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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西洋参贿赂领导干部的。再说,就是一般人病了,我们去医院看看病人,手里也得拿点东西吧?那叫贿赂吗?哪儿跟哪儿啊?
赵通达听了,脸色平缓一些,他觉得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群众的觉悟还是高的。但他又想,陶爱华偏偏挑这个时候闹,是不是说明了点什么?而且,赵伟比魏陶差了12分,却上了重点,这事儿虽然做得很巧妙,赵伟是按特长生招的,但毕竟传出去对自己影响不好。其实,给赵伟做这事儿的,是赵伟的姨妈。小宋姐妹都是中学老师,在教育局认识的人多,雅琴人缘又还可以,何况又病得这么严重,这个时候,大家都同情赵伟,所以赵通达实际上没费什么太大力气,就是跟人家吃了几顿饭,陪着说了几句好话而已。但谁知道传出去,别的人听了,会怎么想怎么说?
阿姨把饭做好,招呼赵伟出来。赵伟对阿姨说:“把我的和我妈的装一起吧,我去医院送饭,跟我妈一起吃。”
赵通达振作精神,说:“一块儿去送!正好我也好几天没去看你妈了。”他是想跟儿子缓和关系。
赵伟不领情:“你要去我就不去了。”
赵通达有些火:“为什么?”
赵伟说:“一个人能做的事没必要两个人做,何必浪费劳动力呢?”扭头又进了自己房间。
赵通达孤家寡人地去了医院,一路走一路气,到了医院见了雅琴,雅琴偏偏还提下午陶爱华过来跟自己提魏陶上学的事儿。雅琴嘴一撇,说:“想什么呢,还说只要随便一个重点就行,不一定非要上实验。他们家魏陶,我看就不是读书的料。”
赵通达火了,他没有想到女人竟然这样肤浅,缺乏政治斗争的经验。她们除了比老公的官职,比儿子的学校,还会干什么?但他还是努力按住了火气,毕竟他很久没有来陪雅琴了,毕竟雅琴也很久没有人说话了。一个女人,生了病,住在医院里,你能指望她有什么有趣的新鲜的话题吗?再说,他和雅琴之间,难道有过什么有趣的新鲜的话题吗?他们不是一直夫唱妇随?雅琴就是身体好的时候,没病没灾的时候,他们也很少聊闲天,他们即使是关上门说私房话,话题也离不开许明亮、周山川、交通厅,最多是说说哪次开会哪个领导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夫妇俩层层分析领导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句话又是说给谁听的。有些话有些事,赵通达不便说的,雅琴就想方设法替他说出去。比如雅琴会当众说,通达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他喜欢做些具体事儿、实事儿。废话,要做具体事儿实事儿,不就是得有实权吗?这话谁听不懂?还有些话有些事,赵通达不便做又想做的,也由雅琴出面替他做了,而且还硬要说是自己的意见。比如有一次,许明亮夫人偶感伤寒,雅琴知道了,就偏要去许明亮家探望,而且还“押”着赵通达。许明亮开了门,做生气状,说:“通达,你这是搞什么搞?”未等赵通达说话,雅琴马上抢上一步:“许厅,你要批评就批评我吧。通达说不要搞这种形式主义,还说您会生气,我一定要来,通达拗不过,就跟来了。”这话一说,许明亮还有什么话好说,立刻开门宴客,宾主尽欢。
在别人看来,宋雅琴未必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小气、各色、乏味,缺乏激情和冲动。但在赵通达看来,雅琴有雅琴的好,雅琴从来不和他吵架,她永远听他的,站在他的一边,帮他分析局势,替他出谋划策。他看球赛,她就看球赛;他看新闻,她就看新闻;他出差,她就在家等着,即使他一个电话都不打,她也不抱怨;他讲一个笑话,即使一点也不好笑,她也会笑。她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她什么都可以依着赵通达,她的眼界就那么高,比赵通达再高一点的,她就看不见了;再说,在她的姐妹朋友中,还没有哪个人的老公比赵通达混得更好呢,她满意。
差不多了,赵通达决定回家。雅琴这个样子,他看着也难过,但又帮不上什么忙。临走临走,雅琴多余地说了一句,说早知道他晚上过来,就不必托陶爱华把蜂王浆什么的往回带了。这一句,让赵通达暴怒,他认为雅琴也受他培养熏陶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头脑简单?他把护工支出去,对宋雅琴说:“你知不知道现在是我的关键时刻?交通厅副厅长,将从我和魏海烽两个人里,选一个!”
宋雅琴越听脸色越发白,最后,她几乎难过得要哭出来:“跟他们说,跟你没关……”
“是跟我没关!但是谁会相信?你是我的老婆,人家给你送礼就是冲着我!”他停住,本不想说的,还是说了,说得痛心疾首,“我跟你再三交代过,不要收人家的礼物不要收人家的礼物,任何人的都不要收,别管什么都不要收,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这下子好,让陶爱华这个大炮筒子一嚷嚷,不用等明天,全机关就没人不知道基建处赵处长收礼的事了!虽然说就是蜂王浆西洋参,可是这事就怕联想,人家说噢,能收蜂王浆西洋参,那就能收别的啊……”
宋雅琴靠在床上,被丈夫赵通达突如其来的愤怒给震慑住了,她拼命忍住眼泪,实际上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她知道“副厅”对自己丈夫的重要性,她知道自己丈夫为什么生气,这个时候,她几乎和自己的丈夫同仇敌忾了。她并不恨自己的丈夫无情,相反,她恨陶爱华。女人就是这样,恨其他女人总是比恨自己老公容易一些,方便一些。
《男人底线》 第6节(5)
赵通达越说越气越说越急:“本来我的工作就不好干,基建处,责任重大,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跟你们说过!我还一再跟你们说我不求你们给我帮忙只求你们不要给我帮倒忙,但就这点,你们也做不到。赵伟、赵伟考试没考好——”
宋雅琴大惊:“伟伟……没有考好?”
“对!没考好!要不是朋友帮忙,凭他的分数根本上不了实验中学!”赵通达板着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宋雅琴被彻底击穿了——原来陶爱华一直知道,原来陶爱华来找自己帮忙是有原因的,而自己,自己,自己却一直那么骄傲,那么居高临下。宋雅琴的精神完全崩溃了。她有什么资格在陶爱华面前沾沾自喜,有什么资格炫耀自己的儿子上了重点?
门外有人敲门,赵通达脸色瞬间恢复平和,以正常的平易近人的声调说:“请进。”
护工推门进来,轻轻说:“赵处长,上午医生查房说,阿姨的情况很不好,不能说很多话,您看——”
赵通达叹口气:“你照顾她吃饭吧。我回去了。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说完,看了宋雅琴一眼,那一眼似乎是在提醒雅琴,不要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什么不该流露的。宋雅琴当然明白赵通达的眼神,那么多年夫妻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以前,她总以自己能理解赵通达的眼神为光荣,这似乎是他们夫妻间的默契和秘密,他们很多事不需要说出来;但现在,她忽然感到一种绝望,她希望赵通达留在她的身边,陪她说说话。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了,但她想她和他这么多年了,他总应该陪陪她,她没几天了,但他还是走了。升官发财死老婆,中年男人三大幸事。宋雅琴忽然感到自己这辈子过得很冤枉很委屈很没有价值,她得着什么了?除了一点点人前的虚荣。她又想到陶爱华,这个庸俗的女人——她想到陶爱华,就又替自己的老公委屈、难过,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提“副厅”的当口,被陶爱华这样的女人给泼了一盆脏水!宋雅琴想如果自己没有生病,没有躺在这儿,像今天这种事儿,她就可以用“宋惜惜”的笔名在晚报上写一篇小小的豆腐块——她连豆腐块的题目都想好了,就叫“送礼”。她看不起陶爱华,因此也连带着看不起魏海烽;她认为一个男人肯娶这样的女人,说明这个男人没眼光。当然,她之所以跟陶爱华较上劲,说穿了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最早的时候,有一次母校校庆,那时候赵通达刚刚调到交通厅,魏海烽带着陶爱华,赵通达带着宋雅琴,有老婆的都把老婆带去了,没老婆的也都带着女朋友。酒喝多了,男生一致推选魏海烽的老婆最漂亮,魏海烽那种得意劲儿,还有陶爱华那种当仁不让的小样儿,都让宋雅琴不痛快。再后来,赵通达步步高升官运亨通,再同学聚会,大家就夸赵通达的老婆娶得好,贤惠耐看,敬酒也就愿意敬宋雅琴了,还有好几个光棍说要照着雅琴这样的找老婆,有气质有内涵有才华,宋雅琴就自然而然坐了“第一夫人”的交椅。这在宋雅琴理解,是女人对女人的最终胜利,你陶爱华漂亮,那塑料花还漂亮呢,你没内涵你肤浅,终归是失败;但在陶爱华看来,则是男人对男人的胜利,你宋雅琴骄傲什么?那些人肯恭维你,夸你有气质,还不是冲着你的男人?
陶爱华会把自己生活中所有的问题,都归作是魏海烽的问题。比如,魏陶没有上成重点高中,那是因为魏陶没有摊上一个好爸爸;再比如,她看上去像一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太太,那是因为自己没有嫁给一个好丈夫;又比如,老谭夫妇之所以敢收了礼连个回话都没有,那是因为他们压根没把魏海烽放在眼里。总之,只要她在生活中遇到任何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冲魏海烽开炮——比如她在单位受了点气,回家就会跟魏海烽发作,她认为是魏海烽没出息,所以才有人敢给她气受。要是魏海烽升了官发了财,那些人,包括院长在内,见了她不得客客气气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