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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卡,再说出他要求我办的事——这种人!”赵通达其实是被陶爱华激怒了,但又没办法冲陶爱华发作,就将一腔怒火丢到宋雅琴身上。他对已经换好床的老婆大吼大叫痛心疾首:“什么人可能凭白无故给你送十万块钱来!肯定是有事要办,而且不是一般的事。一般的事,符合原则的事,没必要送钱;但凡送钱,就没好事!你为什么当时不拒绝?你说啊?我平常怎么跟你说的?”其实,连赵通达都觉得自己有点失控了,如果不是陶爱华在跟前站着,也许他不至于这么冲动。但陶爱华不但不走,还对赵通达说:“雅琴病成这样,你让她怎么拒绝?拒绝也需要力气。”边说还边替雅琴掖掖被角。
宋雅琴尽管已经病得不成样子,但她还是拼命维护赵通达。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她一点都不恨赵通达对她发作,相反她恨死陶爱华了。这个陶爱华实在太讨厌了,说出的话基本上属于火上浇油。什么银行卡都是实名制?什么人家不认识你怎么会给你送钱?还有什么拒绝也需要力气?好像她宋雅琴是因为没有力气才没拒绝,而不是因为她不知情。宋雅琴是多要强的女人,她拼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打断陶爱华,说:“通达,这钱肯定是有人趁我睡着的时候搁这儿的。我要是醒着,我能收吗?”
赵通达这边已经拿出手机,当场给纪委书记打了电话。
陶爱华对魏海烽说:“你看人家多会表现?这副厅,你没戏。关键时刻,把病入膏肓的老婆丢在医院,自己直接去了纪委!”
魏海烽听着烦,随嘴接过去一句:“你看看人家老婆,病得多是时候?你怎么不病入膏肓,让我也得个机会表现表现?”
陶爱华一巴掌拍过去:“说什么哪你?!”
陶爱华会把自己生活中所有的问题,都归作是魏海烽的问题。比如,魏陶没有上成重点高中,那是因为魏陶没有摊上一个好爸爸;再比如,她看上去像一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太太,那是因为自己没有嫁给一个好丈夫;又比如,老谭夫妇之所以敢收了礼连个回话都没有,那是因为他们压根没把魏海烽放在眼里。
《男人底线》 第6节(1)
魏陶到底还是没有上成重点。录取通知书上写着:魏陶同学,很高兴地通知你,你被第十七中学录取……
陶爱华脸色铁青,首先骂了一通老谭老朱,说他们收了人家东西不给人家办事,良心都被狗吃了。接着又骂了一通赵通达,说他们家赵伟比咱们家魏陶低了12分,居然能上实验中学,省重点,这学是怎么上的?真是有“权”能使鬼推磨。最后又把魏海烽给捎上了,说着说着,就说出了“副厅”。陶爱华说:“我看这回这个副厅,赵通达是当定了。你要是能上副厅,老谭能摆着这个现成的机会不巴结你?”
魏海烽一下子火了,对陶爱华说:“副厅副厅副厅,你满脑子就是副厅,你就不能说点别的?我不当副厅,这日子就不过了?就过不下去了?我就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陶爱华听了,“哈”的一声,说:“我还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呢。明摆着的事儿,你要是当了副厅,咱们陶陶能连个重点还上不了吗?还有,你们那个老谭,他敢吗?收了咱们东西不给咱们办事不说,连个回话都没有,欺负人也没这么欺负的吧?”
魏海烽被窝在那儿,气得心肝肺直颤。半天,他说出两个字:“离婚。”
本来,他要说的是“庸俗”——第一,他要是能当上“副厅”,他为什么不当?这事儿又不是由他自己说了算?他没当上,他也着急,你做老婆的,就不能给点温情脉脉的人道主义关怀吗?第二,退一万步讲,难道儿子上不了重点,天就塌了?丈夫升不上“副厅”,婚姻就没有意义了?再说,“副厅”和儿子上重点本来是两件事儿。“副厅”是“副厅”,儿子上重点是儿子上重点,难道上重点中学的学生都有个老子做“副厅”吗?这是什么教育观念?不教育儿子自己努力,倒来批评做爹的没本事以权谋私。庸俗!太庸俗!这样教育,能教育得好儿子吗?但这些话,魏海烽都没有说出来。他没有说出来不是因为他修养好,而是他知道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关系,他的话越重,陶爱华的反击就会越猛烈。比如他说陶爱华庸俗,陶爱华就会说,我倒也想高雅来着,每天喝喝茶插插花,穿穿貂皮大衣,闲着没事儿去医院拥抱拥抱艾滋病人,我也想高雅呀,你倒是让我高雅一个?水仙花高雅,那是养出来的;波斯猫高贵,那是宠出来的。我嫁给你,我还没嫌弃你没让我穿金戴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倒嫌弃我庸俗来了!魏海烽,你说说看,是我庸俗还是你窝囊没能耐!
“离婚!这可是你说的,魏海烽。离就离!”陶爱华不卑不亢,步步紧逼。魏海烽没有出路了,他拉开门,出去了。身后,关上的门被猛力拉开,然后又狠狠地再撞上,“砰”的一声。魏海烽闭了闭眼,他知道陶爱华最烦他这样一走了之,可是他实在厌倦了和陶爱华的唇枪舌战,有什么意义?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车轱辘话,无非是她瞎了眼嫁了他,他没出息,辜负了她,还有什么?反反复复就是这些个事儿。
魏海烽想起自己的导师王友善,当年他要和陶爱华结婚,王友善是不同意的。王友善话说得很明白,他说,海烽,一个善良的男人如果娶一个庸俗的女人,这一辈子就完蛋了。庸俗的女人目光短浅,对生活没有建设性,她们日子过得不好,就抱怨,说自己嫁错了人;日子过得好,就沾沾自喜,到处炫耀自己的幸福生活。这种女人没有灵魂。跟她们在一起生活,无论过得好过得坏,都是很可怕的。王友善认为一个好女人,应该是他亡妻那样的,跟着他一辈子,日子过得好了,也不到处臭显摆;日子过得不好,也不觉低人一等。魏海烽没见过师母,但听说是一大户人家的女儿,早年陪王友善留学海外,后来新中国成立,双双归来,一生追随王老先生,无怨无悔。魏海烽觉得这样的女子,早死绝了,就算还有,也轮不到他娶。婚姻在一定程度上是讲门当户对的,王友善的祖父是中过举的,而魏海烽则没有这样辉煌的家世,哪怕是曾经的片刻的过眼云烟式的。
魏海烽的母亲是小学老师,算起来也是个小知识分子,生下海洋那年,死了丈夫,人家都说魏海烽的母亲命硬,克夫。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她对魏海烽说,儿子,那些俩胳膊随便一伸就是一只金凤凰的姑娘,咱家可不能要。你娶回家供着啊?
有一年寒假,魏海烽的一位高中女同学忽然带着一姑娘到海烽家来玩,女同学听说是高攀了本城的一位区长,已经怀上孩子,那随身携带的姑娘是女同学的小姑子,在省城上大学,正犹豫是出国留学还是考交大研究生,拿不准主意,所以来请教海烽该何去何从。
老太太一眼就看出那姑娘不是省油的灯,人家姑嫂俩前脚出门,老太太后脚就跟魏海烽说:“你这同学的小姑子你不能要。”
魏海烽说妈看你说的,人家就是来串个门。
老太太说串门儿也别串,串来串去指不定串出什么来呢!
老太太没说魏海烽为什么不能要那姑娘,但过些时候魏海烽听那姑娘跟别人说:“我嫂子也真逗,什么人都敢给我介绍。他妈那张寡妇脸拉的,好像自己儿子多了不起似的。庸俗!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其实他儿子就是一穷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白给我我还得考虑考虑。”
茶杯大的地方,这话不用长翅膀,走着都不用过夜,就到了魏海烽耳朵里。魏海烽虽然也没觉得人家姑娘好,但这么着就让人家给Pass了,终究不爽。老太太看儿子生闷气,索性把话说透:“人家那姑娘不是没看上你,是没看上咱家。人家跟你一样数理化拼上来的,凭什么要嫁一个门户低的人家?我跟你说海烽,这样的姑娘,除非你将来出息了,你娶,你要是没出息,碰都别碰。人家就不是给你准备的,你别耽误人家前程,人家也别在你这儿瞎耽误工夫。过日子就是朴朴实实的,没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儿?揽也是白揽,瞎折腾。”
后来,魏海烽找了陶爱华。母亲起先听说是个护士,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儿子亏了,但转念一想,就痛痛快快答应了,还说:“护士好,以后我有个什么毛病,正好她伺候。”等魏海烽把陶爱华领回家来,老太太就打心眼里把这个媳妇当自己家人了。陶爱华朴实,有什么说什么,腿脚勤便,对老太太也周到,比那些上了大学念了书的媳妇儿强。那些媳妇儿也不见得是什么高门大户出来的,但又不肯结婚又不肯生孩子还不肯跟老人一起住,一个个胸怀世界放眼未来的,魏海烽要是跟了她们,当妈的睡觉都睡不踏实。还是陶爱华好,说也说得,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一来就发扬了主人翁精神,洒扫庭除,买菜做饭,什么都干,老太太满意了。老太太一满意,就常常来魏海烽家住。魏陶小的时候,说来带魏陶;魏陶大了,说来帮帮他们的忙。反正老太太是小学老师,一年俩假,常常是夏天来魏海烽这儿,冬天魏海烽再抱着孩子带着媳妇回去看老太太。那几年,魏海烽家事儿多得要命,一会儿弟弟上学得花钱,一会儿老太太生病得要人照顾,老太太当着陶爱华的面总说,海烽你得知足,你这个媳妇娶得不错了,人家嫁给你图个啥?这么多年,给你生孩子带娃,还得上班挣钱,一个女人家不容易。魏海烽每次听妈这么唠叨,心里都烦。他知道妈是念叨给陶爱华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