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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有一点意外,因为她并没有想象里的自怨自怜,那样清晰柔和的笑意,却使那疏离而散淡的表情,渐渐地消失不见,曾经陌生而熟悉的亲切与温暖,仿佛又悄悄地回来了。他和她,陪在祖父的身边最后的一段日子里,不时都要感受到的,尽管不想再想起,却已经潜移默化地深入到骨髓里,只要一个小小的暗示,便又卷土重来了。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不过是想要掩饰掉那有些朦胧的情感,“我…我…想打个电话,叫个拖车…”
她却无限真诚地道:“这里没有电话…你要打电话只要去吉祥旅店那里…”
他却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竟然四下转了一圈,回来后用无限同情无限内疚的目光回馈给她,“这里不仅没有电话,一概现代化的东西都没有,没有电视没有冰箱没有网线…董湘凝,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倘若在一个星期之前,她也许会在大哭之后狠狠地踹上他几脚,可她这个人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他肯“降尊纡贵”地到奉元来,尽管嘴上依旧是百般推诿,倒底还是让步的表示,对于他这号习惯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已经很“难能可贵”了。她也决定不再和他计较,便陪他到吉祥旅店去打电话。
突然来到太阳底下,眼睛仿佛被针刺了一般,竟不约而同地“哎哟”了一声,然后又相视一笑,不觉有些怔忡,倒好象两个小孩子,那样无忧无虑地开怀一笑,这些年来,几乎不曾有过。
从绿意葱笼的桃林小路逶迤而下,豁然开朗,但见远山如黛,苍翠蓊郁,近处的田野却是无限的开阔辽远。天空湛蓝如洗,纯净地没有一丝云彩,“呼喇喇”有一群飞鸟从山的那一边盘旋了过来,在万里江山从此任我驰骋的豪迈与洒脱之中,却是掩饰不住故乡难离的依依不舍之意,那样的静谧与柔美,一旦离开,便再难寻找了。
这一条路,他曾经从下面走上来,她每日里也是去了又回,都是无限地漫长与遥远。不知怎地,此时竟然觉得,如此两个人一直默默无语地相伴走下去,就是走到天地老,倒也无妨。
平原旷野上渺无一人,静地如同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砰…砰…”一下又一下…不想突然搀杂进摩托车由远即近飞驰的声响,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辆豪华摩托气势汹汹地停了下来,车手很潇洒地摘下了安全帽,露出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却向她道:“湘凝,你去哪儿?我送你呀…”
她只是点头致意,却摆了摆手,“不必了,是因为我的…朋友…的车不小心陷在朱家洼里,我们是去吉祥那里叫拖车来…”
那青年仍旧很不友好地上下打量着康正航,惹地他很不高兴,一把拉起她的胳膊,“我们快走吧…”不想那青年很不客气地指了指他,“董湘凝,这是你的…朋友?这样吧,我回茶园去叫人来帮忙,你等着我。”说完一溜烟地又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哪里来的飞车党呀?”她不解其意,却老老实实地回答:“是下田埂茶园家的小儿子杜滨,好象是个画家还是摄影师,也是刚刚从城里回来的…”然而他却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山边,那里不知何时飘了一片白云,丝丝缕缕四纠缠在山边的一抹翠绿里,好似一方上好的翡翠突然间闪现的白,是心之全蚀,将原先的整齐划一,全盘打乱。
不一会儿的工夫,杜滨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朱家洼,很快便将车子从泥潭之中拯救了出来。她忙着向人道谢,其他的人渐渐地都散了,惟有杜滨还留在那里,“湘凝,你要去吉祥还是回澄园?我送你…”
他却走了上来,拦住了她,“不是说好的一起吃饭的吗?还不上车…”她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向杜滨重重道谢后,被他强拖上了车,“康正航,谁说我要请你吃饭的…”他发动了车子,没好气地道:“我是为你好,你没看那家伙骑的是肉包铁吗?很危险的,你以后不要随便坐人家的车,万一有个好歹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些骑摩托的,哪个不是只要速度不要命的…”尽管这样说,还是把她送到了吉祥就作罢了,因为突然接到了电话,他要赶回台北去了。
可是她隐隐听见是个女人打来的,心里不由得思忖着,是不是那个冯美琰呢?
十四
第二天,竟然有人开着货车来到了澄园,车上装有双开门冰箱,52吋液晶电视,超薄手提电脑…竟然还有大米和面粉…还有各种大包小包的真空包装的蔬菜和鸡鸭鱼肉…还有琳琅满目的果汁,苹果汁、芒果汁、西瓜汁、椰子汁、柠檬汁等等…还有各种各样的茶叶,冻顶、乌龙、铁观音、大红袍、普洱等等…竟然还有油盐酱醋、锅碗瓢盆,各种瓷器茶具…自凡是居家生活所需的,一应俱全。
董湘凝有些举手无措地被挡在了客厅的角落里,因为搬运工人只确认了“你是董湘凝”并自报家门“是康正航先生让我们来的”之后,就开始来来回回地运送着东西,别的一概不管。
幸而有卢咏怡在,一边指挥着那些人将东西放到这儿还是放到那儿,一边忙里偷闲兴高采烈地向她叫道:“湘凝,这下我们可是应有尽有了…老实说,你这个老公也还算说地过去…如今终于良心发现了…不过,就怕卢张玉珠女士不高兴,肯定要嫌我们要把她珍之又重的风水宝地给弄地乌烟瘴气了…”
她傻傻地望着突然拥挤进来的大大小小的东西,不知该如何回答。
有一个工人送了一个小纸盒过来,她打开了,原来是一部最新款式的手机,偏偏就那么巧,有人打了进来,“董湘凝,东西都到了吗?我把大概能够想到的,都让人给你送过去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再买了给你送去…噢,脚踏车…那里面还有一辆脚踏车,你看到了吗?”
这个康正航是怎么了?
她疑惑着走到了院子里,原来真的有一辆脚踏车斜靠在桂树下,锃明瓦亮,几乎都能照出人影来。
他继续在电话里热情洋溢地滔滔不绝:“你每天去吉祥的路太远了,坐别人的车又很‘危险’,还是有一辆脚踏车会比较方便一些…”
她还是有些傻傻的,“可是…我根本就不会骑脚踏车呀…”
他正在兴头上,洋洋得意地被浇了一瓢冷水下来,“哎,董湘凝,你不会那么笨吧?”
她微微低叹了一声,“可是…康正航,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他怎么会知道!
对他而言,这简直是意外又意外的举动,但应当并不代表他对她有特别的意思,他不过是在履行他名义上丈夫应当履行的职责而已。向来,他对有意思的女生出手都是很大方的,珠宝首饰鲜花豪宅什么的,哪里会小气到如此鸡毛蒜皮的地步?他这样振振有词地跟自己解释着,可还是会忍不住的产生新的疑问:既然已经具体到衣食住行这样婆婆妈妈的小事,他对于她的关注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关心”呢?
最可气的是Jacky竟然鬼鬼祟祟地眨着眼睛,意味深长地感叹:“老板,你可是越来越怪喽!”
于是他故意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记得她约他仲秋节一起吃饭的事,可是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又如何能忘地掉?于是当美琰提出来中秋节去家里吃饭的,他很痛快地就答应下来。
冯美琰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地如此顺利,不过还是预先给冯德昌打了预防针,千万不要摆出官架子来,更不要开口闭口都是政治,康正航不喜欢的。她对于他,还是有些把握不准,并没有到驾驭自如的地步。因为,他待她,始终太过平淡,始终缺乏一种迷恋的情感。
她现在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个问题,如果抛开家世背景,只是她这一个人,他会不会对她另眼相看,并最终走到婚姻这个结局呢?人生就是不肯十全十美,总会留有缺陷,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想要选择理想中的丈夫,也许就得不到刻骨铭心的爱情,为什么他不能象梁少杰一样地倾慕于她?而爱恋着她的梁少杰却非要是一个无法登峰造极的拖油瓶呢?
冯德昌虽然被宝贝女儿嘱咐过了,酒过三巡之后还是又谈到了最熟悉的政治上,无非就是最近的选举纷争,满口的慷慨激昂,与正参加某重要职位竞选的大女婿李学文一唱一和,越说越兴奋。
冯美琰的大姐冯美玲“哎哟”了一声,“美琰,你看爸和学文凑到一起就是他们的政治,我听得都头疼了…早知道你姐夫也这么热衷于政治,当初就不该嫁给她的…好累的,还得一处一处的去募集资金…哎哟,那些小市民呀,一旦选上了你就每日虎视眈眈地盯着你说为什么不给他们谋福利,可是要问他们筹措一点竞选资金,吝啬地半个子也舍不出来…美琰,还是你有福呀…以后可不用为钱发愁了…康先生,不知你有没有意愿资助一下呢?康氏可是属一属二的百货集团呀…”
可康正航却在一边把玩着酒杯,只是微笑不语。已经快八点了,那个丫头不会还在等他一起吃饭吧?也许她那天在电话里不过是随口客气而已…是他过于认真了吧?
冯太太却打断了那无休无止募集资金的长篇大论,“你们还有完没完了…正航,你尝尝这是空运过来的阳澄湖大闸蟹,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是不是菜不合你胃口呀…我看你几乎都不怎么动筷子…噢,对了,我昨天和一些太太朋友们去你们百货公司,好象新进了不少皮草…哎,美玲,提起皮草来我就生气,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李太太,就是老公是开搪瓷厂的那一个,前一阵子她老公也不知道发了什么横财,以前那个李太太却是连个钻石戒指都买不起的,如今却几十万的皮草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那些太太可是威风八面的,我就看不惯那副德性,所以我跟那些太太们说,康氏百货可是我未来女婿家开的,所以已经保证将来她们去买的时候一定会有很优惠的折扣,但是货品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