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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光磊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心,继而神情一敛,转而提起正事,并自起身套上外衣打算出房走走。白炽予立时跟进。
此时已是入春,房外庭院染满了春日的繁华。白炽予将之前的记忆略为整理了下,才道:「听你们所言,若凶手真是自己人,应当是官位中等,于派系中地位称不上高的人了?」
「不错。若是地位高者,其见识自非一般,又怎会自毁长城做出那等事?」
「但那些人中应无江湖中人,且若无足够势力及财力,也没有能力雇请杀手吧?擎云山庄情报网极密,不会连这些事都不知。何况为官者而又身具绝顶武学者不多。我想,凶手应当不会是你们派系中的人。温律行应该是没有嫌疑,温克己当时仍然年幼,也不大可能是他。至于温律行的仇家也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只有冯万里本身的仇家了。我说,最快的方法还是开棺验尸,从下手者去追寻最快。」
「那是不可能的。冯万里入土已六年,还被封了爵位。想开他的棺,不说冯家人,连圣上都不会允许。何况即使有了推论,咱们还是不能大意。毕竟,方才只是依理而言,却谁也不知那凶手会否是一时的冲动而──」
于光磊正自分析,语音却在瞧见白炽予微变的脸色之际停下。
俊美的面容之上眉心结起,而染满郁郁。
「怎了,炽?」因担心而行至他身前,「是身子不舒服,还是……?」
「不……只是想起娘亲而已。当年聂昙也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待到他终于大彻大悟之时,一切却已无法挽回。」
语音带着些许沉重。母亲的死,永远是他心中的痛。
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触及了他的伤心事,于光磊一声低叹,双臂环住他的肩温柔的抱住了他。
「对不起……」
「不要紧。过去的本来就应让他过去。是我始终放不开。」顺势将头靠上于光磊肩际,埋在那肩头的语音有些模糊……「光磊,你可知我为何执意要当小人?」
「嗯?」
不意他竟突然提起此事,于光磊闻言莞尔,却又因白炽予不寻常的情绪而匆忙敛起笑意,道:「那时,你说『小人之交甜如蜜』……咱们刻下的交情不也如了你的愿?哪有两个君子会这样抱着的?都这么大了,仍是像以前那般。」
虽是敛了笑,语音却仍是隐带笑意。
但白炽予却是抬手回拥住了他。
「要成为小人,是为了将你留在身边。」
微微抬起了头,靠近他颈边落下低语。低哑的语音隐染上一层醉人色彩,环着他躯体的双臂已然微微收紧。
于光磊因他如此动作而心绪一乱,侧开了头,轻道:「刻下,咱们不就又在一起了?」
「我想要的非是一时半刻的相处,而是你当年承诺的实践。」抬起头来与他略为别开的视线相交,白炽予的眼神沉幽。「如果你无法辞官,那么,就让我留在你身边。」
「……你不该说这种话。这样的生活不合你的性子,你只会感到难受而已。我不想成为你前途的阻碍,也不容许自己如此。」
「比起那些,我更重视你。」
「炽,你已不是个孩子了,不该如此任性。你仔细想清楚,像这样被锁在京城里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若是感到痛苦,我,也一样会十分难受。」
「那么,要怎么样你才愿意辞官回江南?」终于是直接了当的质问而出,语音隐带上些愠怒。「难道,你不愿意和我一起相处、一起生活吗?」
事情不该这般复杂。如果不再分开需要一个人的妥协与放弃,那他甘愿如此。但于光磊却又否定了他的提议。这让白炽予感到十分困扰。
面对他的质问,于光磊一声叹息。
「炽,你明知我不会这么想。只是咱们已非昔日的孩子,该顾虑的事已不光只是一起生活与否。你要像以前那样同我撒娇、拥抱我都不介意。可你该明白,事情不是只有是否两面。即使咱们身处两地,你都还是我最在乎的人。」
顿了顿,「我虽告假,但还有公务待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言罢,于光磊已然自白炽予怀中挣开,转身离去。
凝视着于光磊逐渐远去的身影,白炽予低声一叹,终是没有追上去。
看在他眼里,自己的动作果真还是一个孩子的撒娇吧?
「我该拿你怎么办,光磊?」
怀中,还残留着余温。方才抱着他的触感,仍然令人眷恋。
他还是想将他留在身边,永永远远。但他也清楚要于光磊辞官回江南十分困难,尤其是在流影谷蠢蠢欲动的此刻。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把那个该死的流影谷少谷主西门晔抓来谈谈,那个自从逐渐掌权后就一心一意要击败擎云山庄的人。为何定要这般针锋相对?两方若真的对上,不是徒增江湖上的纷扰,更让邪派有机可趁?只是心下纵有此念,要实现却是不可能。只能,另择他法……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会放手。
他不会再让彼此分离,绝对不会──就算得在此事上当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 * *
夜。
搁下了手中的卷子,于光磊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
花了不少时间反复研究冯万里一案的卷子,却是半点收获都没有。到现在他知道的还是只有那么一点:冯万里在一个极为敏感的时刻,于夜中葬身自宅。身上五脏六腑俱碎、经脉尽断而亡。
由于先前提及兰少桦的死,于光磊还特意调查了一下命案前后可有什么仆人辞职。但结果却是一切正常,而下手之人的身分依旧成谜。
案上除了一叠叠无甚用处的卷子外,还有一些温玉松父子与冯万里所通的信件。虽欲取来翻阅,但刻下双眼已是极为疲劳,身体也已有些僵硬。早先给燕成殷打出的内伤对他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即使伤已好,身子的状况还是很难调整回来。
无奈之下只得起身走走,休息一下好令身体能略为放松。
于光磊步出书房。房前一片月色倾泄如水,彷佛沁凉入骨。庭院里的繁花在入夜后香气格外浓烈,甚或醉人。
有些随性的行走着,脑海中却是浮现上午与白炽予略起争执的画面。之后他就埋首书房了,而白炽予也没来看他。结果大半天过去,两个人都没再见到。
其实若以自己真正的想法而言,他很想回到山庄,很想……重新回到以往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他不能。
擎云山庄与流影谷之间虽乍看风平浪静,其实却已暗潮汹涌,而从这次的事情里更能清楚感受到。如果他就这么辞官,或许担子便能放下,能轻轻松松的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但如此一来,擎云山庄就少了一分力量,一分不同于武力,影响力却可能更大的力量。
那是他唯一能报答山庄众人厚爱,以及守护白炽予的方法。所以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纵然他厌恶这样虚假的官场生活。
然而……这样的心情,白炽予是否能完全了解呢?
心下正自如此思索着,不觉间却已来到了白炽予房前。
于光磊因自己无意间的行为感到无奈。从来没有不知不觉跑去许承的房间过,却在白炽予住下的没多久便不自觉的走来。他对白炽予的在乎,果然还是那么样深吧?
此时已是深夜,白炽予的房中一片幽暗,想来他应是睡了……心下有此认知,却仍想看看他。因而轻轻推开了他的房门,蹑声步至床畔。
月色入户。俊美的面容之上映照着清冷月光,显得惑人已极。
突然,深刻的体会到为何那些青楼的姑娘会那般不可自拔的钟情于他。那份迷人的潇洒不羁即使在入睡时都未曾削减,却又带着从孩提时就未曾改变的那种纯真。
「炽……」
低不可闻的一唤,而在瞧见他身上竟没盖被之时一阵莞尔。
他还是像个孩子啊……笑意不自觉的变得温柔至极。替他盖上了被子,于光磊有些不舍的再瞧了他一眼后,便即转身,离去。
孰料,身子方转过,右腕却已突然的被抓了住。于光磊有些诧异的回眸,入眼的却是俊美的面容之上双眸炯亮,直直盯着他的模样。
「怎么了?」因而问出了声,语气温柔,「是我扰了你吗?」
「还问怎么了?刻下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见他完全没有应该歇息的自觉,白炽予双眉微蹙。带着点质问的语气方脱口,便已一个使力将他拉到了榻上。「卷子不会跑,你身子坏了可就糟了。老说我像孩子,刻下这般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又是谁?」
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极为俐落的便解下了于光磊的外衣硬逼着他躺下。于光磊因而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这脱衣的手法,不会是从青楼学来的吧?」
「这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将他拉进了被里,一个反身紧紧搂住他腰际。「好了,睡吧。」
「炽,别这样抱着──」
「我若放手,难保你不会偷偷爬起来。好了,快睡。」
完全不容辩驳拒绝,白炽予反而更加重了力道,硬是紧紧搂着于光磊,令两人的躯体之间几乎容不下分毫空隙。
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着想,于光磊心下一暖,终是放弃离开,乖乖的任由他抱着了。
一旦完全放松,睡意便席卷而来……一个侧身让自己与白炽予相对而眠,意识已然逐渐飘离。
待到唇上覆上某种温热之际,他早已不醒人事。
听着身畔平稳的呼吸声,一声低叹由白炽予唇间逸出。
看于光磊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移开短暂与之交叠的唇瓣,神色极其复杂。
「为了一个案子累成这样……看来,是不能光靠你那种『为官者的做法』了……不能正大光明的开棺验尸,那么,我也有我的做法。」
低声自语着,神情已然一暗。
他白炽予可不是一般角色。流影谷中能与他相抗的高手决不超过五个,而机关之学更是无人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