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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清远低头道:“如今是春季,各地皆是农耕,若是强行征集十万担的粮草,很有可能将正待种植的春种也让一并收了上来,若是这样恶果立现,到了第二年便是各地大荒之年……”
太傅表情微冷:“这点本侯比你清楚,可是你们户部是干什么吃的?居然在去年秋天没留下去足够的军粮,到了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再来跟本侯禀报没了粮食,你们是要把南疆边陲的将士们活活饿死,好让南疆王长驱直入?”
其实这本不该葛侍郎什么事,说起来是前任户部尚书干的好事,卫太傅倡导开源节流那会儿,户部的尚书准备立时做出些政绩给太傅瞧一瞧,居然克扣了修建粮仓的银两。
下面的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将本该垫底的青方砖换成了便宜的,炉渣烧制的轻砖。那砖缝隙甚大,能透过水汽。加上冬日的几场大雪,到了开春时便是冰雪消融,淋淋漓漓地化开了一大片。
等到管理仓库的小吏开了仓门时,一股子霉味便是扑鼻而来,整整一里的粮仓无一幸免,都是发黑长了毛的米粮。
这么大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太傅闻听震怒,户部尚书全家发配边陲,种一辈子粮草去了。可是这惹下的大祸,终是有人要揩拭的,而这个擦屁股的,便是户部新出炉的小侍郎——葛清远。
葛清远也深知虽然前情与他无关,但此时推卸责任无甚用处,便将自己手里的地图呈给了一旁的阮公公,让他递给太傅。
太傅打开一看,原来是南疆与大魏接壤的地图,而且上面还标了一些数字。
“请太傅过眼,这是各地麦子成熟季节的分布图。南疆与我朝被横岭一路分隔,虽然只有一山之隔,却是水土气候迥异。大魏的麦子水稻最多是一年两季,春夏两收。甚至靠北还有一年一季的。可是横岭以南的水稻却是普遍一年三季都可以收割,所以南疆的粮草比我朝充盈了许多……”
太傅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副地图,突然冷笑了出来:“好你个葛清远,原本该是你户部解决的事情,倒是推给了兵部,你们反而落得个清闲!”
葛清远立刻施礼道:“下官不敢,但是为今之计便是尽快解决粮草问题,太傅心怀苍生,不忍心撼动魏朝百姓的根本,那就只能劫了南疆的粮仓,解决眼下的困顿。”
太傅微垂凤眼,看着地图上重点标示的地区,这里是南疆的鱼米之乡,再过不到半个月,便是春收的季节,到时整个南疆的男女老少都要全家出动下地收割,就连南疆军队里的士兵也要返乡农忙……如果这时闪电偷袭,倒是可以劫他个沟满壕平,粮草的问题立刻解决,也能灭一灭南疆王的嚣张气焰。只是不好以大魏的名义出兵,倒是得乔装一番,好好谋划才能让南疆生生吞下这个哑巴亏……
他又抬眼看了看立在眼前的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年纪不大,但是考虑事情倒是老成,他也能看出这晚生后辈在官场里难免要吃些亏,就像他卫冷侯当年初涉官场也是吃了不少的闷亏,揽上些没人爱做的苦差事。
难得的是这个葛清远是个脚踏实地的,也没有年轻人好高骛远的毛病,身在其位便认真地谋划分内之事,而且颇能举一反三,另辟蹊径……倒是个可造之材……
想到这,太傅挥了挥手手:“葛大人且回去吧。”
葛清远知道户部的麻烦算是解决了。当他跟随小太监准备离宫时,看见帝姬永安公主正坐在撵轿里朝书房走来。
坐在撵轿之上的玉人,身着一袭白衣胜雪,只裙角那绣着一朵蔓延伸展开来淡粉色的牡丹,扩散的枝蔓向细细的腰身伸展。满头的青丝挽起坠于脑后,头上发簪轻摇,光洁的额上贴着粉色花瓣散开的花钿,衬得眉眼愈加妩媚。轻搭在撵轿扶手上的玉手套着羊脂玉的镯子,手里握着一柄白玉描金的小折扇轻轻敲击着扶手。
葛清远连忙侧身恭候在一旁,低头行礼让公主的撵轿通过,当撵轿行过,裙摆飞扬,那朵绣上的牡丹便如同慢慢绽开一般,只闻到一阵醉人的甜香在鼻翼旁轻巧的拂过……
当撵轿行过,葛清远慢慢地抬起了头,黝黑深邃的眼里直直地望着那撵轿上小巧的身影。
☆、第51章 五十一
身为公主,交际事务居然比身为皇帝还忙!这是聂清麟始料未及的。
最近大魏尚佛之风日盛。别看当初救助灾民时,太傅大人连吓带威胁。才算是搜刮了些京城里富户的赈灾之款。
到了修建寺庙时,不用人吓,达官显贵们便是个个争先恐后地捐献大笔的香火钱,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落在了人后,被天上的佛祖轻看,减轻了自己一生的富贵。所以京城里新建的寒香寺真是气派,入了巍峨的一列山门,便能看见驮着石碑的巨龟,上面密密麻麻地雕刻着捐助寺庙修建施主的名姓,居然有十尊之多。正殿的巍峨雄伟自不必说,寺后的藏经阁也是高耸入云霄。
寺庙开山门迎客的那天,也是大魏善男信女的放生之日。
京城里一干富豪女眷准备在那一日去寒山寺放生。这主持放生事宜的便是雍和王妃。她常年礼佛,与寒山寺的主持也是相熟的,便广发善帖,邀约权贵女眷在放生日去寒山寺举行佛会。
主持特意为了这些女眷开放靠近放生池的法堂,不让其他香客惊扰了这些贵人。
王妃是个场面上考虑周祥的。将各王府的王妃、群主,三品以上的礼佛的夫人、千金嫡女邀约一遍后,待到宫里的便是有些犹豫了。若是先帝在时,这样的场合,哪个公主能够落下?
可是如今宫门里清冷,先皇一共六个女儿,如今是被关的被关,和亲的和亲,失踪的失踪,偌大的皇宫,只剩下一个刚刚从庙庵里回来的皇帝的胞妹还算上得了台面了。
是否邀请这样一位失势的公主,雍和王妃也是琢磨了许久,最后她决定还是要给这位公主发一份善帖。
一则,这位公主与佛门缘分不浅,佛会于情于理都该有她的份儿,若是不发善帖,轻视皇上胞妹之意就太过了,难免会被那些忠心先皇的老臣嚼舌根。
二来,她也想看看这个惹得女儿受封典礼归来后便一脸不快的公主是何等品貌。自从雍和王爷被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蛊惑后,一向清高的王妃也算是深切懂得了防患于未然的道理,若那公主真是像女儿说的那般貌美,还真说不定成为女儿稳坐六宫之首的隐患,若是如此,及早下手才是正道。
那邀请永安公主的善帖进了宫门便一路送到了太傅的书桌前。太傅瞧了瞧这帖子,本想将它甩在一旁,只当没见到,可转念一想,自己要那龙珠恢复女儿身,本意就是不希望她被拘束在那龙椅上。他的果儿前半生受苦甚多,压根没有体会身为皇家公主的受宠快乐,身为皇帝时又是时时被危险环绕,半刻都放松不得,倒是身为公主,去外面方便了许多……
想到这,他便叫来的单嬷嬷,细细地嘱咐一番,便准了聂清麟出宫去消散一下心情。
聂清麟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甚是诧异,她虽是先前嚷着出家,其实向佛之心不甚浓烈,但是借着佛会的机会,能出宫透一透气总是好了的,于是便欣然前往。
放生日那天,通往寒山寺的道路甚是热闹,寒山寺的老主持先前掌管过数座山庙,早早就立下了规矩:开寺第一日凭善帖方可入内。这才免了山庙门被击垮的危险。
只见一辆辆豪华的马车穿过,朝着寺门进发。两旁的小贩们也是抓住了商机,纷纷前来摆摊叫卖,一时间庄严的寺庙顿时堕入了人间,被此起彼伏的人声围裹,超度不得。
到了上午人群最周密的时候,居然有大队的官兵清道,将两旁的小贩逐一的驱离,又取来泛着花瓣香气的清水泼洒了大道,净了路面后,又有专人在两旁拉上了绸布的路障,隔断了人群后,才有一列车队缓缓地驶了过来,一路向庙门口进发。
老百姓们不知这宫里儿女情长,龙种们的悲欢离合,可是看这阵势,只当是定国侯太傅大人去寺庙上香呢!当到了寺庙门口,聂清麟才在单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雍和王妃她们是早就到了寺中的,虽然对公主的姗姗来迟颇有不满,但是得了禀告便携着一众女眷来到山门前,按着礼节迎接永安公主。
等到公主下了马车,雍和王妃便抬眼过去细细打量起这位新近回宫的命运多舛的龙种贵女。
只见那公主身着一件三层轻纱堆叠成花瓣状的淡粉色长摆罗裙,那似水雾一般的裙摆在婀娜的身后一路展开,依旧是淡雅清新简洁的宫鬓,发髻的根部插着大颗粉色碧玺为瓣,磨砂金叶为底的发钗。如同被阳光笼罩的簇簇桃花。
王妃看着这周身洋溢着少女甜美的公主,心里微微一惊。雍和王妃出身不俗,是开过眼界的,只一眼,她便认出永安公主身上穿的罗裙是水天纱制成的。
这水天纱采用的银蚕丝,顾名思义,是养在北海之外的一处岛屿上的银色蚕儿所吐。养蚕人在喂食的桑叶上撒上磨碎的银粉,待到蚕儿没日没夜地啃吃桑叶后上树结茧时,小小的肚囊吞下的白银累积下来也足有千两之多了。吃了这种奢侈桑叶的蚕儿吐出的丝便如白银一般,柔亮中带着几分硬挺,用这种丝线经过特殊工艺织的纱堆砌起来就如同轻烟一般,可以任意堆砌造型。
因为这纱一年产量极少,一般都是用来制成堆沙的头花,单单一只便是价高的令人咂舌。她的女儿林妙声进宫面圣的那日,她也是仗着自己门路广泛,王爷府宅够硬气,才以双倍的高价买来了京城里数量有限的三支水天纱嵌着深海明珠的头钗。
今儿王妃便叫女儿林妙声在头上又插上了一支,还特意为了凸显这发钗,穿了一身白衣,务求自己的女儿的体面高出其他的郡主一截。
果然方才有许多夫人郡主一脸羡慕地频频问起这头钗京城是否还有的卖,让自己跟女儿的脸上很有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