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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嫣满腔悲愤的从他爸的房里出来,抬头正对着一轮明月照亮中庭.回廊雕柱在银色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黑暗.风吹过,庭中桂树舞影婆娑.
夜色中,一把清亮的京胡小调穿越过月明星稀的夜空,清越悠扬,宛若月照空山,风过花溪.随着晚风弥漫四散.
容嫣知道这是大哥在拉琴.
从小到大,每一次听到,都觉得那么美.
他在这脉脉如水的月华琴声中站了一会儿,心也渐渐的静了.
后天中午……他的心一动.
“柳儿,二爷拜托你件事儿好不好?”
一听见容嫣这样说,柳儿顿时心都悬了起来.
果然,容嫣拿出一只雪白的信封:“你帮我带封信给沈爷……再带句话,”
停了停,容嫣又加了一句:“你叫他别太挂念我.”
容嫣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柳儿回答,有些诧异:“柳儿?”
柳儿低头道:“二爷,你就……”
“嗯?”
柳儿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是,二爷.”
容嫣微笑:“好孩子.”
柳儿草草收拾了一下屋子,容嫣又催着他走.在他跨出门槛的时候,容嫣突然又把他叫住:“柳儿.”
“是,二爷.”
容嫣躺在躺椅上,仰面看着屋顶,想了一会儿说:“若是郑大傻子问你到哪儿去,你就跟他说黄公馆的黄老爷子前些日子说,有点小玩意儿送我,让你去拿的.他听见是黄老爷子的面子,就不敢拦你了.看门的老张那儿你也这么说就行了.”
柳儿回头看了容嫣一眼,君不知多少门前即天涯.
为什么要帮他做这样的事呢?柳儿苦苦的挣扎过.他的心里实在比谁都更痛恨沈汉臣.有某一刻他真的想把这封信交给老爷.但信到底还是交到了沈汉臣手上.因为他宁可死,也不想让二爷失望.
看着沈汉臣读着信,慢慢透出欢喜的脸,柳儿想,真奇怪,为什么钟灵毓秀的二爷偏偏会钟情这样平凡无奇的男人呢?为什么聪明人往往会爱慕木讷,而老实人却往往向往灵秀?
第 10 章
小儿子相亲成功,容修只觉得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于是对容嫣的软禁也放松了些,总要给些时间他和人家闺女自由恋爱.正好此时,丹桂第一台那边,花大价钱装修的新式舞台也竣工了,容修觉得总算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件舒心事,刚在嘴里哼了一句“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突然手边电话猛响,他拿起听筒.
是黄金荣的声音:“老兄弟,有一件事,也不知我说合适不合适.”
容修很少听黄金荣说话这样吞吐,心里浮过一阵阴影.
“老哥哥,您有话直说.”
黄金荣道:“你可知道二侄子,和一个男的……”
容修心头一惊,这事都过去了,怎么还传到黄金荣耳朵里?
黄金荣道:“那天我手下的人看到他们从一间小旅馆出来……那间旅馆就是我名下的,很容易查出来……”
容修拿着听筒的手微微颤抖.
“老伙计,老伙计?”
“是,在在.”容修猛地回过神来.
“你也别太生气.二侄子还年轻,年轻时谁没荒唐过呢?至于那个男的,要老哥哥帮你料理吗?”
容修考虑了一会儿:“别杀他,给他点教训.青函那孩子心眼太好,我怕他受不了.”
祥云冉冉婆罗天.
容嫣高高的站在舞台上,只觉眼前一片光明.
从前的那种旧式四方形的戏台就是没办法和这种新式舞台相比.
新式的是半圆形的,又宽敞又光明,而且没了那两根碍事的柱子,前排上下都装了几排电灯,头顶上也有灯光,全部都由专门的灯光师傅在那里管着,几时该亮灯,几时熄脚灯,全跟着剧本需要,有条有理.
这是容老板最近花了大成本新装修好的丹桂第一台.第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弄一个最新式最科学的舞台子.
这在当时,还真引起了业内的一阵轰动,这一场首映,连记者都来了.都说这是华连成在京剧界掀起的一轮革新.
前排的灯一开,陡然明亮的光线让他有一种恍惚的错觉,好象置身于数道阳光之中.那明亮的光好象带有温度,让他的心跳加速,让他皮肤微热.所有的光华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他体有微光,整个人光华璀璨,宛如洛水神仙,让人莫敢逼视.
五色绸带在身边飘舞,七彩香花四散飘落.
容嫣身在其中,迷醉,伸展,长长的彩绸翻飞缭乱.
他蹁若游龙,他婉若惊鸿.
且歌且行,且行且舞.
这就是他迷醉的舞台,他高高在上,他一切主宰.这一刻的光影迷醉無邊,他生,就是为了这一刻而生,若他此时死去,他的死亡也必颠倒众生.
“真美.”
前座的包厢,一个三十上下的日本男子由衷的说.他脸型瘦长,皮肤微黑,两道浓黑的剑眉下,一双狭长的单眼皮眼睛炯炯有神.
他象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这就是中国的戏剧艺术吗,完美的音乐,绝色的美人,令人迷醉的表演技巧,还有天使般的嗓音.这对一个艺人容貌和技巧的考验甚至更甚于欧洲的歌剧.”
他身边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矮小男子名叫东史郎,他来中国最早,是个中国通,此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不起,柳川先生,我事先没有告诉你们,这位绝色美人其实是个男人.”
柳川正男啊了一声:“男人?”
“没错,这也是支那戏剧的传统,他们认为最了解女人的美的,其实应该是男人.所以最红的旦角,都是由男人扮演的.”
在一旁那个十五六岁的日本少女惊叹:“真不可思议.”
坐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一直洠в姓f話,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神态举止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傲慢.
他的轮廓十分清秀,就是脸部线条偏硬,板着脸的时候显得有些冷酷.他一直紧盯着台上的容嫣,看得出神,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东史郎继续介绍:“这位艺人名叫容嫣,是当今中国第一的红伶.也是这个戏园子老板的儿子.他在支那红得就象中村歌右卫门的福助时代一样.”
这时那个年轻男子开口了,他的声音有着和他年纪不相符合的低沉:“你说,他的名字叫……?”
看得出来,他身边的人对他十分尊敬,他一开口说话,无不肃然倾听.
东史郎恭恭敬敬的回答:“容嫣.”
他很慢很慢的,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容嫣.”
人灼灼,漏迟迟.
在台上,容嫣金似衣裳玉似身,霞裙月帔舞裙红.在台下,一片目醉神迷,彩声如浪潮般席卷,荡漾了帷幕.
这一刻台下台下都疯魔了.
柳儿在台下的一角看着二爷,满心都是膜拜,激荡得心潮澎湃.
这一折唱完了,满堂彩声中,二爷下了台,柳儿赶紧跟到休息室侍候.
从容嫣手中接过擦汗的毛巾,又赶紧递上一壶温度刚刚好的清茶:“二爷今天真是太棒了!”
容嫣刚从那一片光影中醒来,现在方才觉得疲乏.喝着茶,一笑不语.
“这绸子舞让底下的观众全看傻了.那个彩声啊,差点没把咱们第一台的屋顶给掀了.”
容嫣对着镜子,拿了画笔,轻轻的描着,补着妆:“对了,刚才有个太太把钻石手镯子都扔上台了来,郑大海还给人家了吗?”
“还了.”柳儿忍着笑说:“那太太死活不收,说是送给二爷的见面礼.还说什么若二爷有心,就收了它,她的马车就停在第一台后面的巷子里,叫二爷无论如何也赏光一趟.”
“神经病,让她等着去吧.”
每次容嫣唱完了戏,总会有这种神秘马车,在第一台附近苦苦守候.车里坐的都是痴心妄想的戏迷们,痴男怨女,盼望着发生有一日容二爷落了妆,钻进自己的马车里这种奇迹.
“今天前排包厢还坐了几个日本人,三男一女,来看二爷唱戏,刚才那女的把自己的扇子也扔上台来了.”
容嫣啪的放下笔:“怎么今天又有日本人?最近的日本人真多.”
“他们是买票进场的,没办法啊.”柳儿说:“容老板说,现在上海到处都是日本人,得罪不起.难道不卖给他们?”
“我要是爸,我就不卖.哼,就学那些洋人的,挂块牌子,日本人与狗不得入内.”
柳儿笑笑,他也讨厌日本人.这日本人在中国,真可谓好事没有,坏事做尽,一般百姓生活中,常常都可以听到日本人当街欺负中国人或者日本浪人强Jian中国女子的消息.前不久日本军队侵略中国的东三省,凡中国有点血性的,提到日本,那是没有不恨的.
可是没办法,日本人在上海的势力是越来越高涨,莫说一般中国老百姓见了日本人象老鼠见了猫一样,就是一般欧美人也不敢招惹日本人,英租界的印度阿三巡警见了日本人也分外客气.
现在连国家都没力量和日本斗,难道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还敢用鸡蛋碰石头?
形势比人强,容老板也是不得不低头.
侍候完二爷,柳儿急急的回了自己的小房间更衣.下一场有他出场,他做捧花仙子,专为衬托天女用的.
他还没红,没有指定的包头师傅.二爷常说他是块好坯子,扮相漂亮,但他却对自己这一张脸毫不满意,总觉得画出来的样子远不如二爷清媚.
正专心致志的描着脸,突然听见呯呯呯的拍门声,声音不大.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过了一小会儿,这声音又响起来了.
柳儿觉得奇怪.他这小屋子,本是用来堆杂物的,二爷疼他,专门叫人搬走了东西,分给了他算是他的私人休息室.就是这样已经让一班学戏的师兄弟们羡慕得眼红了.只是平时,大家各忙各的,极少有人会到这里来找他,今天怎么会有人拍门?
于是走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