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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傻子!
容嫣紧紧的盯着他。
看我啊;看我啊;郑大傻子;我在这里!
突然手一紧。
朝香宫的手握紧了容嫣的手。
“不要让我后悔带你来这里。”朝香宫低声道:“我说过;我可以忍受一切;就是不能忍受失去你。”
容嫣慢慢的转过头;盯着朝香宫真彦。
郑大傻子走了过去。
“我知道我爱得很自私。”真彦的脸色苍白:“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容嫣淡淡一笑。
柳儿就象是他的孩子;不;他的分身;他身体还残存的另一部份;他怎么会害他呢。
“你放心。”容嫣轻声道:“我没打算回华连成。我也没脸回去。”
容嫣笑了笑:“难道要让他们知道;这些年我一直是日本人身边的玩物吗。”
他最后的口气刺痛了朝香宫真彦。
他望着另一个方向;没有看容嫣。
幸好;小开门的前奏响了起来。
戏很快开场了。
随着一声清扬婉转的“摆驾”
容嫣见到了他。
这是从前那个小柳儿吗?容嫣简直不敢相认。
他成熟;艳丽;光华夺目;容嫣竟然双目刺痛;莫敢逼视。
他幻想过很多次与他的重逢;每一次梦里都有说不完的话;抚慰不尽的唏嘘。却没想到;真的见了面;竟然是他在台下凝望;他在台上献唱;一个戏里;一个戏外;一个醉酒是假;一个惊梦是真。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南京的那一场堂会;第一次听他登台;娇怯怯的少年;用尽全力模仿心中的偶像。那时他很气他;气他抄自己;可是现在;现在他真的恨不得;他就是自己。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许稚柳边唱边做;说不出的百媚千娇。他已经不需要模仿任何人了;他已经完全成熟;焕然一新。
这就是许老板的风格;许老板的唱腔;许老板的韵味。
此时此刻;他就是独一无二的杨贵妃。
只是回眸一笑;已教六宫粉黛尽失颜色。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
长腔未了;身后突然响起暴雷似的一声叫好;紧跟着鼓掌声叫好声起伏不绝。
容嫣用一只手抓紧胸前的衣襟;只觉得已透不过气来。
他唱得好;他唱得真是好。
毫无瑕疵的嗓音;无可挑剔的身段;就怕是当初的自己;也做不到这样完美无缺的表演。
这孩子;他才是天生唱戏的苗子。
他曾经以为;自己生来就是为了唱戏。此刻突然明白;他之出生;他之唱戏;也许是老天安排;来成就眼前这个孩子;成就这孩子此时的辉煌另一个人的戏梦人生。
还有什么比这个领悟更让人椎心刺骨。
许稚柳唱:“恰便是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容嫣终于泪如雨下。
眼泪无声无息的夺眶而出;在脸上奔流;一滴滴的又滴在衣襟上;而他毫无知觉。
他才是离了月宫的嫦娥;下到凡间;沦回六道;历尽劫苦。他爱错了人;他认错了命。如今的他已被红尘的浊气侵染;碧海青天;他却再也回不去了。离了月宫的嫦娥从离开月宫的那一天起;他就在一寸一寸的死去。
琴声靡靡下沉;笛声宛如风动。
许稚柳的唱腔在拔高;拔高;银线般的喉咙往上扬去;象流星一般掠过前尘往事。 在戏里他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南琴的一生。他相信爱情;而南琴相信理想。他们各自的道路;各自的方向;各有各的血与泪;各有各的沉寂与飞扬。然而最终的最终;也不过是虚空。
繁华盛锦的戏;流水一般从容嫣的眼底淌过。他的眼中渐渐荒凉。
他看到了;这个大时代;所有戏子的梦与悲哀;他们钟灵毓秀;他们心比天高;吃过多少苦头;挨过多少艰辛;只迷恋那一瞬间的无限光华。只可惜;他们都和自己一样;生于乱世;生不逢时。
活着是多么的辛难。这人生一世;为什么就这样的苦;这样的悲凉。
容嫣在无声的恸哭。
不必看他;真彦也感觉得到。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也没有办法安慰。柳川正男的话又悠悠回响。
“让他死;或者让他恨你;你选哪一样?”
朝香宫握紧了拳。
“殿下;二爷。”
小树迎了上来;怯怯的叫他们。
朝香宫的脸色很不好;然而容嫣更差;神色恍惚。
“二爷;您怎么了;见了想见的人吗?他好不好?怎么不开心呢?”小树扶了容嫣;小心翼翼的和他聊天。
容嫣勉强一笑:“他很好。我;我很开心。”
朝香宫道:“我用你的名字;订一只花篮送过去。你;要不要顺便给他写封信;报个平安?”
“……其实;你不必为我这么做。”
朝香宫不说话。
“我不会感谢你的。”
“我知道。”
* * *
许稚柳洗了脸出来;正撞上换衫上场的含杏。
许稚柳向她微笑:“含杏。”
含杏侧过脸;从他身边过去了。
许稚柳低声道:“含杏;你真的从此不理柳叔了?”
含杏猛地站定;回转身;她的眼里含着泪。
“我等了你一夜;”她低声道:“我那么求你;那么不要脸的求你;可你没来。”
“含杏。”
“你为什么不来?”
“含杏。”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你要让我觉得我自己好下贱;你让我讨厌我自己!”
“你喝醉了;含杏;你当时喝醉了。”许稚柳低声道:“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岂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知道我在要什么。”含杏一字字的说:“柳叔;要是我现在对你说;我还等你;你要不要?”
许稚柳道:“我说过;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妹子;我的女儿。”
含杏闭了闭眼睛。
“柳叔;你是不会乘人之危的君子。”她轻声道:“但也是个无情的人。”
有些事情;无法挽回。就象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做了那个惊心的梦后;他和二爷再也回不去从前一样。许稚柳知道;他和含杏;也再也回不去了。
那天真的孩子;全心全意的依赖;毫无杂念的青涩时光。
回到休息室;摆了一屋捧场的票友送来的花蓝。他每天都收一大堆;许稚柳也没心情细看;换了衣服就打算回去了。走到门口;突然又倒折了回来;对着其中一个黄|色香水百合的花蓝发呆。跟包的说:“怎么了柳爷?”
跟包的一说;他突然惊醒了;问:“这花蓝是谁送来的?”
“好象是个年轻人;不认识的。”
“他说什么了?”
“好象说;这是二爷的一点心意。也没说哪个二爷。对了;还放了一封信。”
许稚柳只觉得血都倒冲上了头。
花蓝上挂了条没落名字的条幅:“恭贺许稚柳老板演出成功。”
那么熟悉的笔迹;虽然只是匆匆忙忙的晃了一眼;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信呢?”他颤声问。
“哦;我找找;放哪儿了呢……在这儿。”
许稚柳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信没有封口。打开来;只是一张雪白的便笺;上面写了两句话:
“桐花万里关山路;
雏凤清于老凤声。”
许稚柳望着信;双手发抖;呼吸困难。
眼泪瞬间充满了眼眶;脸上的表情却好象在笑。
“那个年轻人长什么样?”他突然问。
“十八九岁年纪;眉清目秀的;上海腔。”
许稚柳猛地冲了出去;一直跑到大门口;他焦急的环顾四周;人海茫茫;哪里还找得到那少年的影子?
跟包的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柳爷;这花篮送来好一阵子了;那年轻人早走了。”
许稚柳抖着手里的信;对他说:“二爷;二爷还活着!这是二爷的字!”
跟包的紧张的看着他;许老板在那一刻看上去好象要疯了一样。
“是;是;二爷当然还活著;他不是来听柳爷的戏了吗!”跟包的小心的说。
“可是;既然来了;为什么他不来见一见我?”
“呃……这个……”
许稚柳把信抱在胸前;慢慢的彎下腰去;就好象身体里哪里在痛一样。
“为什么他不见一见柳儿?”
“柳爷;你;你没事吧?”
“二爷;你为什么不回来?”他把头抵在双膝之间;肩头颤抖;声音沙哑。他在哭泣。
第 92 章
回去的路上容嫣一直都没有说话。
途中他们遇到了一处关卡;据说在搜捕抗日份子;每一辆车都要检查;连军部的专车都不放过;车上的人全部都要下车。
朝香宫觉得非常愠怒。但身为亲王;他不是比旁人更应当遵守日军的规定吗?
所以他沉着脸下了车;要求打一个电话给东久迩宫亲王。但事情就在朝香宫亲王转身的那一片刻之间发生了。
一个岗哨里的日本士兵突然举起枪;瞄准站在车旁的容嫣。
小树一声惊叫:“二爷!”将正在发呆的容嫣扑倒在地;枪响过后;在汽车顶上留下一个发白的弹孔。所有的人都呆了;然后士兵再次举起枪;对准趴在地上的容嫣。
再一次枪响之后;朝香宫的卫士们怒吼着向那士兵扑去;他们没费什么力就夺下了那士兵手中的枪;将他按在门柱上。因为那个士兵也吓傻了。
朝香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起初只有一点点血透过棉长袍渗出来;但跟着深红痕迹变成了一大块;迅速延展。朝香宫抬手想捂住那伤口;但不断涌出来的鲜血从手指缝里渗了出来。朝香宫跪倒在地上。
“朝香宫殿下!”他的卫士们吓得个个面无人色:“殿下!”
然后才有人狂乱的叫喊:“医生!快去请医生!”
容嫣惊魂未定;扶着车慢慢的站了起来;走了过来。
他有点茫然的看着匆忙跑来跑去的众人;他分开围绕着朝香宫的惊惶无已的警卫官们;看到了那张惨白;渗出冷汗的脸;还有一襟的鲜血。
朝香宫抬起眼;歙动嘴唇:“容……容先生;你没事吧?”
容嫣伸出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肩上;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朝香宫的苍白嘴唇哆嗦着;忍着痛;没说话。
但他的眼光更痛。好象在问容嫣;你真的不懂得这是为什么?
“我……我……”容嫣道:“我不会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