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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尖稚,却听得出底子清亮不凡.
容修仰天长叹,唯有苦笑.
这孩子是个唱戏的好料子,祖师父的饭是赏给他吃的.这都是命.
容雅唱戏虽然不行,但却是个难得的音乐人材,京胡笛子样样精通,一手月琴据说是天下无双.但他个性孤僻,又是个乐痴,更不擅与人交往.
每当编什么新戏,得到什么新曲谱,一沉迷在乐曲之中,他做人做事便有点糊里糊涂起来,连走路都好象是在梦游,撞到墙头踢到柱子是时常发生的事.
本来他也是个相当清秀出挑的男子,但因为极不修边幅,头发长到肩头也不去剪,长衫破了洞也茫然不知.所以外表看上去,远不如弟弟容嫣那样光采夺目.其实若是现代的眼光来看,他应该算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造型,只是在当时,别人一提到容家两兄弟,都说他们完全不象.二少爷是开在枝头的白牡丹,大少爷是藏在叶下的兰花草.一个是雅俗共赏,人见人爱,一个是香远溢清,却貌不惊人.
虽然如此,容嫣和他哥哥的感情一向很好.
母亲在容嫣十三岁那年就去世了.从小到大,爸爸生意忙,顾不上管他,他什么事都缠着哥哥.哥哥对别人虽然不理不睬,对这个宝贝弟弟却是百依百顺.在他和奶娘张妈的共同努力下,终于把这小少爷惯得是无法无天,骄纵任性.
这次突然从街上拾个小叫花回去,容嫣知道老爸一定不会同意.最关键是把哥哥争取过来,就一切都好说了.
柳儿第一次见容雅,他正在自己房间里捣鼓一只形状奇怪的乐器.他把它架在肩头,姿态非常优美,琴也很漂亮,金色的琴身,闪闪发亮的丝弦,但发出嘶哑难听的杂音.
容嫣堵住耳朵:“哥,你在干嘛.”
“青函,这是别人从西洋新捎给我的乐器,叫梵阿玲.”容雅放下琴.
容嫣的原名叫青函,容雅的本名叫南琴,只是一般家里人方才称他们原名.
“这声音为什么那么难听?”
容雅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只是我不会拉罢了.我总会把它琢磨出来的.”
容嫣拉拉柳儿:“叫大爷.”
“大爷!”
容雅这才注意到弟弟身后这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容嫣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哥,这个孩子和我好有缘哦.我在杜大哥的车上看到他被坏人欺负,就……”
容雅一语道破:“你该不是想收养他吧?”
“哥,你怎么知道?好厉害!哥一猜就猜到了!”
“爸知道这事吗?”
“……我这不是来求哥了吗?”容嫣涎着脸看着哥笑.
“青函,”容雅苦笑:“收养一个孩子可不是拾回只小猫小狗,你还记得,那次从街上捡回来的那只小狗,没多久就被你关在杂物屋里给忘了,三天三夜后才放出来,饿得……”
“那时候我还小,才七岁嘛!”
“还有那一次,干爹送你的君子兰,你忘了给它浇水,硬是把它给旱死了……”
柳儿在一旁听着,突然觉得前途茫茫.
“这一次,这一次不同啊.我知道他不是小猫小狗,我会负责任的.”容嫣露出必杀技,上前一步抱着容雅摇摇摇:“哥,我很喜欢这孩子.你看他的眼睛,很漂亮对不对?我觉得他是棵好苗子,哥……”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容雅败了.
这个虽然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在容雅眼里,永远都是三四岁跟在身后叫哥哥要糖吃的小粉团.他一撒娇,就算捅破了天这个做哥哥的也要为他收拾.
容雅苦笑着凑近柳儿,抬起那张脏小脸,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好吧,我帮你跟爸说说.你先叫张妈把他好好洗一下.”
因为靠得很近,柳儿突然看清了大爷的眼睛.那才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被遮掩在黑发后,清如秋水深如夜色.那一刻的神采摄人让柳儿一惊.
老宅里的张妈打了整整五桶水,用了半块香胰子,才把这个脏得不成|人形的小东西洗刷得干干凈凈.他的头发里全是蚤子,被一把刀剃了个精光.
换了容雅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他站在大宅院中间,一个白胖富态的老太爷围着他走了三个圈.
“唔,料子倒是块好料子.”老爷子说,“就是太瘦.”
洗干凈后的柳儿,小模样果然水灵灵的.剃光了头发,一张小脸更显得楚楚可怜.
在老太爷的目光下,他连头也不敢抬.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的鞋间.好久不曾穿过鞋袜了,一双脚只觉得又软又热.
“小孩子吃几天饱饭就长起来了.”
他听得出来,这是二爷的声音.
“年纪恐怕也不小了.”一只白白软软的手指头伸过来,抬起他的下巴:“怕有十一二岁了吧?”
“这有什么关系?我不也是十岁才学戏吗?”
还是二爷在说话.
二爷的声音非常好听.
手指头从他下巴缩了回去.
“好吧,试试看吧.明儿请姜六爷过来,给他说说戏.”
柳儿垂头头,大气儿也不敢透.只听见一阵脚步声远去.
忽然肩头一沉,一只手放在他肩上.
一双明媚的笑眼出现在眼前:“成了,我爸收你了.”
柳儿不知道容嫣为什么高兴.不过看到他高兴,自己心里也无端端的一阵高兴.于是冲容嫣露出一丝腼腆的笑.
“走,”容嫣拍拍他的小身体:“我带你认识认识戏班子里的师兄师伯们去.”
第 3 章
作者有话要说:對不起了大家;因為簡繁轉換的關系;沈字會自動變成沉字;所以如果在文中看到沉漢臣;那是卿改漏了的地方。大家多多包涵。
雖然卿寫戲寫歷史一向是拿來主義;請大家不要多計較;看個熱簦В灰恍Χ^。
分我一枝珊瑚宝,安他半世凤凰巢.
如此这般的,小叫花子柳儿正式成为京戏班子华连成的一员,拜了祖师爷,开始学艺.
他仿佛记得自己亲生父亲姓许.容嫣亲自为他起了艺名:“柳儿,柳儿,就叫许稚柳吧.”
新的名字.新的人生.新的命运.
在院子里住久了,对大院的人也开始了解.
这个家里只有老爷,没有太太.老爷成天都在剧院丹桂第一台忙碌,不太理家里的事,张妈是二爷的奶妈,也就是这里的总管家,她手底下管着十几个小丫环,还有她自己的老公──看院门口的老张头.他们有个女儿,叫秋萍,比柳儿大三岁,长得水灵灵的,老是以为天底下男人都会喜欢她.东院住着剧院那边的人,有个小老头儿叫孙老金,是剧院总管,他手下还有三兄弟,是容老爷的保镳.孙老金的儿子叫孙三,是二爷的马车夫,每天把二爷送进送出. 但柳儿很少见到大爷,他老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只是他的那间屋子,常常有非常优美的笛声或琴声传出.说不出是什么谱子,二爷说是他哥自己随手拉着玩的,但曲调优美之极.有时柳儿站在清晨的风中听到,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柳儿最关心的,永远是和二爷相关的事情.很长时间他都不记得自己那些师兄弟的名字,只知道那个马脸的是大师兄,老爱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他手底下还有个小跟班叫庚子,是唱丑角的,眼小鼻子塌,常常帮了大师兄来欺负自己. 后来想起来,他们那时大约是妒嫉.因为他们都跟一个又凶又瘦的干老头学唱戏,而只有他,是容二爷的入室弟子.
容嫣这次下定决心要作有有责任感的好男子,给看轻自己的哥哥一个交待.他对柳儿百般疼爱,平时排戏唱戏再忙再累,每天也要抽一两个时辰教他读书教他识字.柳儿永远都不会忘记,就在容嫣的书房里,二爷握着他的手,此生此世第一次,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他的名字──“许稚柳”.
在二爷身边的日子幸福如风,但生活总是苦乐参半.
练功越来越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跷工,打把子,灯笼炮,脚上都是血泡,手上都是茧花.庚子师兄他们老是笑柳儿笨,柳儿不服气,咬了牙练得比谁都辛勤.二爷说,学戏本就是一件极苦的事,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柳儿问:“真的,二爷你也练过跷工?”
“自然练过.”
“你也会摔倒吗?”
“一开始的时候当然会.”
“打把子呢?”
“二龙头,九转枪,十六枪,什么都练过.”
柳儿放心了.既然二爷挨得下来,那柳儿也一定挨得下来.
什么苦柳儿都吃得,就是不能给二爷丢人.因为他是二爷的弟子.而且他也喜欢,听庚子他们有点妒嫉的说他“是二爷的人.”
他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他是二爷的人.他学唱戏,不过是因为二爷想让他学唱戏.
华连成的大院中间,有一株不知多少年的合欢花树,根象手臂般粗,叶叶相对,青翠扶苏.到了初夏的时候,满树火点儿般的红花,随风而落.容嫣就带着柳儿,在这花树下学戏.
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紫色的晚霞如绸缎轻柔,一朵合欢花吹落到柳儿的衣襟前,他把它拾了起来,递给容嫣.容嫣微笑接过,就如同有一团小小的野火在雪白的手指间燃烧.
柳儿不转眼的看着他.
他确定,他的生命中从不曾见过比这一刻更美的事物.
容嫣拈着花,轻声道: “合欢花下留连,当时曾向君道.悲欢转眼,花还如梦,哪能长好.”
柳儿仰头看他:“二爷,你说什么?柳儿不懂.”
容嫣失笑,这样凄凉的话,别说这孩子不懂,就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只是随口说了出来.
容嫣笑着松了手,那朵小火花从他指间随风逝去:“没什么,将来你就会懂了.”
柳儿不懂,但柳儿记下了二爷的话.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会希望自己宁可不要懂得.
而在那一刻夜色变得沉深,远远近近传来蟋蟀的鸣叫,浅浅的月影变得清晰,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