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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少有人会到这里来找他,今天怎么会有人拍门?
于是走到门口,刚拉开门,只见眼前的人衣衫破烂,一头是血,站立不稳就向他倒过来.
许稚柳吓得惊叫一声.
那人慌了,直捂他的嘴:“别叫,别叫!是我,是我啊!”
听这声音好不熟悉,许稚柳强捺了惊魂,仔细一看,赫然发现,这人分明是沈汉臣!
“沈先生?你,你怎么会搞成这样?”柳儿结结巴巴的说:“是遇到打劫了么?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沈汉臣捂著頭臉,只说一句话:“你二爷呢,帶我去見他.”
容修捧着头坐在电话机旁.
突如其来的铃声让他全身一震.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等待的那个电话.
“喂?”
那边传来黄金荣微微沙哑的声音:“老兄弟,别担心,这件事已经办完了.”
容修一惊:“莫非……”
电话那边低低的笑了几声:“没有,给了他点苦头吃吃.这种小瘪三,和他讲道理是没用的,不让他见见血,他开不了窍.”
容修皱起眉头:“我还是有点担心,他以后再来缠着咱们家青函怎么办?”
“放心吧,老兄弟,若他还长不了记性,嘿,这样的事,就没有下次了.”
无论何时,那把沙哑而缓慢的声音总是令人安心.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也的确没有让拜托他的朋友失望过.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自己就是不能放心?放了电话,容修走到书房门口:“张妈,你叫老徐备车!备车──!我要去台子那边看看.”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这胡涂的小儿子,他是伤透脑筋.
第 11 章
“……中午我刚从报社出来,忽然走过来一个十六岁上下的孩子,跟我说,他是容二爷派过来的,你有事想见我,叫我跟他去.我一听是你差来的,高兴得没多想,就跟去了.走过几条街还不到,我问他怎么越走越僻静,他说你挑的地方,我也就没多疑心.谁知道走着走着,这孩子往巷子里一钻就没影儿了,不知哪里忽然冒出两个蒙脸的男人,劈头盖脑的对我一通乱打.临了给我扔下一句话,说这只是个小教训,若再不识时务,缠着人不放,下次就要把我扔到河里去喂鱼.”
在容嫣的休息室里,沈汉臣头破血流,一边用毛巾捂着头一边讲述经过.
容嫣怒不可遏.
“太过份了,他们实在太过份了!”
他当然猜得到是谁叫人来这么做的.
柳儿服侍在一边,只觉心惊肉跳.
“青函,我到这里来,就是要听你一句话,若你真的嫌我了,我这就离你远远的,再不相见!”
“汉臣,你被打傻了吗?胡说八道些什么?”
“是,我是傻.我这傻子也知道自古忠孝难两全.”沈汉臣洗干凈了脸,盆中的清水变得淡红颜色.发间一条三寸长的伤口露了出来,歪歪扭扭,象一条红蜈蚣爬在他额头上.他的眼也青了,嘴也肿了,说话有点歪着.面孔扭曲之后,许稚柳觉得这老实人的样子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可怕:“青函,我也不逼你.你若是要回家做孝子,我决不为难你.可是,那得是你离开我!我沈汉臣决不被人说是贪生怕死所以背情忘义!他们威胁说要杀了我,我不怕.只要你说不离开我,我就决不怕!”
“汉臣!连你也这么说!我对你如何,你还不清楚?”
沈汉臣看样子是被彻底激怒了,他从来没有滔滔不绝的说过这么多话:“青函,我早就叫你和我走,你非拖拖拉拉,你爸这次只是找人来打了我一顿,下一次呢,他是要我的命了!你没瞧见那两个人的凶狠样儿!他们哪还是人!简直是狼,是狗!青函,你就要眼看着我被你爸的人打死不成?”
容嫣万万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父亲竟然真的会如此心狠手辣,完全不顾父子之情,完全不顾他的感受,对沈汉臣下这种毒手.
他又是气愤又是心疼,一身戏衣披在身上只觉有千斤重,脸旁的珠花微微颤动.
“青函,事到如今,只凭你一句话!你舍得下我,舍得下我们这几年来的感情,我绝无二话!”
柳儿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惊.这沈汉臣口口声声说不会勉强二爷,可是句句话都是在逼着二爷.
他的意思,容嫣何尝不明白.
人的处境不同,听在耳里的感受也不一样.
容嫣听了这些话,只觉得深愧于爱人.只恨不得割了身上的肉来陪他一起痛.
“汉臣!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找我爸,我会给他一个明白的!汉臣,你放心.”容嫣咬着牙:“我跟你走!”
柳兒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吓得全身一震,猛地抬头:“走?”
沉汉臣狂喜:“青函!”
一个声音冷冷的传过来:“你们要走到哪里去?”
三人猛地回头,脸色惨白容修站在他们身后.
容嫣也一下子愣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修冷冷的说:“我刚才听见你们的话了.好了,翅膀硬了,要飞了是不是?你想飞到哪里去?”
这时容嫣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强硬,也很清晰:“是不是你派的人?”
“什么?”
“是不是你派人去打伤汉臣的?”
“哼!”
“你为什么不敢说是?你不敢承认?即然敢做,你不敢承认?”
容修拧起眉头:“你这是在和你老子说话?”
“太过份了,你太过份了!”
“那得看看他做了什么,才会挨别人的打!”容修冷冷的横了一脸是血,站在一旁的沈汉臣一眼.
“他什么也没错!是我去勾搭他的,是我天生下贱骨头!”容嫣咬牙道:“你要打就打我好了!你打死了我,你的家门就干凈了!你挑着那些不相干的人下手,算什么英雄?”
容修勃然大怒.
“胡说什么!畜生!”
容嫣昂头道:“我就是要和汉臣在一起!爸,别的事我都依你,这事你别管了!”
“只要我是你老子一天,我就要管!我就是不许!”
柳儿心惊肉跳的看着老爸和二爷争吵,他们从来没有吵得这样厉害过,他的牙齿吓得直打架.
沈汉臣走上前来,拉住容嫣的手臂:“容伯父,我和青函是真心相爱的,你就放我们走吧.”
容修更是气得浑身乱战,指住沈汉臣:“你还有脸说什么真心相爱,我真后悔没有叫人把你扔到黄浦江去喂鱼!”
容嫣闻言大怒,一拉沉汉臣:“汉臣,我们走!”
“不许走!”
柳儿哭叫:“二爷,不能走!”
沈汉臣对容嫣道:“青函,你自己选吧.是跟我走,还是一辈子留在这时作你爸的摇钱树!”
这样的话就如同当头一棒,打在容修的脑袋上.
“你,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他只听见耳边嗡嗡作响,头昏脑涨,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住沈漢臣:
“你……你这,你这下流混帳东西!你竟敢说出这种话……”
只觉一阵阵血直往头顶上冲,顺手操起案台上两尺长的竹镇纸狠狠地抽上去:“畜生!我今天就打死你!打死了你,老子我一命抵一命,大家干凈!”
容嫣眼见老爸打来,挺身挡在沈汉臣身前.容修气急欲狂,劈头盖脑的打下去.
柳兒眼见老爷真的狠下手来,在二爷身上重重的抽了三四下,吓得顾不上哭,猛地扑過來挡在容嫣身上.容修收手不迟,一记竹板狠狠的打在柳儿的背上,柳儿人小体瘦,只觉得一阵后背麻凉,跟着痛彻骨髓.
容嫣大叫一声:“柳儿──!”
容修手一震,停在空中.
柳儿顾不得呻吟,死死的抱着容嫣的肩头,向容修勉强道:“老爷,我求求你,不要打二爷了,不要打……”
容修本已经是气得失去理智,可是柳儿突然扑出来,搂着容嫣向他苦苦哀求,就好象有人往他的天灵盖上泼了一盆冷水.他这时才觉得痛得锥心刺骨.他自己的儿子,他疼了二十三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了二十三年的儿子.到头来,他却说,自己是把他当成摇钱树!到头来,他却为了那个不相干的野小子,不惜和他父子反目.
容修的手停在半空中,想狠狠地再打下去,可是此时无论如何也狠不下这个心了.满腔又是恨又是痛又是心疼绞在一起,在身体内冲撞,无处发泄,只觉胸口一阵闷痛,勉强站立着,却连呼吸也觉吃力.
他的眼光缓缓地落到容嫣的脸上.
他正抱着柳儿,手忙脚乱的揉搓着他的后背:“……柳儿,有没有打伤你?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你?”
抬起头来,那满含怒火的倔强的目光更多了一层愤恨──他的儿子,用这样的眼光来看他──“你要打,就打我好了,我是你生的,死也认了.哪咤当年割肉还亲,我也把我这条命还给你!”
第 12 章
容修的心霎时一片冰凉.
“啪达”一声,竹镇纸落在地上.
好,好一个割肉还亲.
做儿子的到底还是狠过做老子的.
“我……我打你做甚什么?你走吧.”
要断,就断个干干凈凈.来个咬牙彻底.
容嫣全身一震,眼底里就起了一层水.
容修背对着他:“只是你记着,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华连成的容二爷!就算你死在外面,也与我无关.”
容嫣咬住嘴唇,神色重又变回倔强:“是.”
“……华连成的任何东西,你都不许带走.你光光的来我们容家,有本事的,也给我光光的离开.”
“自然.”
容嫣答应着,一咬牙,就从自己身上做起,伸手摘了头面,脱了戏服,放到一边.只穿著一件白色内衣跪在地上.
柳儿快急哭了:“二爷,你不能走!”
容嫣向容修磕了个头:“父亲保重.孩儿告辞了.”
停了停,起身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