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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为不义,虽禄之千乘不顾也。虽然,未尝有恶于人,人亦莫之恶也。故曰:与可为子张者也。
《杨荐字说》
杨君以其所名荐,请字于余。余字之尊,已而告之曰:古之君子,佩玉而服,戴冕而垂旒,一献之礼,宾主百拜,俯偻而后食。夫所为饮食者,为饱也;所为衣服者,为暖也。若直曰饱暖而已,则夫古之君子,其无乃为纷纷而无益,迂阔而过当耶?盖君子小人之分,生于足与不足之间。若是足以已矣,而必为之节文。故其所以养其身者甚周,而其所以自居者甚高而可畏,凛乎其若处女之在闺也,兢兢乎其若怀千金之璧而行也。夫是以不仁者不敢至于其墙,不义者不敢过其门。惟其所为者,止于足以已矣之间,则人亦狎之而轻,加之以不义。由此观之,凡世之所谓纷纷而无益、迂阔而过当者,皆君子之所以自尊也。《易》曰:“藉用白茅,无咎。”孔子曰:“苟错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地非不足错也,而必茅之为藉,是君子之过以自尊也。予欲杨君之过以自尊,故因其名荐而取诸《易》以为之字。杨君有俊才,聪明果敢有过于人,而余独忧其所以自爱重者不至而已矣。
《张厚之忠甫字说》
张厚之忠甫,乐全先生子也。美才而好学,信道而笃志,先生名之曰恕,而其客苏轼子瞻和仲推先生之意,字之曰厚之,又曰忠甫。且告之曰:事有近而用远,言有约而义博者,渴必饮,饥必食,食必五谷,饮必水。此夫妇之愚所共知,而圣人之智所不能易也。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恕也。仁者得之而后仁,智者得之而后智。施于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之间,无所适而不可,是饥渴饮食之道也。故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而孔子亦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夫骄且吝,岂非不恕而已乎?人而能恕也,虽孔子可庶几;人而不能恕,虽周公不足观也。先生之所以遗子者至矣,吾不能加豪末于此矣。然而曾子谓之忠恕,诗人谓之忠厚。以吾观之,忠与恕与厚,是三言者,圣人之所谓一道也。或谓之谷,或谓之米,或谓之饭,此岂二物也哉?然谓谷米谓米饭则不可。故吾愿子贯三言而并佩之。将有为也,将有言也,必反而求之曰:“吾未恕乎?未厚乎?未忠乎?”自反而恕矣,厚矣,忠矣,然后从之。此孔子、曾子、诗人之意也,先生之意也。
《赵德麟字说》
宋有天下百余年,所与分天工治民事者,皆取之疏远侧微,而不私其亲。故宗室之贤,未有以勋名闻者。神宗皇帝实始慨然,欲出其英才与天下共之,增立教养选举之法,所以封植而琢磨之者甚备。行之二十年,而文武之器,彬彬稍见焉。元六年,予自禁林出守汝南,始与越王之孙、华原公之子签书君令游。得其为人,博学而文,笃行而刚,信于为道,而敏于为政。予以为有杞梓之用,瑚琏之贵,将必显闻于天下,非特佳公子而已。昔汉武帝幸雍祠五,获白麟以荐上帝,作《白麟之歌》,而司马迁、班固书曰“获一角兽”,“盖麟云”。“盖”之为言疑之也。夫兽而一角,固麟矣,二子何疑焉?岂求之武帝而未见所以致麟者欤?汉有一汲黯,而武帝不能用,乃以白麟赤雁为祥,二子非疑之,盖陋之也。今先帝立法以出宗室之贤,而主上虚己尽下,求人如不及,四方之符瑞皆抑而不闻,此真获麟者也。麟固不求获,不幸而有是德与是形,此麟之所病也。今君学道观妙,澹泊自守,以福贵为浮云,而文章议论,载其令名而驰之,既有麟之病矣,又可得逃乎。敬字君德麟,而为之说。
◎评史四十六首
《尧不诛四凶》
《史记·舜本纪》:“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太史公多见先秦古书,故其言时有可考,以正自汉以来儒者之失。四族者,若皆穷奸极恶,则必见诛于尧之世,不待舜而后诛,明矣。屈原有云:“鲧悻直以忘身。”则鲧盖刚而犯上者耳。若四族者,诚皆小人也,则安能用之以变四夷之俗哉!由此观之,则四族之诛,皆非诛死,亦不废弃,但迁之远方为要荒之君长耳。如《左氏》之所言,皆后世流传之过。若尧之世有大奸在朝而不能去,则尧不足为尧矣。
《伊尹五就桀》
圣人之所能有绝人者,不可以常情疑其有无。孔子为鲁司寇,堕后阝、堕费,三桓不疑其害已。非孔子,能之乎?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伊尹为政于商,既贰于夏矣,以桀之暴戾,处其执政而不疑,往来两国之间,而商人父师之。非圣人,能如是乎?是以废太甲,太甲不怨,复其位,太甲不疑皆不可以常情断其有无也。后世惟诸葛亮近之。玄德将死之言,乃真实语也。使孔明据刘禅位,蜀人岂有异词哉!读柳宗元《五就桀赞》,终篇皆言,伊尹往来两国之间,岂其有意教诲桀而全其国耶?不然,汤之当王也久矣,伊尹何疑焉!桀能改过而免于诛,可庶几也。能用伊尹而得志于天下,虽至愚知其不然矣,宗元意欲以此自解其从王叔文之罪也。
《曾参曰唯》
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师弟子答问,未尝不唯,而曾子之唯,独记于《论语》。一唯之外,口耳俱丧,而门人方欲问其所谓,此系风捕影之流,何足实告哉?
《宰我不叛》
李斯上书谏二世,其略曰:“田常为简公臣,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臣,阴取齐国,杀宰予于庭。”是宰予不从田常乱而灭其族。太史公载宰我为临淄大夫,与田常作乱,以夷其族,孔子耻之。李斯事荀卿,去孔子不远,宜知其实。盖传者妄也。予尝病太史公言宰我与田常作乱夷其族,使吾先师之门乃有叛臣焉。天下通祀者容叛臣其间,岂非千载不蠲之惑也耶?近令儿子迈考阅旧书,究其所因,则宰我不叛,其验甚明。太史公固陋承疑,使宰我负冤千载,而吾师与蒙其诟,自兹一洗,亦古今之大快也。
《管仲分君谤》
宋君夺民时以为台,而民非之,无忠臣以掩其过也。子罕释相而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齐桓公宫中七市,女闾七百,国人非之,管仲故为三归之家,以掩桓公。此《战国策》之言也。苏子曰:管仲仁人也,《战国策》之言,庶几是乎!然世未有以为然者也。虽然,管仲之爱其君亦陋矣,不谏其过,而务分谤焉。或曰:“管仲不可谏也。”苏子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谏而不听,不用而已矣。故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管仲无后》
《左氏》云:“管仲之世祀也宜哉!”谓其有礼也。而管子之后不复见于齐者。予读其书,大抵以鱼盐富齐耳。予然后知管子所以无后于齐者。孔子曰:“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又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夫以孔子称其仁,丘明称其有礼,然不救其无后,利之不可与民争也如此。桑弘羊灭族,韦坚、王钅共、杨慎矜、王涯之徒,皆不免于祸,孔循诛死,有以也夫。
《楚子玉以兵多败》
贾论子玉,过三百乘必败。而克自谓不如先大夫,请八百乘。将以用寡为胜,抑以将多为贤也?如淮阴侯言多多益办,是用众亦不易。古人以兵多败者,不可胜数。如王寻、苻坚、哥舒翰者多矣。子玉刚而无礼,少与之兵,或能戒惧而不败耶?
《司马穰苴》
《史记》:“司马穰苴,齐景公时人也。”其事至伟。而《左氏》不载,予尝疑之。《战国策》:“司马穰苴,为政者也,闵王杀之,大臣不亲。”则其去景公也远矣。太史公取《战国策》作《史记》,当以《战国策》为信。凡《史记》所书大事,而《左氏》无有者,皆可疑。如程婴、杵臼之类是也。穰苴之事不可诬,抑不在春秋之世,当更徐考之。
《商君功罪》
商君之法,使民务本力农,勇于公战,怯于私斗,食足兵强,以成帝业。然其民见刑而不见德,知利而不知义,卒以此亡。故帝秦者商君也,亡秦者亦商君也。其生有南面之福,既足以报其帝秦之功矣;而死有车裂之祸,盖仅足以偿其亡秦之罚。理势自然,无足怪者。后之君子,有商君之罪,而无商君之功,飨商君之福,而未受其祸者,吾为之惧矣。元丰三年九月十五日,读《战国策》书。
《王翦用兵》
善用兵者,破敌国,当如小儿毁齿,以渐摇撼,而后取之,虽小痛而能堪也。若不以渐,一拔而得齿,则取齿适足以杀儿。王翦以六十万人取荆,此一拔取齿之道也。秦亦惫矣,二世而败,坐此也夫。
《孟尝君宾礼狗盗》
孟尝君所宾礼者至于狗盗,皆以客礼食之,其取士亦陋矣。然微此二人,几不脱于死。当是时,虽道德礼义之士,无所用之。然道德礼义之士,当救之于未危,亦无用此士也。
《田单火牛》
田单使人食必祭,以致乌鸢。又设为神师。皆近儿戏,无益于事。盖先以疑似置齐人心中,则夜见火牛龙文,足以骇动取一时之胜。此其本意也。
《历代世变》
秦以暴虐,焚诗书而亡。汉兴鉴其弊,必尚宽德,崇经术之士,故儒者多。虽未知圣人,然学宗经师,有识义理者众。故王莽之乱,多守节之士。世祖继起,不得不废经术,褒尚名节之士。故东汉之士多名节,知名节而不能节之以礼,遂至于苦节。苦节之士,有视死如归者。苦节既极,故晋、魏之士,变而为旷荡,尚浮虚而亡礼法,礼法既亡,与夷狄同。故五胡乱华,夷狄之乱已甚,必有英雄出而平之,故隋、唐混一天下。隋不可谓一天下,第能驱除耳。唐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