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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境,不烦城守馈运,岂非万全之至计哉?臣愿陛下断之于中,深虑而远计之。
夫为人臣计与为人主计不同。人臣非攘地效首掳,无以为功,为陛下计,惟天下安、社稷固否耳。陛下神圣冠古,动容举意,皆是功德。但能措泰山之安,与天地等寿,则竹帛不可胜纪,而尧、舜、禹、汤不足过也。议者不知出此,争欲急于功名,履危犯难,以劳圣虑,臣窃不取。古人有言:“省功不如省事,省
事不如清心。”刘洎谏唐太宗曰:“皇天以不言为贵,圣人以不言为德。老子称大辩若讷,庄子言至道无文。且多记则损心,多言则耗气,心气内损,形神外劳,初虽不觉,后必为累。须为社稷自爱。”人臣爱君,未有如洎之深至者也。臣窃慕之。虽谪守在外,不当妄言,然自念旧臣,譬之老马,虽筋力已衰,不堪致远,而经涉险阻,粗识道路,惟陛下哀愍其愚而怜其意。不胜幸甚。
《代滕甫辨谤乞郡状》
臣闻人情不问贤愚,莫不畏天而严父。然而疾痛则呼父。穷窘则号天,盖情发于中,言无所择。岂以号呼之故,谓无严畏之心。今臣之所患,不止于疾痛,而所忧有甚于穷窘,若不号呼于君父,更将趋赴于何人。伏望圣慈,少加怜察。中谢。
臣本无学术,亦无材能,惟有忠义之心,生而自许。昔季孙有言:“见有礼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也。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之逐鸟雀也。”臣虽不肖,允蹈斯言。但信道直前,谓人如己。既蒙深知于圣主,肯复借交于众人!任其蠢愚,积成仇怨。一自离去左右,十有二年,浸润之言,何所不有。至谓臣阴党反者,故纵罪人,若快斯言,死未塞责。
窃伏思宣帝,汉之英主也。以片言而诛杨恽。太宗,唐之兴王也。以单词而杀刘洎。自古忠臣烈士,遭时得君而免于祸者,何可胜数。而臣独蒙皇帝陛下始终照察,爱惜保全,则陛下圣度已过于宣帝、太宗,而臣之遭逢,亦古人所未有。日月在上,更何忧虞。但念世之憎臣者多,而臣之赋命至薄,积毁消骨,巧言铄金,市虎成于三人,投杼起于屡至,倘因疑似,复至人言,至时虽欲自明,陛下亦难屡赦。是以及今无事之日,少陈危苦之词。
晋王导,乃王敦之弟也,而不害其为元臣。崔造,源休之甥也,而不废其为宰相。臣与反者,义同路人。独于宽大之朝,为臣终身之累,亦同悲矣。凡今游宦之士,稍与贵近之人有葭莩之亲,半面之旧,则所至便蒙异待,人亦不敢交攻。况臣受知于陛下中兴之初,效力于众人未遇之日,而乃毁訾不忌,践踏无严,臣何足言,有辱天眷。此臣所以涕泣而自伤者也。
今臣既安善地,又忝清班,非敢别有侥求,更思录用。但患难之后,积忧伤心,风波之间,怖畏成疾。敢望陛下悯余生之无几,究前日之异恩。或乞移臣淮浙间一小郡,稍近坟墓,渐谋归休。异日复得以枯朽之余,仰瞻天日之表,然后退伏田野,自称老臣,追叙始终之遭逢,以诧乡邻之父老,区区志愿,永毕于斯。伏愿陛下怜其志、察其愚而赦其罪,臣无任感恩知罪激切屏营之至。
《代李宗论京东盗贼状(元丰)》
右臣伏见自来河北、京东,常苦盗贼,而京东尤甚。不独穿窬祛箧椎埋发冢之奸,至有飞扬跋扈割据僭拟之志。近者李逢徒党,青、徐妖贼,皆在京东。凶愚之民,殆已成俗。自昔大盗之发,必有衅端。今朝廷清明,四方无虞,而此等常有不轨之意者,殆土地风气习俗使然。不可不察也。汉高帝,沛人;项羽,宿迁人;刘裕,彭城人;黄巢,宛朐人;朱全忠,砀山人。其余历代豪杰出于京东者,不可胜数。故凶愚之人,常以此藉口,而其材力心胆,实亦过人。加以近年改更贡举条制,扫除腐烂。专取学术,其秀民善士,既以改业,而其朴鲁强悍难化之流,抱其无用之书,各怀不逞之意。朝廷虽敕有司别立字号,以收三路举人,而此等自以世传朴学,无由复践场屋,老死田里,不入彀中,私出怨言,幸灾伺隙。臣每虑及此,即为寒心。
扬雄有言:“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而班固亦论剧孟、郭解之流,皆有绝异之姿,而惜其“不入于道德,苟放纵于末流”。是知人之善恶,本无常性。若御得其道,则向之奸猾,尽是忠良。故许子将谓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使韩、彭不遇汉高,亦与盗贼何异。臣窃尝为朝廷计,以为穷其党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党不可胜去,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汉武尝遣绣衣直指督捕盗贼,所去以军兴从事,斩二千石以下,可谓急矣。而盗贼不为少衰者,其党固不可尽也。若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则盗贼自消,而豪杰之士可得而使。请以唐事明之。自天宝以后,河北诸镇相继僭乱,虽宪宗英武,亦不能平。观其主帅,皆卒伍庸材,而能于六七十年间与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乱乐祸之人,背公死党之士,相与出力而辅之也。至穆宗之初,刘总入朝,而河北始平,总知河北之乱,权在此辈,于是尽籍军中宿将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荐于朝,冀厚与爵位,使北方之人,羡慕向进,革其乱心。而宰相崔植、杜元颖,皆庸人无远虑,以为河北既平,天下无事。克融辈久留京师,终不录用,饥寒无告,怨忿思乱。会张洪靖赴镇,遂遣还幽州,而克融等作乱,复失河朔。
今陛下鉴唐室既往之咎,当收京东、河北豪杰之心。臣伏见近日沂州百姓程,告获妖贼郭进等。窃闻之弟岳,乃是李逢之党,配在桂州,豪侠武健,又过于。京东州郡如、岳者,不可胜数。此等弃而不用,即作贼。收而用之,即捉贼。其理甚明。臣愿陛下精选青、郓两师,京东东西职司,及徐、沂、兖、单、潍、密、淄、齐、曹、濮知州,谕以此意。使阴求部内豪猾之士,或有武力,或多权谋,或通知术,数而晓兵,或家富于财而好施,如此之类,皆召而劝奖,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闻于朝,所获盗贼,量轻重酬赏。若获真盗大奸,随即录用。若只是寻常劫贼,即累其人数,酬以一官。使此辈歆艳其利,以为进身之资。但能拔擢数人,则一路自然竞劝。贡举之外,别设此科。则向之遗材,皆为我用。纵有奸雄啸聚,亦自无徒。但每州搜罗得一二十人,即耳目遍地,盗贼无容足之处矣。历观自古奇伟之士,如周处、戴渊之流,皆出于群盗,改恶修善,不害为贤。而况以捉贼出身,有何不可。若朝廷随材试用。异日攘戎狄,立功名,未必不由此途出也。非陛下神圣英武,不能决行此策。臣虽非职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见闻,不敢默。谨录奏闻,伏望敕旨。
《代吕大防乞录用吕诲子孙札子(元元年)》
臣窃见故御史中丞吕诲,忠于先朝,极陈谠论,至忤时宰,继死外藩。臣等皆尝与之同官,备闻论议,一切出于至诚,而有不挠不回之节。虽处散地,未尝一日有忘朝廷之意。忧伤愤疾,以致殒没。临终之日,召司马光面托后事,无一言及其家私,惟云朝廷事犹可救,愿公更且竭力。历观前后议臣,忠勤忘身,少见其比。今其家甚贫,诸子仕于常调。欲望圣慈特赐矜悯,优加赠典,录用诸子之才者,以旌名臣之后,取进止。(奉圣旨,吕由庚除太常寺太祝。)
《代吕申公上初即位论治道二首·道德》
人君以至诚为道,以至仁为德。守此二言,终身不易,尧舜之主也。至诚之外,更行他道,皆为非道。至仁之外,更作他德,皆为非德。
何谓至诚?上自大臣,下至小民,内自亲戚,外至四夷,皆推赤心以待之,不可以丝毫伪也。如此,则四海之内,亲之如父子,信之如心眼。未有父子相图、心眼相欺者,如此而天下之不治,未之有也。丝毫之伪,一萌于心,如人有病,先见于脉,如人饮酒,先见于色。声色动于几微之间,而猜阻行于千里之外,强者为敌,弱者为怨。四海之内,如盗贼之憎主人,鸟兽之畏弋猎,则人主孤立而危亡至矣。何谓至仁?视臣如手足,视民如赤子,戢兵,省刑,时使,薄敛,行此六事而已矣。祸莫逆于好用兵,怨莫大于好起狱,灾莫深于兴土功,毒莫深于夺民利。此四者,陷民之坑,而伐国之斧钺也。去此四者,行彼六者,而仁不可胜用矣。《传》曰:“至诚如神。”又曰:“至仁无敌。”审能行之,当获四种福。以人事言之,则主逸而国安;以天道言之,则享年永而卜世长。此必然之理,古今已试之效乱也。
去圣益远,邪说滋炽,厌常道而求异术,文奸言以济暴行。为申、商之学者,则曰:“人主不可以不学术数”;人主,天下之父也,为人父而用术于其子,可乎?为庄、老之学者,则曰:“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欲穷兵黩武,则曰:“吾以威四夷而安中国”;欲烦刑多杀,则曰:“吾以禁奸慝而全善人”;欲虐使厚敛,则曰:“吾以强兵革而诛暴乱,虽若不仁而卒归于仁。”此皆亡国之言也,秦二世、王莽尝用之矣,皆以经术附会其说。
《书》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此言威福不可移于臣下也。欲威福不移于臣下,则莫若舍己而从众,众之所是,我则与之,众之所非,我则去之。夫众未有不公,而人君者,天下公议之主也,如此,则威福将安归乎?今之说者则不然,曰,人主不可以不作威福,于是违众而用己。己之耳目,终不能遍天下,要必资之于人,爱憎喜怒,各行其私,而浸润肤受之说行矣。然后从而赏罚之,虽名为人主之威福,而其实左右之私意也。奸人窃吾威福,而卖之于外,则权与人主侔矣。
《书》曰:“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威者,畏威之谓也。爱者,怀私之谓也。管仲曰:“畏威如疾,民之上也。从怀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