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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主意,你有这个权力。”
“我要跟你去看喷油。”她擦了一下脸。
“好的,这样好。”李聪明松了口气,“我们走,到了那里,再跟他讲清楚。
我跟他讲,如果有必要,我就去机修厂当面和他讲,他在哪个部门?”
冯若仙告诉他“高人”在保卫科及他的名字。
开始,李聪明像没听清,直瞪着眼;随后,尖厉地“啊”了一声,身体便僵住
了,两眼射出极为可怕的光。
“李聪明,李聪明,”冯若仙恐惧地向他嚷,她顾不得哭了。
李聪明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的意识在瞬间倒退了五、六年,他眼前呈现出那个
黄瓜形海岛,闪现着那难忘的日日夜夜。那是他人生的第一个高潮。他的那个身体
高大、多少有点憨气的班长总喜欢这么向大家发号施令:“都给我听着!”他文化
低,但为人不坏。
“怎么啦?告诉我,李聪明,说话呀!”她迸着哭声嚷。
“他是我战友……班长。”他说了,痛苦万状。
“班长?班长怎样?”她开始没懂,后来懂了,吓了一跳,又立刻嚷:“那又
怎样!我和他不合适,也没登记。怎样呢,李聪明?”
“倒楣,我们真倒楣呀,冯若仙。”他悲惨地摇着头。
“你说些什么呀!”她眼里又涌出泪。伤心极了,“求你别说这个了。你说,
你说这是一块搬不掉的石头吗?”
李聪明抱住头,绝望地说:“要命的这不是石头,他是我的班长、朋友……你
懂吗?”
“我不懂,不懂,李聪明!”她这么嚷,其实她已经懂了,懂得事情的严重了。
她呼惜了,一下子抱住李聪明的胳膊,摇晃着,“你说,怎么不行呀?!为什么,
为什么呀?”
李聪明感觉到抓他胳膊的手不住地抖,心里难过极了。他看着她那毫无掩饰地
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的眼睛,真想张开两臂将她抱住,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对他说:
我爱你呀,若仙,跟我走!管他三七二十一,跟我走,去看迷人的黄河入海口……
可是他没有。他不能……他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了,后向退了一步,垂着手,目
光怯怯地躲避着。
被撂在原地的冯苦仙凝住了。她的手、胳膊仍然保持着刚才抓住李聪明时的姿
势,两眼迷惑地大瞪着,就这么一动不动。
风大些了。刮得电线呜呜地响。这从北方原野上刮过来的风使人闻得见一股焦
糊味儿。风在小镇的街上流窜着,又夹裹着小镇将息前那残余的种种气味与声响。
冯若仙的胳膊终于垂下来了。她低着头,什么也不看,什么也看不见。过了好
久,才沙着嗓音说:“你走吧。”
“你,怎么办?”李聪明声音很凄楚。
“你走吧,走吧。”
李聪明站着没动。
“走吧,走吧……”
李聪明发出一声闷哑的呻吟,猛地抓住冯若仙的手摇了摇,然后转身走了,迅
速淹没在黑暗中。
冯若仙一下子抱住身边的水泥电杆,抱得紧紧的,像它倒下那样。
当太阳再次从东方大片麦田上升起时,冯若仙已坐在去她丈夫那里的汽车上。
叫李聪明说准,她真地“不费事儿”就搭上车。她想,她这辈子也不会再碰上什么
“费事儿”的事儿了。此刻,她的心境总算宁静些了。昨夜可不是这样的。她一夜
没睡,她骂了李聪明,骂他那么大本事也叫一块石头压住了。他说那不是石头,实
际就是的,只是他不敢承认。后来她就不骂了。她想这世上肯定每人都有他搬不掉
的石头的。她觉得从此她也不会再骂任何人了。再遇上什么忧心事儿也不会想哭就
哭了,更不会抱住冰凉的电线线杆子死死不放。另外,她也不会像先前那样老是嫌
乎那个人了,就算他有九十九样短处吧,可总还有一样长处呀,她叫他“高人”不
就是因为他比普通人“长”些吗?啊,再过不多会儿就到他那个地方了。她得赶紧
从脑子里忘掉些什么,是的,不忘掉些什么可是不成的。人不能把什么都记住。她
得忘记呀,从后面往前忘,一直忘到那河边的山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