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铡⑹簟⑹枳用浅酝朊嫣醵嫉媚愠雒嫣醭ざ惹矣霉驶凰愕ノ籱。”“可是,爷的孙子讨要咋办?”毕号奇上手背打下手心后摊开说。
“你可以把火药、罗盘、造纸、印刷术给你孙子嘛,那可都是国宝。”江远澜为毕号奇指前程,气得毕号奇再一次上手背打下手心后摊开说:“问苍天,遭的什么花甲!问祖宗,你小子来我们村干甚?!”
刘主任非常注意群众关系,悄悄塞给江远澜5块钱,用眼神示意,江远澜只好给了。毕号奇抓住钱后手握成个拳头,雷大雨小地捶了江远澜前胸两下,又抓住其手,举过头顶,笑盈盈向众人颔首,转圈时,转了一半的毕号奇突然傻了,他呆呆地看着塬下一片杏林,然后发疯地朝塬下跑去……
绿茵茵的杏林不到半天功夫变成了灰败的枯林,突发的天幕毛虫是罪魁。每棵杏树都披着猪网油般的丝絮,在丝絮上面蠕动着的寸长的毛虫抱团成伙,成帮结对,潮涌一般骇人。毕号奇当时就僵直倒地,口吐白沫。
白个白背起毕号奇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他走时还朝郭局长喊:“千万不要用任何农药,毛虫有天敌!”
郭局长带领我们的队伍去和贾校长的队伍会合。郭局长选的是一条沟崖两侧长满野麦子、沙芦、红顶草、赖草、三芒野古草的小路,韦荷马说虽然小路无烟岚,却有春融恰,夏蓊郁,秋疏薄,冬默淡。事后,毕号奇说这是一条鬼路,走一趟死一个人。我不信,又拉着魏丰燕走了一趟,进沟时一只红靛颏撩着白云拨着清风疯撵了我们一程,出沟时一只蓝靛颏拉着夜幕掩着残阳狂追了我们一程,回到宿营地,先被魏丰燕要去了小程老师给我的惟一一个煮鸡蛋,再被刘主任叫去找白个白老师:“就是挑担茶叶上北京也该回来了,你去看看。”
我穿过废戏台,绕过马厩,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朝西走时,后悔自己没了自己,掉转头,才往回走没几步,就是一块教室大的空地上两条巴掌瘦的条凳支着一块朱红色的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男尸,我觉得男尸面熟,仿佛在哪儿见过。疑惑起,精神升,那男尸就被我看了个仔细。再等迎着天西褐黑色的碎云,到了毕号奇家门前,正欲打门,我一下子愣住了:两条巴掌瘦的条凳支着一块朱红色的门板,门板上又躺着一个男尸,他是我们学校的化学老师白个白。
诈尸的故事在京城听得腻透了,即使有,雕琢生死,也没甚意思。退一步说蒲松龄慈心一片,派一具诈尸尾随我,还是个伴儿呢。“毕号奇!毕号奇!”我率性不管什么尸不尸的,手拍拨铞大声喊道。
嗖地一声,蹿出一条黑狗扑到我身边,先是站起来狂吠,然后皮一样铺在地上,嘴里呜呜,目光如水。我走进堂窑,掀开东窑帘子,没人,再掀开面窑帘子,也没人,不过面窑的灶台摸上去是热的,我揭开锅盖,见锅底有十来颗炒豌豆。我三把两把将炒豌豆抓到手,一次全丢到嘴里,嚼着嚼着,先是发现了倒在缸边的毕号奇,死睡如泥。后来见毕号奇的老婆怀里抱着一团白布走进院子,她像走在秋叶深积的森林,满脸绿荫。
那女人把一樽暖水瓶高大的锡壶举给我看,说:“壶中残酒是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喝剩的,你们的白先生和我的外甥争着喝,一碗炒豌豆抢食完,先是身子蜷成个刺猥满地滚,然后整个人变成个发动机,震颤得吓人,再后来齐死哩!中的是铅毒!你说爷家的锡壶咋有铅毒?”那女人瞪眼问我,我瞪眼问她:“你男人没死干嘛装死?”“装?”那女人横着脖子道来:“装能装出个那德性,”她没好气地瞅着蜷缩在缸边的毕号奇说:“他吓的得了失心疯啦!”“你咋办?”我近乎幸灾乐祸地问时,她眼珠子一转,霎时,满脸媚艳异常,款款地说:“吃汉穿汉死了汉嫁汉,汉没死偷汉呗。”
我注意到她满院子没种韭菜菠菜和小葱,而是贪懒种了一院子的苜蓿。苜蓿最招蛇了,福儿奶奶的声音和争先绽放的几朵紫若胎盘的苜蓿花在我心中肥厚地开放。我忍不住又去看了看白个白老师,只见他面若紫罗兰,死相翩然。我没注意到毕号奇钻窗跃墙逃遁时是哪一刻,等我再回窑,想拖起他见我们贾校长时,缸边无人!我摸了缸壁,它是温的,那女人说她男人学会了紫燕的飞翔。
出院了
白个白死得瘸子屁眼儿,邪门儿,就引起老师及校方领导的怀疑。贾校长说:“倘若换成小侉子死,很好理解么,不学无术个家伙,抱起锡壶喝残酒,死得顺理成章,可一个北大化学系的硕士,这么死,就有点可惜,有点可笑,有点可疑,难道白个白不知道这一常识么?”方向明副校长不同意贾校长提出的“意外死亡”的观点,他认为一个搞化学的无疑也是精通死亡学的,从白个白轻而易举死亡成功的事实证明,白个白是自杀。
白个白的尸体放在了场面的弃窑中,陪同他的是一串串殷红的田鼠尾巴。南坳在羊疫之前还发生了鼠疫,黄鼠在村里集合欢聚,搞得人都无从下脚。一桶水可以灌出祖孙三代的田鼠,一百个鼠尾巴是一个工,各队的计分员将一串串鼠尾巴刷上红油漆不是为了避邪,而是给县防疫站交差,当然,我还看到葱油绿的鼠尾巴和粉红色的鼠尾巴,但那是在我们村。
方向明提出白个白死于自杀,非但没引起在场所有人的诧异,倒让大家有了一个畅所欲言的话题——自杀吾观。教地理的熊希羲说:“在北纬发生自杀的地区,譬如英格兰、比利时南部、法兰西北部、德国北部等等。喜城地处北纬113,东经40,不冷不热的美好季节自杀,是人们不喜欢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候离开人世,春天的自杀者远比秋天为多,尽管春天更冷一些。”教政治的石磊磊老师拿的是双学位,她对社会学的研究是很到位的。她说:“自杀总是保护那些愿死不愿生的人们的权利,自杀仅仅是日常生活的夸张形式,它为所有人提供一条潜在出路的同时,且被称之为文明的赎身钱,文明发展与自杀携手并进,使自杀与真正的道德行为结为近亲,自杀行为只不过是把道德行为做得太过分罢了。”小程老师说:“我一直对军队中自杀现象寄予广泛的关注,不管在哪国,哪个部队,自杀系数高的都是精锐部队,譬如被誉为军队美德学校的阿尔得利亚部队,每百万人中有570人自杀,而法国部队只有280人,军队是自杀的温床,一经风吹草动,自杀风气便马上蔓延开来,就像已点着的火药线那样在那些随时准备自杀的人中间蔓延,我以为“英雄主义”不仅是自杀理论的翻版,还是自杀最逼真的表现形式,在一个利他主义占上风的环境里,人们总是随时准备放弃自己的生命。”郝来宝老师说:“工业、金融、移民都可以使自杀率提高,但我以为鳏寡危机会对生存者产生极大影响,使他(她)不能适应变化了的生活,从而无力抵抗自杀的诱惑。白个白的妻子靳绮神来喜城一周后投井自尽,死因迄今不明,在坐的诸位都吃过靳绮神塞在我们手中的栗羊羹、杂拌儿糖、果丹皮和北京果脯,都夸过靳绮神两个又深又圆的酒窝,都赞美白个白好福气。如今,白个白以伊壁鸠鲁式的死亡超出了世俗的追求,让我们这些蜉蝣朝露就更为他的杰出而汗颜。生的权利从逻辑上讲就包含有死的权利,所以,我劝在坐的诸位换一个角度去思考问题,退一万步说,就算白个白死于自杀,难道不比武斗杀戮,流血牺牲要好得多吗?”
江远澜此前一直抱着郭局长还给他的小本子流丽畅达地去做自己的学问,简直就是失而复得的学问。他的冷漠、沉默被同事们熟悉,认可,他不发言是因为石雕像也不发言,列席参加此会的郭局长见大家都能说三道四,就指名要江远澜说几句。“言者无罪,说几句说几句。”张菊花主任帮腔催促着。“嘿,说你呢,”韦荷马老师又捅了捅江远澜,江远澜才醒过神来。
会场的寂静无声使江远澜由紧张胆怯引起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江远澜抬起求救的目光,发现所有人与他的目光相同,甚至更具有求救的色彩。他甩掉烫手的烟头,用与己无关的口吻说:“开学不久,我去白先生家换大米,我给了他十斤玉米面,他给了我十斤大米,条件是我把全国通用粮票换给他十斤,我给了他,他给了我这个月山西省粮票十斤。我去他家时,他从一箱子烂鞋中挑尚好的穿,他让我帮他鉴别,我摇头不予鉴别,现在想起,对不住他。白先生有郁闷时拍桌角的毛病,桌角被他拍薄了一公分余,我劝他别练铁砂掌,他敏感地指着一箱子烂鞋说:‘踢鞋他是舍不得的。’白先生那一次还问我:‘你是哪只手拿教案上课?’我说右手。不日,他买回来一副白线手套,给我一只右手的。他向我要一毛五分钱,说一副手套三毛一,我占他一分便宜。我把手套扔给他,很不高兴。白先生戴着左手套,右手插在裤兜,在我面前走过来神气,走过去更神气。他说:‘我要去辟谷喽,我已经学会了餐风吸露,能够餐风吸露,便可以轻举,可以长生不死,做一个快乐逍遥的活神仙。’我说你既然都要辟谷了,不如把那十斤玉米还给我,我好再去换大米。如今,”江远澜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说话的节奏慢了下来:“白先生彻底辟谷去了,用太阳漱口,用月亮洗脚,用泥土当床,用岁月当梦,我们都不是白先生的对手。”
“我也赞同江远澜的观点!”接下来说的是穿着一件沉甸甸的制式长大衣的韦荷马:“此刻,江远澜尊称白个白为先生,我感同深受,某一日,我与他沿城墙散步,忽然,头上浇下来一片黄雨,我抹脸仰头,见一群顽劣学生端着小鸡鸡朝我们撒尿,‘何人掷汁?’白兄轻声提问,吓坏了学生,我以为此后学校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