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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一甩辫子说:“早就学会了!”
柱子看一会小红的两根长辫子和她嘴角上的那颗美人痣,对小红说:“你替我
缝结实些,白(别)到时候绷开了,害我在大街上露腚。”
小红白他一眼说:“你今天不是已经在大街上露过一回啦,再露一回又算啥?”
柱子妈看着两个孩子斗嘴,只是笑。
柱子老觉着肚子饿,总想哪一天能吃饱肚子就好了。
有一天,柱子又跟陆大爷上街去做买卖。快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柱子忽然发现
路边有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他蹲下身子,把那个小东西从泥地里抠出来。抹掉上
面的泥巴一看,竟是小半块龙洋!柱子高兴得要命,把它递给陆大爷看,问陆大爷:
“陆大爷,你看这能不能卖钱?”
陆大爷笑说:“是银子,当然能卖钱。”然后又把它还给柱子,说这小半块银
元也就三四钱重,卖不了几个钱,不如柱子自己留着玩。
柱子看看手心里的宝贝,忽然又问陆大爷,这小半块银元够不够打两个银镯子。
“打两个怕是不够。”陆大爷一笑。“打一个还管(行)。”
柱子回头朝他拾到宝贝的地方看一眼,心想,要是再能够拾到这么大的一块就
好了。
陆大爷见柱子的眼睛老往路两边的泥地上寻觅,朝柱子哈哈一笑,说:“再能
拾到这么大的一块,就可以叫银匠替你打一对银镯子了。”
柱子被陆大爷看穿了心思,怪不好意思的。
晚上回家后,柱子把这小半块用水洗干净的银元送给了小红。
“你拿去玩吧,”柱子说,“陆大爷说,够打一个银镯子了。”
小红很喜欢,把它攥在手心里,睁大眼睛说:“真给我了?”
“那还能假嘛!”柱子说。“我哪回哄过你了?”
陆大爷的堂弟有个小丫头叫小云,比小红小两岁。柱子他们来了以后,小云老
爱找“柱子哥”说话,缠着柱子陪她玩耍。柱子被她缠不过,下雨天不能上街做买
卖的时候,跟她挑过几回绳绷子,叫小红看见过。
小红看见小云嘻嘻哈哈从门外经过去追打她弟弟,忽然把碎银元还给柱子说:
“你送给小云玩去吧。人家那么喜欢跟你在一起……人长的也好看。”
柱子脸红了,说:“不给她。这小丫头难缠得狠。”
小红笑了,说:“人家不是喜欢你吗。不喜欢你还不来缠你挑绳绷子玩,不叫
你柱子哥哩。”
柱子说:“谁要她叫!她有哥哥,我又不是她哥。我只认你这个妹妹。”说着
又把碎银元塞到小红手里去。
小红一甩辫子说:“谁是你妹妹!”
说管说,看得出来她心里还是怪高兴。
见小红翻过来、翻过去看那碎银元,柱子比吃了白面馍馍还开心。
过了端午节,有消息传来说,蚌埠街已经没有事了。陆大爷打听清楚蚌埠街真
没有事了,才决定回家。
柱子和母亲随陆大爷一家动身回小蚌埠。陆大爷堂弟一家特意把他们送到村口,
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小云看着柱子,眼泪汪汪的,不停抹眼泪,弄得柱子不敢朝
她看,心里怪不好受。
小红看出来了,悄悄把柱子送给她的那块碎银元塞到柱子手里,跟柱子说:
“把这个送给小云去吧,给人家留个纪念。”
柱子忙把碎银元塞回小红手里说:“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小红脸一红,跑到陆大妈身边去了。
回家的路上经过埋柱子爹的地方,柱子跟陆大爷一起,给爹起了一个坟头。柱
子给爹磕了几个头,又和母亲一起,给爹烧了从蒙城带来的一叠黄纸钱。大黄狗好
象也通人性,一声不响坐在边上看他们烧纸,一动也不动。陆大爷说,等以后打完
仗,再找个机会把柱子爹的坟迁回小蚌埠去,叫柱子一定要记清楚这个地方。柱子
四下看看,说他记清楚了,西边是高家庄,东边有5 棵树,南边有几个坟,北边是
一片庄稼地。
陆大爷说:“现在兵荒马乱的,今后这里不知道还要埋多少人,能在坟头上做
个记号就好了,省得将来认错地方。”
柱子想一想,到四下里拣来5 块拳头大的石头,埋在爹坟头的南边。不是埋成
一排,而是埋成个交叉的十字花,就象陆大爷在船厂拉大锯时用的那种木头马架子。
陆大爷连连点头说:“好。好。这就不会认错了。”
回到小蚌埠,柱子和陆大爷两家的房子倒好好的,家里东西也还在,没有人动
过,陆大爷却没有活干了——那家造船厂里的东西都叫人偷去,地方也叫日本鬼子
占去做了兵营,已经倒了。陆大爷只好每天坐摆渡船过淮河去蚌埠街,给人打个桌
凳家具和风箱啥的混饭吃。
柱子又提出要给陆大爷做徒弟,帮陆大爷干活。
陆大爷刚从蚌埠街回来,正蹲在院子里一块大石头上抽旱烟,看他刚买回来的
十几只毛茸茸的小鸡在地上啄食。听柱子一说,陆大爷苦笑一声,说现在蚌埠街生
意清淡得狠,等到蚌埠街市面好转、生意多了,再带他学手艺不迟。柱子在蒙城时
跟陆大爷学会了炒瓜子。陆大爷借给柱子几块钱,叫他去蚌埠街卖瓜子,先填饱肚
子再说。
柱子有点害怕,问蚌埠街鬼子兵多不多。陆大爷说鬼子兵不少,成天打着膏药
旗在大街上巡逻,但也并没有见他们胡来。
“老百姓该干啥干啥,打呀杀呀的,倒没有见着。只有一条,”陆大爷提醒柱
子说,“见到铁路道口哨卡上的鬼子,得叫他们一声‘太君’,向他们鞠个躬,不
然就要挨嘴巴子。记住这个就照了(行了)。”
柱子这才放心,眼圈一红,说:“陆大爷,我认你做干爹吧。”
“管(行)!”陆大爷说。停一会又说,“柱子,我看你人怪好,也聪明。你
要是看着我家小红好……”说到这里又停一停。
柱子心里突突跳起来。
“你要是看着我家小红好,”陆大爷接着说下去,“将来就叫小红跟你过,我
也放心。你说哩?”
柱子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陆大爷又告诉柱子,蚌埠街教会的那些大鼻子外国人,在一家教会学校里安了
个难民营,信教的、不信教的都收,总共收留了好几千口人,日本鬼子倒也不去找
他们麻烦。进难民营的多少都有几个钱,每天要派人到街上来买东西。这些人在难
民营里没有事干,闲得慌,也到外面来买花生、瓜子吃着玩。要是柱子到难民营门
口去卖瓜子,生意一定不会孬。陆大爷的话不会错,柱子决定到难民营门口去卖瓜
子。
原先小蚌埠造船厂已经成了鬼子的兵营。为了防备鬼子的欺负,陆大爷叫来剃
头匠,给小红剃了个象柱子那样的“葫芦头”,再让她穿上男人衣裳,把她打扮成
小男孩。还特意关照她,万一碰到鬼子来,一定要记住往脸上抹锅灰,弄得黑一点、
脏一点,叫鬼子看不出来她是个丫头。
柱子在自家锅屋里炒瓜子,刚剃了“葫芦头”的小红过来帮他拉风箱烧火。
柱子上上下下看了她半天,说:“还是象个女的。”
小红拿起吹火棍朝柱子吹一口,笑说:“人家本来就是个女的嘛。”
柱子发现毛病出在她那紧绷绷凸起的胸乳上,一下红了脸,说:“天热了,衣
裳穿的少,就看出来了……”
小红举起吹火棍就打。
柱子边逃边说:“我已经认你爹做干爹了,你就是我的干妹妹。哪有妹妹敢这
么打哥哥的。”
小红还是不饶,追到外屋里来打,一边说:“就打,就打。哪有哥哥象你这样
不正经的!”
柱子不好意思跟小红直说,过河去蚌埠街做生意之前让母亲告诉小红,最好找
一块布,把她胸口那块地方裹紧些,不然还是能看出来她是个女的。母亲答应转告
小红,又朝她自己那鼓鼓的胸口看看,很担心的样子。
傍晚,柱子卖完瓜子从蚌埠街回到家,正喝着母亲给他煮的红芋稀饭,小红羞
答答蹭进柱子家来,站在门口对柱子说:“柱子哥,你看,这回象个男的了吧?”
柱子一看,她胸口那里果然平下去了,却故意逗她说:“还是不象。”
小红疑惑起来,朝自己身上左看右看,一抬头,见柱子在笑,就明白柱子在逗
她了,说了句“你坏”,扭头就走。
母亲从锅屋出来,笑着对柱子说:“你又惹她!”
柱子却皱起了眉头,说:“妈,你说,和日本鬼子这仗得打多久?”
母亲皱起眉头说:“我哪知道啊。”
柱子说:“我恨不得鬼子明天就滚回他们东洋老家去,好让小红重新留起头发,
扎上小辫子,穿上花衣裳。她现在这样子,活象个小尼姑,丑死了……”
母亲重重叹了口气,啥也没说。
第四章
柱子在难民营门口卖了十多天瓜子。难民们见蚌埠街的局面已经安定下来,没
有什么危险了,就纷纷离开难民营回家去了。难民营一空,柱子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柱子提着没卖掉的大半篮瓜子回家后,问陆大爷再该去哪里卖瓜子。
陆大爷端起小酒盅咪一口土烧酒,说:“要说蚌埠街,也就是二马路人多。到
人多的地方去卖就对了。”
于是柱子又到二马路去卖瓜子。
二马路铁路道口西边人更多些,瓜子卖得也快些。可是柱子每天经过铁路道口
鬼子的哨卡都得朝鬼子鞠躬,叫一声“太君”,心里怪别扭,就不去铁路道口西边
了,只在道口东边卖。
一天下午,柱子正在道口东边一家蛋行门口卖瓜子,忽然走过来一个拎着竹篮
子来买鸡蛋的日本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