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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一把拉住柱子,让他抱住身边的一根斜梁不要动。爹他自己也紧紧抱住了另
一根斜梁。从铁轨中间逃过来的人一层一层从后面压上来,压得柱子透不过气来。
柱子亲眼看见边上有几个人被挤下桥,惨叫着,“扑通、扑通”掉进黑乎乎的河水
里去。
柱子紧抱着冰凉的斜梁,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火车司机发现了桥上的情况,立刻紧急刹车。车轮在铁轨上摩擦着向前滑行,
迸出一串串火星,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最后,火车总算喘着粗气停下来,没有轧
到人。但掉到河里去的少说也有好几十了。
柱子心想,亏得刚才爹没有听他的,没走到铁轨当中去。不然掉下河去的那些
人里头,也许就有他们爹俩。这么冷的天,不淹死,也冻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柱子和爹终于回到了小蚌埠的家。
这时候,入冬以来的头一场大雪已经把村子四周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只听到
几只老鸹站在枯树枝上呱呱直叫。
走进家门,大黄狗围着爹俩转来转去。柱子妈也欢喜得一边用小笤帚给爹俩拍
打身上的雪花,一边问这问那。爹俩却累得谁也不想说话。
爹俩刚到家不一会儿,屁股还没有在板凳上坐热,鬼子的飞机就从南边沿着铁
路线飞过来了,还在大洋桥那边丢了几颗炸弹。那吓人的爆炸声,隔着四五里地都
听得真真的。柱子赶紧跑出家门,抬头朝西边的天空看,只看到五六个不大的黑影
子正在慢慢朝南边飞回去。
柱子爹赶紧到隔壁去找陆大爷商量怎么办。陆大爷说,还是早走一步,到蒙城
他亲戚家去躲一阵子好。蒙城不在铁路线上,交通不方便,日本鬼子一时还到不了
那边。柱子爹觉得有道理,决定明天一早就动身,和陆大爷家一起去蒙城跑鬼子的
反。
回到家,爹找出一根粗棍子,要把大黄狗打死,杀狗肉带着路上吃。柱子舍不
得,求爹不要杀。妈就跟爹说:“白(别)杀了,带上它一起走吧。真到没有东西
吃了再杀也不迟。”爹这才放下棍子。
第2 天早上,柱子一家和陆大爷一家合起来6 口人,冒着满天的飞雪,沿着涡
河,朝蒙城方向出发。陆大爷搂着小红走在头里,柱子妈和陆大妈搀着手走在中间,
柱子和爹一左一右走在后边。大黄狗难得出远门,嘴里吐着热气,在雪地上跑前跑
后的,一个劲撒欢。
陆大爷带了斧、凿、锯、刨几样简单的木匠工具。柱子爹也带上了他那个帆布
工具袋,里头装着铁锤、焊锡、和大大小小的扒锅钉,指望到蒙城以后还能靠扒锅
的手艺挣钱糊口。
走在浅浅的雪地上,柱子小声问爹:“爹,要是日本鬼子打过来,可会占了蚌
埠街?”
爹紧皱一下眉头说:“那还能不占?只怕还要往北边去打徐州、济南,把津浦
铁路都占了……”
“津浦铁路在哪?”柱子头一回听到这个地方。“在济南北边?”
“不是的,”爹抹一把飘到脸上的雪花,扭头朝北边看一眼,“从天津到浦口,
这一路都叫津浦线。从上海到南京的铁路叫沪宁线,已经叫日本鬼子占去了。再占
了津浦线,河北、山东、安徽、江苏这几个省,就全叫日本鬼子占去了。”
柱子立刻担心起来。
大黄狗伸着舌头跑到柱子身边来,直朝他身上扑。柱子挥手撵它走,没心思跟
它玩。
“全叫鬼子占去了,会怎么样?”柱子问。
“……说不好。”爹叹口气。“占的时间短,中国军队再把日本鬼子打跑,就
还是老样子,该种地的种地,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做工的做工。要是占的时间长
了……中国人就都要做亡国奴了。”
“亡国奴是个啥?”柱子也抹一把飘到脸上的雪花。
“亡国奴就是……就是中国的事情,我们中国人自己做不了主,样样都要听日
本鬼子的了。要打要杀,都随他高兴。”
“见人就杀?”柱子给吓住了。
“他高兴就杀,看你不顺眼就杀,要你干啥你不干就杀,你跟他顶嘴、作对就
更要杀。他就是王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爹说。
“他不高兴了,见到一个穷扒锅的也杀?”话刚出口,柱子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怕爹听了要恼。
爹却没有恼,说:“他不高兴了,任谁也跑不了。只要是中国人,再穷,再有
钱,也跑不了。”
“……爹,”柱子担心马上就活不成了,身上一抖,“真当了亡国奴,怎么样
才能活命?”
“要活命,就只能顺着他。”爹看看走在前头的柱子妈说。“他说啥就是啥,
他叫怎么干就怎么干,白(别)跟他抗……唉,”爹看一眼柱子,“就算这样,怕
也难保活命,就看各人自己的命好不好了……”
柱子不响了,抱紧身子默默朝前走。他看看走在前头的陆大爷、穿着旧红袄的
小红、陆大妈和他母亲,只盼着自己命好些,盼着爹、妈、陆大爷、陆大妈和小红
命好些,都能活命,不叫日本鬼子害死。
可是,离开家才大半天,他们就又碰上了鬼子飞机丢炸弹。
听到天上嗡嗡响的时候,柱子朝天上一看,就知道不好了。他已经认得那些在
天上慢慢移动的黑影子。这时候,他们正好来到一个村子附近。
柱子爹马上喊起来:“快,快跑,到村里找地方躲起来!”
两家6 个人就拼命朝村口跑去。大黄狗跑得更快,一窜就窜到前头去了,还以
为前头有什么好事情在等着它。
天上一共来了3 架飞机。它们也不是真炸,统共只丢了一颗炸弹,就飞走了。
柱子的爹命不好,和柱子他们跑散了,跑到村口北边去,可巧被这颗炸弹摊上了。
一块不大的弹片飞进他的心口,他连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就断了气。柱子跑到爹
身边去,看见爹胸口血红的一片,雪地上也是血红血红的一大片,一下子吓呆了。
听到母亲扑到爹身上大声哭起来,柱子才跟着哭起来。
陆大爷从村里老乡家借来两把铁锹,让柱子和他一起到村外的野坟地里挖坑,
就地埋葬柱子爹。地都冻上了,上头那层一寸多厚的冻土挖得很费劲,柱子手心里
都起了泡。柱子和陆大爷要把爹往坑里抬的时候,头毛飘乱的母亲扑到爹身上哭得
死去活来,不让埋人。陆大妈和小红好不容易才把她架开。柱子看看母亲,30多岁
的人,一下子就老了十多岁。
柱子一边哭一边往坑里填土。看着雪地上爹那个装着铁锤、焊锡和扒锅钉的工
具袋,柱子觉得自己对不起爹,没有早些跟爹出去学手艺,让爹的祖传扒锅手艺在
自己身上失了传。
埋了爹以后,柱子和母亲跟陆大爷一家又朝西北走了3 天,来到了蒙城。
第三章
陆大爷投奔的亲戚是陆大爷的堂弟,住在县城外的一个村子里,全家7 口,也
是个穷户头,能挤出一间破屋子给陆大爷他们5 个人住已经不错了,哪还能供他们
吃喝。陆大爷身上带的钱不多,柱子家就更没有钱了。陆大爷本想在当地找些木匠
活做,他堂弟说,蒙城这里不象蚌埠街,是个小地方,连本地木匠都找不到活干,
怕是难。陆大爷看一眼柱子爹的那个工具袋,问柱子跟他爹跑了一趟滁县,有没有
学会扒锅手艺。柱子直摇头。陆大爷就不吱声了。
给陆大爷他们5 个人住的那间屋里原先有一张大床。陆大爷安排柱子娘俩睡大
床,然后用一副旧门板和拣来的几块旧木板,拼拼凑凑另搭了个板铺给陆大妈和小
红睡,陆大爷他自己去睡锅屋里的柴草堆。柱子妈不肯睡大床,要让小红她们娘俩
睡。陆大爷死活不让。
柱子尿泡系子短,有尿床的毛病,一直是母亲半夜里叫醒他起来尿尿。有时候
叫迟了一点,柱子就会尿湿一褥子,只好第2 天把湿褥子晒到自家后院里去。因为
跟小红娘俩睡一个屋,柱子怕自己尿床的秘密让小红知道,睡觉前让母亲半夜里千
万不要忘记叫他起来尿尿。母亲说不会忘记。谁知道母亲路上走累了,睡得死死的,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赶紧去摸柱子屁股底下的褥子,竟然干干的。也怪,从此后,
柱子尿床的毛病居然不治自愈了。柱子开心得要命。
为了维持两家人的生活,柱子跟陆大爷一起到县城的街上去卖炒瓜子。陆大爷
手巧,炒出来的瓜子喷香,买的人不少。但爷俩卖瓜子赚的钱,也只够两家人勉强
吃个半饱。
开春后的一天,柱子跟陆大爷上街卖瓜子。回来的路上,柱子看到当铺门口有
个小男孩在啃白面馍馍,心里馋得慌,一不小心,在石板路上滑了一跤,把裤子摔
破了,露了屁股。柱子只好背过手去抓住摔破的地方,一直到看不见人的地方才松
手。
回到家,母亲让柱子把裤子脱下来,要替他缝补。柱子正在屋里脱裤子,正巧
被进屋来的小红撞见。柱子光着屁股一个猴跳窜到床上去,一把抓过破被子往身上
遮盖,羞得小红扭头就走。母亲见了,也禁不住露出了久已不见的笑容。
柱子以为小红已经走了,正要下床另找裤子穿,小红却在外屋说:“被子盖好
没?我进来啦!”慌得柱子赶紧再缩回被子里去。
柱子妈看一眼柱子,笑着朝外屋说:“进来吧。”
小红就进来了,从柱子妈手里抢过柱子的裤子,说:“大妈,我替他补吧。”
柱子妈笑眯眯说:“你针线活都学会啦?”
小红一甩辫子说:“早就学会了!”
柱子看一会小红的两根长辫子和她嘴角上的那颗美人痣,对小红说:“你替我
缝结实些,白(别)到时候绷开了,害我在大街上露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