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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去过,有几十条大马路,连大街上的茅厕里都放鲜花。还有夫子庙,新街口,玄
武湖,中山陵,孝陵,七八天都玩不过来。柱子知道爹是拿这个做幌子,哄他好好
跟爹学扒锅手艺。又一想,就算这样他也认了。能到中国的大首都南京去看看、玩
玩,也不孬。
来到滁县大街上,爹首先教柱子吆喝生意。爹用他练了几十年的熟嗓子沿街吆
喝:“扒锅喽——有铁锅坏了拿来扒喽,扒不好不要钱!”
爹让柱子跟着学。
柱子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喊:“扒锅喽。有铁锅坏了拿来扒喽……”
爹嫌他嗓子太小:“跟蚊子叫一样,哪个听得见。大嗓子喊!”
柱子只好放大嗓门喊:“扒锅喽——”
爹还是嫌他嗓子不够大。
柱子一急,就啥也不顾了,扯着嗓子喊起来:“扒锅喽——有铁锅坏了拿来扒
喽——”
爹又嫌他嗓子太大了:“跟杀猪一样,还不把人都吓跑啦?”
柱子不愿意喊了,低头紧一紧扎棉袄的麻绳,嘟囔一句:“低也不好,高也不
好……”
爹瞪他一眼:“哪来那么多废话!我怎么喊的,你又不是没有听见……”
柱子又练了几遍,爹才总算点头。
“扒锅的!”街边一间破瓦屋里忽然走出一位大妈,招手叫他们过去。
爹赶忙答应着,挎着他那个油腻发亮的帆布工具袋,紧跑几步过去了。柱子也
赶紧跟过去。
大妈问扒个锅多少钱。
“……大锅三毛,中锅两毛,小锅一毛——没有比我们再便宜的了。”爹直朝
大妈点头哈腰。
生意就这么做成了,倒也不费事。
柱子蹲在大妈家门前一口倒扣着的破水缸边上看爹扒锅,敲敲打打的,也怪有
意思。
“爹,”趁大妈不在眼跟前,柱子悄悄问爹,“旁人扒锅收几个钱?”
爹看他一眼,继续朝铁锅上砸扒钉:“问这干啥?”
“就问问。爹不是说我们便宜嘛……”
“也多不了几个……”
“多多少?”
“……每一样多5 分钱,大锅三毛五,中锅两毛五,小锅一毛五。”
“那我们也多收5 分钱,不照(不行)吗?”
爹不响了,放下锤子,搓搓那双裂了不少口子的粗手,停一会才说:“那要看
是啥时候。现在上海在跟日本人打仗,打得赢打不赢还不知道。我们不便宜一点,
人家就不叫你扒锅了。仗打不赢,连家都不要了,哪个还顾得上锅不锅的小事情。
我们少要几个钱,能挣几个挣几个,总比挣不着强……”
柱子忽然发现,爹虽说人老实,却并不傻,不由得在心里佩服起爹来。
这一天,爹扒了两口小锅,一口大锅,一共挣了5 毛钱。
天黑以后,爹带柱子来到一家小饭馆里,一人要了一大碗葱油汤面,加上一大
勺辣椒酱,吃得爹俩身上热乎乎的,脑门子上直冒汗。
爹怪高兴。
柱子也怪高兴。
第二章
第二天,柱子和爹一大早就离开车马店去街上兜生意。
柱子在心里盘算着,要是每天都能做5 毛钱的生意,一个月30天,三五一十五,
就是15块钱。除去吃、喝、住店,少说也能赚个七八块。就算一个月赚七块钱,一
年下来是多少?十个月七十,二七一十四……八十四块……老天爷,那不就发大财
啦!
一想到能赚那么多钱,柱子身上就躁热起来。爹说的不错,三百六十行,行行
出状元。看来这扒锅的生意也大有干头!
“扒锅喽——有铁锅坏了拿来扒喽……”
没等爹开口,柱子就沿街吆喝起来,弄得在街上来来去去的人直朝他看。爹在
边上笑眯眯看着他,很满意的样子。
可是整整吆喝了一上午,一个生意也没有做成。
到了晌午,爹俩蹲在一家小杂货铺门口啃棒子面窝窝头。早上从车马店带出来
的窝窝头冰凉冰凉的,先得在嘴里嚼热了才能往肚里咽。看着街对面小饭馆门里直
朝外窜的一股股热气,柱子有点提不起精神了。
爹看出来了,安慰他说:“昨个是运气好。哪能天天都象昨个那样好哇?这不
是还有下午吗?”
柱子这才稍稍提起点精神头来,三口两口把窝窝头咽下肚去。
下午,柱子在街上放大嗓门吆喝了一阵,有人叫住了他们。柱子一高兴,三步
两步就窜上去了。爹正在跟人家讲价钱,忽然呼呼啦啦从南边逃过来一大帮难民。
只听见这些满口南京官话的人说,日本鬼子已经打到镇江了,眼看就要打到南京。
国民政府已经撤离,看样子南京守不住了!大街上立刻就乱起来。柱子刚吆喝来的
生意也跑掉了。
柱子的爹虽说年轻的时候当过几年兵,还跟着队伍到天津去打过“奉军”,胆
子却小得很,跟柱子说,滁县离南京这么近,日本鬼子过不几天就会打过来,这里
是不能呆了,马上带柱子去买火车票回家。
一下来了这么多跑鬼子反的难民,把个小小的滁县火车站挤得人挤人、人摞人,
哪还买得到车票。没办法,父子俩只好随着潮水一样涌来的难民,沿着和铁路线平
行的公路朝北走。一直走到下半夜快走不动了,才走到蚌埠街,来到淮河南岸的摆
渡口。
昏暗的月光下,摆渡口黑压压一片,全是难民。东一堆、西一堆,老老小小足
足有好几千人。河里却没有一只摆渡船的影子。挨挤在那里的难民正七嘴八舌商议
着怎么办。一阵大风吹过,天上忽然飘下雪花来。大家都急得没了主意。忽然有人
说,往西走5 里地有一座大洋桥,不如从大桥上走过去。大家都说这主意好。
“不照,不照(不行,不行),”柱子爹赶紧插嘴说,“大洋桥只通火车,有
当兵的把着,不让人走……”
有人打断他说:“都啥时候了,还管那些!我就不信当兵的不放我们过去。他
手里拿的枪是打日本鬼子的,还敢朝我们中国老百姓开枪?”
人们好象忽然开了窍,“轰”一下一齐跑回大坝,朝西边拥去。
柱子见爹还站着不动,有点着急,说:“在这等着也是等着,天又冷,不如跟
过去看看,不行再回来。”
爹四下里看看,剩下的人已经不多,叹口气说,也只好这样了。柱子就跟爹跑
回大坝上,随人流一起朝西走。
一路上大人喊,孩子哭,有人摔倒,有人叫骂,有人滚下大坝,乱成了一团。
大坝上风大得很,冰凉的雪粒子直朝脖子里钻。柱子把扎棉袄的麻绳紧了又紧,
还是冻得嘴皮子发颤,心里直打哆嗦。爹走在他头里,看上去冻得也不轻。
眼看大洋桥就在眼前了,前头的人忽然停下来站着不动了。原来桥头已经戒严,
一帮当兵的把守在那里,把人群拦住了。
只听见一个当官的在那里举着铁皮喇叭喊:“同胞们,为了不让日本鬼子北上,
我军接到紧急命令,要连夜炸桥。现在大桥已经戒严,请大家退回去,明天一早坐
摆渡船过河。大家都知道,这个桥是开火车的,桥上没有铺桥板,只有钢梁。钢梁
之间间隔很大,天又黑,随时有可能掉下河去,非常危险。请大家放心,我军现在
还有好几万弟兄据守南京,挡着日本鬼子。鬼子这两天还到不了蚌埠街,大家有足
够的时间过河避难。”
大家都愣住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爹跟柱子说:“回去吧,到明天早上也不过几个钟头,熬一熬就过去了……”
柱子点点头。
爹俩正要往回走,前头忽然叽里呱啦闹起来。不一会,人群又朝大桥方向拥过
去,把柱子爹俩夹在中间,想往回走也走不了了。爹急得直说:“毁了毁了,要出
事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柱子和爹挤在人群中间朝前走,前头突然响起一排枪声,人群顿时停了下来。
爹赶紧拉柱子一起蹲下。他们身后的人看了,也赶紧学他们的样,一排排蹲下去,
黑压压蹲下去一大片。
柱子吓得心里砰砰乱跳。
不一会,前头的人群又动起来,继续朝前拥去,枪也不再响了,看上去是当兵
的没能挡住。后面的人又都站起来,跟着朝前挤。柱子爹俩也只好跟着站起来,被
后面的人推着、挤着,不费一点劲就走上了大桥。那些头戴钢盔的国军大兵默默闪
在大桥两边的暗地里,看着人群拥上桥去,一点声音也没有。不一会,大桥上就乱
起来,一片叫喊声。
“慢一点!”
“操你奶奶的,挤啥挤!”
“喂,我抱着孩子哪,要把人挤下河去呀!”
“当心!”
人群分成3 股,两股走大桥两边,一股走在中间。柱子和爹紧贴着桥边的钢梁,
摸着冰凉的斜梁,紧随前头的人慢慢朝前走。更多的人走在大桥中央两根铁轨的中
间。那里虽说也没有铺桥板,钢梁之间的间隔却不大,又铺着枕木,人不容易掉下
去。
柱子看到走在中间的人步子快,扯一把爹的衣裳说:“爹,走中间去吧,能走
快些。”
爹没听他的,说:“慢就慢些,白(别)让人挤掉下去就好了。”
正走着,大桥忽然震动起来。不一会,震动越来越厉害。
有人惊呼:“火车来了!”
紧跟着,从南边开过来的一列火车的大光灯就照了过来,把整个桥面照得跟白
天一样亮。那些走在中间被车灯照着的人立刻惊叫起来,慌手慌脚往桥两边让。只
听到一阵“扑通、扑通、扑通”声,不少人掉下了河。大桥上顿时一片哭爹喊娘声。
爹一把拉住柱子,让他抱住身边的一根斜梁不要动。爹他自己也紧紧抱住了另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