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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圣心医院,灯火通明。
向以农、安凯臣、南宫烈和雷君凡全部守在手术室门外,四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扇大门。
那里面,有他们一个生命垂危的伙伴,还有一个在全力抢救他的伙伴。
四周安静的可怕,只有手术室的大门偶尔开合时发出声响,护士奔进跑出,手里的托盘上是一袋袋鲜红的血浆。
安凯臣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着,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扎入手心,丝丝鲜血冒出来,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他浑然不觉痛楚,如果可以,他宁愿这痛楚再多些;如果可以,他希望令扬所背负的一切伤痛都让他来承受,这样他才觉得自己好受一点儿。
向以农搂着安凯臣坐在长椅上,眼泪已经流不出来,痛到及至反而麻木不仁,他一动不动,只有手术室的门微微响动,他才抬起惊惶的眼睛,焦急搜寻着什幺。
雷君凡自始至终都很安静,当龚季云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他只是上前握握龚季云无力的手。然后他转过身来,对着南宫烈低沉而清晰的说道:“烈,我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医院监控室里,展初云和拓同样守侯在屏幕之前。仅仅隔了两个月,他们又回到这该死的医院,又被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逼得无路可退。
天亮了,又黑了。
漫长的手术终于结束了。
龚季云被立刻转到无菌的加护病房观察,三班护士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进行护理。
也许是来去匆匆,伙伴们没有清楚的看见龚季云,只望到了那张脸,苍白如雪,形如枯槁。
曲希瑞和叶若非都是被其它的医生护士搀扶出来的,两个人大汗淋漓,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尤其是曲希瑞,手术当中几次差点虚脱昏倒,却硬撑着,和叶若非坚持做完了整个手术。
叶若非被送去休息了,热心的护士小姐正要送曲希瑞也去休息区时,南宫烈迎了上来。
南宫烈上前一步搂过曲希瑞,让他疲惫不堪的身体倚在自己怀中,风仪洒落、优雅邪魅的微笑着,对护士们说:“曲医师就交给我们照顾好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护士小姐瞬也不瞬的死瞅住南宫烈虽然憔悴仍不失俊美的笑脸,两颊飞红,心突突跳个不停,仿佛被催眠了似的,纷纷点头,无意识的应着:“好,那我们去休息了,曲医生就拜托你们了。”接着她们就脚步飘忽不定的离开了。
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五个。
南宫烈半扶半抱的把曲希瑞放到长椅上,轻轻理顺了他汗湿的额发,低低呼唤着:“希瑞,希瑞。”
曲希瑞疲累至及,本已昏昏欲睡,听见南宫烈的呼唤,还是强打精神,勉力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南宫烈担忧的面容,他竭尽全力,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放眼望去,曲希瑞看到了安凯臣三人僵化的神态,他先是一愣,跟着心脏一阵阵抽痛。心中原本存着对伙伴和对自己的怒气,顷刻之间就消散了。
他们是不分彼此、连成一体的伙伴啊!他们的灵魂紧紧缠绕在一起,无论快乐或是悲伤,他们都是感同身受啊……
“烈……” 曲希瑞竭力开口,低声唤他,南宫烈却听得清清楚楚,忙低下头:“希瑞,我在听!”
“凯臣的手……在流血……”曲希瑞一句话说得万分艰难,竟似已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完。
南宫烈眼圈一红,他其实早就看见了,却……
小心翼翼的放下曲希瑞,他走到安凯臣面前蹲了下来,掏出手绢,一根一根轻柔掰开安凯臣僵硬的手指,默默为他包扎伤口。
安凯臣木然的神情渐渐有了变化,仿佛受到了惊动,他慢慢抬起头来,茫然看着南宫烈。
“烈,我该怎幺办?我做错了一件事情,伤害到了一个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却连怎幺弥补他都不知道。烈,我该怎幺办?”
他的眼睛充泪了,掉落在手绢上的泪水和着血迹氤氲开来,宛若凋落的残梅。
他身边的向以农此时好象大梦初醒一般,摇摇头,松开了环绕安凯臣肩膀的手臂,站起身来,走向曲希瑞前站定。
“令扬呢?”他问。
“手术……成功了……令扬……他……没事……” 曲希瑞想笑一笑,却没有力气,只能勉强牵动一下嘴角。他站起来去瞧瞧安凯臣手上的伤,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向他袭来,曲希瑞晃了一晃,身无依靠,眼看就要跌倒。
向以农忙伸手去扶,另一个人却比他更快的稳稳托住了曲希瑞的身子。
那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雷君凡。
“君凡……”曲希瑞舔舔干裂的嘴唇,挣扎着说出每一个字:“君凡……以农说……你们在酒吧里……喝酒……其实……你和凯臣……在那时……是不是……已经不怪……令扬……了?……”
雷君凡还是不说话,只是极其缓慢的点了一下头,一滴大大的眼泪,悄无声息的从他的眼角滚落。
曲希瑞含着泪微笑了:“我们……去看看……令扬吧……”
加护病房外,雷君凡抱着身心俱疲的曲希瑞,和其它三个伙伴站在一起,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房间里的人。
“手术的时候……令扬一度……很危险……一直默念着……我们五个的名字……时间仿佛凝固了……然后……令扬的情况……就奇迹般的……稳定下来……”
“所以我不知道是该感谢你们还是憎恨你们。”
一个清脆悦耳、毫无任何感情可言的声音突兀的插入了曲希瑞的话语,回头望去,展初云修长的身影伫立在过道的另一端。
南宫烈的眉头不知不觉中开始纠结,他预感到,有什幺将要呼之欲出了。而关键人物,就是眼前这个儒雅如贵公子般的男人。
果不其然,展初云的声音悠悠传了过来:“你们跟我来。”
这是一间独立安静的房间,展初云和东邦五个伙伴陆续进入之后,大门合上了。拓机警的在门口戒备,防止不相干的人闯入。
“令扬的本名叫做龚季云,是飞鹰集团现任总裁的三公子。令扬这名字是他从龚家族谱中,记载的一位祖先那儿借来用的,至于姓氏——和我姐姐的一样,所以说令扬从的是母姓。”
“这不可能!我明明记得——”雷君凡的声音听来相当骇人。
展初云不疾不徐的接续下去。“你是想说,根据你掌握的资料,飞鹰集团现任总裁虽然姓龚没错,但他的妻子并不姓展,是吧?你只要认真想一想,这道理显而易见。”
展初云平静叙述着,就好象在说着一个和他毫不相关的人的故事。
私生子?!令扬是私生子?!怎幺可能?!
雷君凡、安凯臣和向以农如遭五雷轰顶,一下子惊呆了!他们眼前不约而同浮现出在学生时代那个笑得一脸太平的家伙,怎幺会是遭人唾弃的私生子?!
曲希瑞虽然已经从叶若非那里知道了这个事实,但由展初云亲口说出来后,还是免不了一阵震惊,淡淡的悲伤在他眼里飞掠而过。
南宫烈仍然维持着宁和的神色,内心却也是波涛翻滚了。
展初云把他们五个的反应尽收眼底。
“当年令扬找到了我,叫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你们,却半点不谈是何原因。在我的一再追问甚至威胁之下,他才说了出来。他的继母——也就是飞鹰集团现任总裁的夫人,为了怕他心爱的儿子终会犯下杀人罪,所以——”
“所以什幺?!”东邦五人齐声追问。
“当年龚夫人瞒着大家,私下雇用一流的职业杀手,以杀了你们和伊藤忍六个人威胁,逼迫令扬自动消失,直到飞鹰集团的下任总裁人选尘埃落定为止,当然,如果令扬能永远不再出现,那就更好不过了,而令扬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也为了不让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铸下大错,同时成全龚夫人的母爱,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只是他还是不放心你们的安全,要我多加注意你们,我和父亲本想让他回到本家来,没想到两天后,他就失踪了,连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两年后我在柏林找到了他却被他溜掉了,直到前段时间才在台湾发现他的踪迹,也就是比你们提前一个月。”
“关于令扬的病,你们的同伴和叶医生都比我清楚的多,若你们想要知道的话,尽可以去问他们,我言尽于此。”
展初云说完就离开了房间,不知怎的,他不敢去面对东邦五人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令扬,我只能为你做这幺多了……
这世间有着数不清的秘密,每一个秘密被揭穿的时候,往往跟随着就是一个悲剧的开始。对于东邦五个好伙伴而言,一旦令扬当年不辞而别的真相的揭开,随之而来的又是什幺?
房间内只有沉默,让人窒息的沉默。
安凯臣浑身哆嗦着,脑子里像飞速旋转的陀螺,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几天前,他就是用这双手拿着枪,对着令扬说了那些混帐话!也打碎了令扬的满怀期待与希望!若他的心在这十年里四分五裂,令扬的心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碎掉了!
他这个大笨蛋,他都干了些什幺啊!
雷君凡脑袋里空白一片,得知了真相,他不是说不惊讶,他只是不断回想着,回想着十年前他们最后相聚的那一夜,回想着那夜令扬的笑语盈盈,回想着睡梦之中那个轻而又轻,却带着炙热体温的拥抱,回想着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发现从身上滑落的是令扬披在他身上的外衣,回想着失去令扬时满世界的崩落,回想着在网上初遇ERIC时那熟悉至及的说话方式,回想着接到曲希瑞电话时的那巨大的狂喜,回想着见到令扬时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回想着令扬怯怯的呼唤着他,回想着令扬在他们面前崩溃的倒下……
“就是为了这个理由,我竟然埋怨他十年的时间!向以农,你这个号称最会演戏的家伙,还是被那个混小子给骗了!你当时就该揍昏他,你当时就该毫不留情的打倒他!”
向以农打破了沉默,他咧开嘴笑了两下,然后眼泪就跟着一连串的往下掉。
是令扬伤害了他们,还是他们伤害了令扬?
他们能怨谁?他们又谁怪谁?他们还有资格守在令扬身边吗?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