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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长老,那是什么?”
墨长老顺着苏菜菜的视线望去,哦了一声,解释道:“这是送子金童,名曰司童,顾名思义,就是求子用的石像,看这石像的手艺,应该是出自于墨人之手才对,怎么被人就这样随随便便扔到路边了呢?”墨长老沉吟了一番,拧着眉头,疑惑道,“从前这送子金童在墨村的香火极为鼎盛,家家都盼着房中能生大胖小子,是墨村最为信仰的神明之一。”
苏菜菜道:“应该是墨村人撤离得太急,所以将他扔了吧。”
墨长老点了点头:“想来也该是如此。”他顿住,对辞雪道,“墨族人明鬼信神,逢神便拜,辞雪,你那里还有没有今早未吃完的干粮,送给这送子金童当做是供奉香火吧。”
“是,爷爷。”辞雪点了点头,从袖袋里拿出几个白馒头,放到石像面前,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墨长老击掌:“好了,我们赶紧走吧。马上就到瀑布了。”
一行人缓慢向前方走着。
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苏菜菜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那石像。
孤零零的石像伫立在小道旁,断石残像,形单影只。
那石像上的小金童喜笑颜开的样子,此刻却显得极为落寞。
无声无息的,落寞的笑。
“苏儿,怎么掉队了?”
宫玖撑着一把红色骨节伞,走到苏菜菜面前,慵懒的声音问。
苏菜菜晃了晃脑袋,甩掉自己心中奇怪的感觉。
“没事,只是觉得那石像有些奇怪罢了。”
“石像?”宫玖眯着眼睛睨了那石像一眼,忽而一笑,“无碍,我们走吧。”
苏菜菜点了点头,一绿一红两道身影渐渐跟上前面大部队的步伐。
秋山眉黛,碧波似染,江水不深山不重。
澄江如同一方墨砚挥洒淋泼于巍峨的山峦之下,淋漓尽致,绿波浩渺,深浓淡浅。
像极了一副墨泼古画。
银河瀑布,水帘遥山,碧空隔念远。
墨长老嘴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勘察地形,最后站到水帘瀑布急密的一个位置,顿住,他的手不断地在瀑布边上的青苔巨石上拍拍打打,像是在寻找什么机关似的,他摸到一处凹陷,一顿,低喃道:“就是这儿了。”猛地用力,将那凹陷处压得更深,却听突然一声脆响,凹陷处彻底埋到了巨石底下,露出一个小洞,小洞大小有如一枚铜钱,堪堪能够探进去两根手指。
“辞雪,你过来。”墨长老唤来辞雪,叮嘱他,“这里一共有五处机关,须得五人同时打开,而这钥匙便是墨族人的手指,你将食指和中指探进这个洞试试,看看能否摸得到一根细铁丝。”
辞雪将手中的长剑放在一旁,伸出手指,放进那小如铜钱的洞眼里,拧眉敛神,手指试着拨动了一会儿,他看不到洞眼里的情况,只能通过墨族人的精湛的手上功夫感受那藏得极深的铁丝。
墨族人的手指极为敏感,甚至能够分辨出发丝的重量。并且五指较一般人更为修长。
良久,辞雪才低声道:“爷爷,摸到了。”
“用手指夹住那根铁丝,弄弯,你的手指在铁丝附近摸一摸,应该会摸到一个齿轮状的铁质滚轮,等会儿,我们五个人要同时将这个铁丝挂到那滚轮上,记住,要看爷爷的手势。”
“辞雪晓得了。”辞雪波澜不兴地点头。
待墨长老又在瀑布附近寻得另外四处机关,五人纷纷举手示意,表示已经做好了准备,墨长老做着墨族人独有的手势,倒数计时,五、四、三、二、一……
五人同时用力,将铁丝挂到滚轮上。
“咔嚓”一声,巨大的黑铁闸门缓缓从瀑布里面伸出来,猛地张开,长帘水幕被一分为二。
巨大的水汽迎面扑来,站在离瀑布比较近的几个墨族人周身都被淋湿了。
墨长老道:“我们进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澄江下方细细碎碎的踏脚原石走进那充满未知的水帘洞内。
洞内漆黑不能视物,宫玖手指翻飞,结了一个金印,手中燃起耀目的光芒来,盈盈欲舞,洞内登时明亮有如白日。宫玖将手中的金色光芒往上方一扔,那光球便凝在了宫玖的上方,随着他的行走而行走,时高时低,晶莹摇曳,像是一只指路的萤火虫。
这长洞越走越小,本来直径足以容纳三人的,最后变得只能容纳一人,并且还需要弯腰佝偻着背脊,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一处宽广处,但前方却有四个分叉的小洞。
谁都没有动。
苏菜菜问:“长老,接下来该怎么做,从这四个洞口里找一个出口吗?该选哪个?”
墨长老摇头道:“不,墨族明鬼信神,常以数字四为大忌,所以,这里必然有第五个出口。”他转身,对着洞内的墙壁敲敲打打起来,附耳过去,一边敲打一边听声音。
良久,墨长老方才对辞雪道:“出口在这里,把它打通。”
辞雪二话不说,直接拔剑,猛地劈向那面石壁,裂开一条细缝,他再接再厉,如此这般又劈了五六次,这面坚实的墙壁便应声而倒,辞雪收剑,担心有其他机关,率先走了进去。
一路平坦,不知道在这长长的山洞中又走了多久,只走得苏菜菜脚都快断了的时候,长洞前方才微微有些发亮,想来是离出口不远了,苏菜菜咬着牙根,终于,眼前日光大盛。
一行人走出了山洞。
☆、第18章
眼前的风景不禁让他们呼吸一滞。
却看那碧影摇疏的树林中,若隐若现,坐落着几百个黑瓦白墙的屋子,是生气勃勃的村落。那些大小不一的村舍,参差错落地交杂在一起,显得既热闹又温馨,古色古香,淳朴简致。那黑瓦砌就的烟囱里冒着稀薄的炊烟,蓼烟疏淡,苇风萧索。古道蜿蜒,几个童儿正拿着木剑戏耍打闹着。
遥山青黛,层林尽染暖莹色,青路深埋白瓦篱。
近水翠碧,鸡鸣狗吠娇儿语,淡烟袅袅催人归。
分明就是一处宁静趣致不问世事的世外桃源。
墨长老的眼中一红,感动得有些热泪盈眶。
仿佛这六年在天安蓬莱楼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他的族人,那些妇女幼童们,在这处世外桃源里生活得很好,他们被保护得很好。
墨族的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离了男人,也依旧可以把墨族照料打理得这样齐全闲宁。那双用来洗衣烧饭的手,依旧可以挑砖累瓦,修建机关密道,不辞劳苦。
墨族的女人,靠那双娇小的手,为整个墨族的未来,撑起一片蓝天。
“娘,村外来人了,娘,你快出来看看啊,好多人呐!”一个小童放下手中的木剑,扯起嗓子呼喊了起来,像是有些害怕,又有些惊奇,一边张着嘴巴往屋子里跑一边回头张望着。
其他几个小童也惊惶起来,尖声惊呼:“娘,有外人进来了,娘……”
俄顷,村落躁动了起来。
女人们个个挽起袖子,或拿着菜刀,或拿着锄头,气势汹汹地从屋里出来,凶神恶煞严正以待的样子,像是要和人拼命。但脸上凶狠的表情,在见到村口的一行人之后,一瞬间,变得有些茫然起来,愣神,疑惑,狂喜,领头的绿衣粗布姑娘眼圈一红,娇呼了一声“子宁哥——”便小旋风一般飞奔而来,扑到了墨长老旁边站着的瘦子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子宁哥,你终于回来了!”
像是被那绿衣粗布姑娘感染了似的。
其他村妇们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捂着嘴巴,泪流满面。
终于相信。
这不是做梦。
她们的男人真的回来了。
“李铁树你这个老不死的,怎么现在才回来?”女人捶打着男人的胸膛,哭得满脸的眼泪,“你知道我每天带孩子有多辛苦?你看看这手,都磨破皮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贤宝哥,你真的回来了?这不是梦?真的不是梦?”女人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抱着男人,泣不成声,“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你回来,梦到你抱着我,每天都站在村口看着,希望你能从那里走出来。我等到燕子飞来了又飞去,就是等不回来你……我、我以为你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老妇人干瘪的手,颤抖地摸着男人的脸:“狗儿,让娘好好看看。”浑浊的眼睛,努力辨认着什么,抖了抖嘴唇,哭得哽咽:“我的乖儿诶,怎么瘦成这样,他们是不是不给你饭吃?有没有欺负你?晚上睡觉冷不冷,有没有被子盖?我苦命的孩子,受了这么多的苦……”
……
所有人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
连墨长老都和一个老妇人相谈甚欢,流着眼泪彼此对望着。
只有墨辞雪。
他站在那场热闹之中,孑然而立,冰雪一人。
他的母亲和姐姐死在那场灭顶之灾里,腰斩,湿热的鲜血喷了他一脸。那场景,像是一个未解之谜,他始终都不明白,为何他离她们的身体那么远,她们的血液还是溅到了他的脸上。
那浓稠温热的液体,仿佛至今都能在脸上感觉得到。
冰冷而麻木。
苏菜菜看到默不吭声的辞雪,心中一颤,有些心疼。
心中明明劝慰着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但嘴巴仍是忍不住开口:“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这样为她们难过,她们走得也不安心。”
说完就恨不得撕了自己这张娇艳欲滴的小嘴。
苏菜菜想,或许是深爱辞雪的苏采儿灵魂尚未完全剥离这个身体,那句话绝对不是身为苏菜菜的她说的。而是苏采儿。她能感受到这副身体的深处,苏采儿对于辞雪残留的尚未消弭的绵绵爱意。
辞雪一愣,怔怔地看着苏菜菜。
他浑身凝固的冰雪气息也慢慢揉碎在风中。
苏菜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要闪躲,但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出来。
“或许,五师兄,你现在需要一个拥抱?”
说这话的人不是苏菜菜,是苏采儿。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大大地张开双臂,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