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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是儿子的手套。”幸福西红柿的心脏急促地搏动,颤抖着伸出掌心向上平展的两只手。
苏三逸缓缓地握住了幸福西红柿一双展开的手,直到把这娇嫩的生命搂抱在臂膀里,以及在内心深处。
“妈妈一定要坚强起来。”
“妈妈,怎么样才能坚强。”幸福西红柿依据眼前相对的危险性,在幼小的心灵里,萌生了每一种动物都具有危险性的概念,“我也要坚强起来。”
苏三逸抱住蜷曲的膝盖,沉没在部分没有被遗忘的记忆深处。蜜蜂从半开的门缝飞了出去。她的肩膀不自主地颤抖着,哀戚的眼泪缓缓地流向凹陷的锁骨,忽然,她微凸的腹部急剧疼痛起来,在遍及肚脐四周,以及下方的部位,拧着痛,绞着痛。她感觉类似堆积成型的囊物已经破裂,或者是,慢慢形成的令人厌恶的积液理直气壮地变成一种尖利的牙齿,在狂乱地撕咬她的下腹部。
苏三逸不能自如地翻动被撕咬的身体,由此被动地渴望一种温暖的物体能够协助她缓解由于急性腹痛引起的恶寒,以及惊恐。她遭受惊吓的毛孔在收缩,毛细血管在收缩,于是,不假思索地想起那只惊惶不已地跳出窗户的猫,“它总是跳到椅子上扭腰扭屁股,我喜欢看它运动的模样。
“我曾经忘记什么是寒冷与不幸……我想它或许已经不在了。”
苏三逸忍受着剧烈的疼痛,拆开了缝纫在被子上的一根白色绒毛,咬住干巴巴的嘴唇,“我渴望看见我的猫,我四处寻找它的影子。垃圾场,小树林,地下通道,还有菜市场。
“我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鼓励自己,我知道,很多人都认为我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用鄙夷的表情远远地躲开我。
“我拖着沉重的双脚,走进了临街的咖啡屋,我可能是想喝点什么。
“我意外地看见了一个女人,我感到非常……震惊,难以想象生活究竟在发生着什么。我不愿意发表任何评论,相对地保持了理智的沉默。”
苏三逸试图抽出粹白被子里面的脚趾,舒缓一下,于是,轻缓地移动一只脚,又一只脚,缓缓地搭在床边,右手艰难地支撑起愈发沉重的身体,尝试着坐起来。由于挤压,又一阵剧烈的痉挛侵袭而来。
幸福西红柿驾驶摩托车,驶向西四南大街,穿过大磨坊胡同,左拐驶入东斜街。
在西黄城根南街9号——礼王府的红漆大门旁边,幸福西红柿支起一只脚,向前半倾着身体,有些荒乱的脑子里闪现一个念头。他想调转头,再去狂飙一圈。他犹豫地抬起左手,晃了晃,有些酸。
在轮胎花纹下,榆树落下的一些干叶子发出植物叶脉断裂的声音。
幸福西红柿跨下摩托车骑座,拔出钥匙,把头盔挂在油门转把上。院子里似乎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没有鸽哨。
幸福西红柿的牛筋鞋底踩踏在木楼梯上,一级又一级。他又停下来,用钢制钥匙精心地刻画潜水艇的舱门,又适宜地增补了两个直线上升的气泡。
昏厥了的苏三逸仰躺在地毯上,一根白色绒毛孤立地悬挂在凌乱地散开的发丝间,衣角被抓成许多纹皱,脚上有一只拖鞋,另一只掉在床边。
幸福西红柿双腿跪在地毯上,手指迅速地搭触在苏三逸的手腕上,薄弱的脉搏轻微地跳跃着。他把她抱到床上,又回转身,快速地拔出暖水瓶软木塞子,倒了半杯白开水,鼓起脸腮,用力地吹着气晾凉。
“妈,喝水。”
苏三逸微睁开眼睛,看见幸福西红柿,如同啜泣的婴儿获得了玻璃奶瓶一样安宁下来。她的胆囊、她的肺叶、她的腕关节感动得几乎忘记疼痛的滋味。
温热的水顺沿着干裂的唇角溢出来,弄湿了苏三逸没有系上的睡衣纽扣,“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幸福西红柿抽出纸巾,擦拭苏三逸的嘴角,又抚一抚凌乱的头发,把垂下来的几根发丝夹掖在耳朵后面。
幸福西红柿急速地跑下楼梯,木梯子摇摇晃晃,发出摇动船桨一样咿咿哑哑的声音。他推开浴室的门,拧开淋浴喷头,用手指试探水温。在认为水温比较合适的时候,用洗脸盆蓄接了半盆清水,把一块棉质毛巾浸放进去,拧一拧,又取出一把梳子,再次跑向楼梯。
幸福西红柿轻缓地擦拭苏三逸昏白的额头、脸颊、污浊的眼角、鼻翼、下巴,用梳子梳理散乱了的头发,挂在发间的白色绒毛轻飘飘地落向地毯。
“妈,这样才漂亮。”
从鞋柜里,取出苏三逸的软底手工鞋,把她微凉的两只脚放进去,暗绿球衣的拉链拉到顶端,又捋一捋开叉枯黄的发梢。
幸福西红柿背起苏三逸,穿过狭长的走廊,走向木楼梯。
苏三逸无力地垂下来的手指碰触到斑驳的栏杆,有露水的尖尖的青草在哪里?
幸福西红柿从楼梯上小心翼翼地,迫不及待地走下来。
苏三逸感觉抚摸尖尖青草的意识停留在手指尖,没有向整个身体延续,部分丧失了活跃式的直观感受与内心体会。
幸福西红柿把苏三逸从后脊背上轻缓地放下来,使她坐到摩托车后座上。
摩托车飞驰在路上,发动机排气管排出浓烈的一氧化碳,飘散在飞驰的空气中。
苏三逸模糊地看见北海公园的白塔宝顶,昏囤的意识有些苏醒过来,沉重的脑袋缓缓地靠在了幸福西红柿结实的后脊背上,“儿子……你不能抛弃妈妈。”
在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急诊区,虚弱的苏三逸躺在临时诊察床上,眼前诸多身影如同被微风吹动的纸灯笼一样晃动着,以至于她无法准确地辨别方向。细管状的体温计被一位护士插放到她的右腋窝里,又一位佩带普外科胸卡的中年医师走到诊察床边,用手指按压她的右下腹,排查是否急性阑尾在发作。在抬起手指的时候,她又一阵剧烈的反跳痛。
幸福西红柿倚靠在粉刷过涂料的承重墙,呆滞的眼睛盲目地瞪视某一处,“我讨厌这种生活……”
女护士把临时诊察床推进电梯的时候,苏三逸被轻微的颠荡牵扯着加剧了疼痛,她适时地捂住了腹部,如同子宫里的胚胎一样蜷缩着,并且,低声地呻吟起来。
半睁开眼睛的苏三逸看见洁白的天花板快速地移动,转弯又转弯,直行,直行……搭乘时光火车,她恍惚地回到了另一所医院的走廊。
一只发脾气的鼹鼠窜进了苏三逸拥挤的血管里,顺沿着手臂、腋窝、脚掌、腹股沟,粗暴地爬向她的子宫,她的灵魂。她攥紧柔嫩的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躁热的肉里,一阵紧似一阵的腹痛像汹涌的巨浪一样把她掀扬起来,瞬间又凶狠地击落向黑暗的幽谷深处,湿冷的汗滴密密麻麻地布缀在额头上。
惊慌失措的王一男站在病床边,拿起一块毛巾,试图尝试着擦拭苏三逸额角上的汗珠,忽然,她抓住了他的衣角,“我不要这个孩子……你也不要靠近我。”
王一男扔下毛巾,又慌慌张张地按摩苏三逸抽搐的脚趾,“放松一些,出现了异常的妊娠并发症,你不能自然分娩。
“宁愿冒着随时可能承担的生理风险孕育孩子,我认为这是女人能够为男人做的最顶尖的付出。”
“你不要故意提醒我……我憎恨那个狠心的男人。”
“我知道你依然爱他。”
情绪异常激昂的苏三逸渴望被放置在手术台上,切开圆鼓的肚子,取出急切地降临到这个世界而踢疼她的孩子。她需要看见自己的孩子,抚摸孩子的皮肤,聆听孩子的哭泣,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利用什么样的方式能够证明自己真实的疼痛。
走廊的天花板在移动,快速地移动,直行,转弯,直行。
苏三逸恍恍惚惚地看见一排排光洁的手术刀械,如同餐桌上等待被使用的钢勺与刀叉。她愿意亲自抓起每一把能够派上用场的精密剪刀,在自己圆鼓的腹部上及时地划开一道垂竖的口子……一阵骚动之后,鼹鼠停止了狂乱嚣张的爬动。
苏三逸同期地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啼哭,便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可是,她依然看见十个小手指要抓住什么似的伸展着,挣脱着。
临时诊察床的四个小轮子快速地滚动着,径直滚进妇科专家诊室,急不可待地停在靠左的工作桌旁边。
女主任医师用经验丰富的手指伸进苏三逸的盆腔里,细心地摸查,又从直肠轻缓地检查。她解下橡胶手套,转过去,快速地填写了一张阴道彩色B型超声波检查单,以及必需的血样化验单。
一次性注射器的七号针头扎进苏三逸的血管,抽取出适量的检验血样,注射进五个圆锥状的生化器皿里。
苏三逸被搀扶着躺在了超声波检查床上,圆状检查棒被套上一次性胶套,伸进了她的体内。她咬住牙齿,忍受这种异样的刺激。
幸福西红柿拎起工具箱,绕围着榆树转一圈,又一圈。一头磨豆腐的毛驴没有捆扎遮眼布。
黑白照片一直垂挂在墙壁上,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偷偷地告诉幸福西红柿,他的身体里究竟在流淌着谁的血液,遗传了谁的某些生理基因。
幸福西红柿只有从平面意义上进行猜测。薄薄的嘴唇,安详地注视着他的男孩子,“应当是一位小伙子。”他猜测有个性的父亲应当这样安详地注视自己的孩子。每当安静地注视照片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获得了来自父亲某种意义上的袒护。
幸福西红柿的血液从左心室涌向脑细胞,毛细血管在隐隐地扩张。他的动力心泵搏动得异常猛烈,感觉呼吸急促起来。窦性心律不齐。
幸福西红柿想象一根针头已经把从乌头的根提炼出的强心止痛剂注射进他的体内。
不要让沙燕跑丢了……抓住握把线轮,别割线,别放飞纸鸢……你要抓紧提线……你不要飞了……
幸福西红柿收回难以忍受的记忆,准确地拆下了摩托车前轮胎,内胎被刺破了一个孔洞。他用锉子挫薄破洞的胶皮,从别的地方剪下一块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