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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花园的圣彼得教堂举行婚礼,因此他晚上才来,但很早就想走了,因为他要是晚回家,妻子很快就会感到担心,特别是这些天飞机要来轰炸。絮比安一定要送他出门,以表示对议员的尊敬,而不是出于任何个人利益。这位议员放弃了《法兰西行动》②的夸张言词(另外,他也无法理解夏尔·莫拉斯或莱翁·都德的片言只字),虽说他和部长们关系很好,部长们也乐于应邀参加他的狩猎,但是絮比安同警察局发生纠纷时,决不敢请他帮半点忙。絮比安知道,他对这位鸿运高照、胆小怕事的议员谈起这件事是在冒险,如果谈起这种事,他就不可避免地要受到最为无害的“搜查”,但也会立刻失去最为慷慨的顾客。议员把帽子拉到眼睛上,把领子翻上来,觉得把自己的脸遮住了,走到门口就迅速溜走,就象他在进行竞选时那样。絮比安把议员送到门口,就上楼回到德·夏吕斯先生身边,并对他说:“那是欧仁先生。”在絮比安的旅馆里,就象在疗养院里那样,对顾客称呼只叫他们的名字,而为了满足常客的好奇心,或是提高疗养院的声誉,就又在耳边悄悄说出他们的姓。但有时,絮比安不知道他那些顾客的真实身份,就凭想象说这是交易所的某个顾客,这是某个贵族,这是某个艺术家,由于这种暂时的错误对于那些被叫错名字的人来说是令人高兴的事,所以絮比安最终仍然无法知道谁是维克多先生。为了取悦于男爵,絮比安就养成了习惯,不按某些聚会中流行的做法行事。“我要向您介绍勒布伦先生”(在耳边则说:“他让别人叫他勒布伦先生,但实际上他是俄罗斯大公。”)相反,絮比安感到,把一个送牛奶的小伙子介绍给德·夏吕斯先生还不够,他眨了眨眼睛,低声对他说:“他是送牛奶的小伙子,但实际上却是贝尔维尔最危险的流氓之一。”(必须看到絮比安在说“流氓”时用了放肆的语调。)这些介绍仿佛还不足够,他就竭力补充几条“语录”:“他曾多次因偷窃和在别墅进行盗窃被判刑,他曾去弗雷纳进行斗殴(也是放肆的调子),把一些过路人几乎打成残废,他曾在非洲营服役。他打死了自己的中士。”
①自由行动党是雅克·皮乌创立的具有天主教倾向的政治组织,于1919年并入国民联盟。
②法兰西行动是二十世纪前四十年中法国一个有影响的右翼反共和组织,成立于1899年,其首领莫拉斯提出一整套民族主义理论,要求恢复君主制度,日报与该组织同名。
男爵甚至有点抱怨絮比安,因为这幢房子是他让管家替他买下的,并叫一个下属进行管理,他知道,由于德·奥洛龙小姐的舅舅笨拙,这幢房子里所有的人都多少了解他的个性和名字(许多人认为这只是个绰号,他发音不准,把名字说得走了样,因此,是他们自己的愚蠢保护了男爵,而不是絮比安的谨慎)。但是他认为,让自己放心,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自信,男爵知道别人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感到十分放心,就对絮比安说:“这个小伙子十分可爱,尽了自己的力,不过我不想在他面前说话。但是,我并不认为他十分粗鲁。他的脸讨我喜欢,但他说我下流,仿佛有人教过他一样。”——“哦!不,任何人也没有对他说过任何事情,”絮比安回答道,没有发现这种说法难以置信。“另外,他曾在维莱特的一个女门房凶杀案中受到牵连。”——“啊!这相当有意思,”男爵面带微笑说。——“不过我这里正好有个宰牛的,是在屠宰场做的,跟那个人很象,他是偶然过来的。您想试试吗?”——“是的,很想试试。”我看到屠宰场的人走了进去,此人确实有点象“莫理斯”,但是,更为奇怪的是,他们俩都具有一类人的某种特点,我个人从未明确看出这种特点,但我十分清楚地感到它存在于莫雷尔的面孔之中,他们俩若是不和我看到的莫雷尔有一定的相象之处,至少和某种脸型有一定的相象之处,这种脸型可以由一双看到的莫雷尔同我不一样的眼睛根据他的容貌勾勒出来的。我用回忆所取得的莫雷尔的相貌,在内心中勾划出他对另一个人可能呈现的形象,我立刻发现,他们虽说一个是珠宝店伙计,一个是旅馆职工,但两人都隐隐约约的是莫雷尔的替身。是否应该从中得出下面的结论呢?就是说德·夏吕斯先生至少在他爱情的某种形式中对同一种类型的人是始终不渝的,而使他接连选择这两个小伙子的欲望,和使他在东锡埃尔火车站的月台上把莫雷尔叫住的欲望是相同的。这三个人都有些象古希腊的青年男子,其外形凹雕在德·夏吕斯先生的眼睛这颗蓝宝石上,使他的目光具有某种十分特殊的光彩,我到巴尔贝克的第一天曾因此而感到害怕。或是他对莫雷尔的爱情改变了他过去寻找的类型,为了不因失去莫雷尔而感到痛苦,他就寻找同莫雷尔相象的小伙子?我也作了一种假设,就是尽管有那些表面现象,在莫雷尔和他之间也许只存在友谊关系,而德·夏吕斯先生让一些相当象莫雷尔的青年到絮比安的旅馆里来,是为了在同他们的相处中能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同莫雷尔在一起时那样快乐。确实,想到德·夏吕斯先生为莫雷尔所做的一切,这种假设就会显得不大可能,如果人们不知道爱情不仅会使我们为我们所爱的人作出最大的牺牲,而且有时还会使我们牺牲自己的欲望,而由于我们所爱的人感到我们爱得更深,这种欲望就更不容易如愿以偿。也会使这样的假设去掉乍一看来它似乎具有的不可靠性(虽然它也许并不符合实际)的因素,存在于德·夏吕斯先生神经过敏的气质之中,存在于他那热情深藏的性格之中,他的性格在这方面同圣卢的性格相似,它在他和莫雷尔发生关系的初期所起的作用,同他的侄子和拉谢尔发生关系的初期所起的作用相同,只是还有体面和消极的一面。同所爱的女人(这也可以扩展到对一个男青年的爱情)保持精神恋爱的关系,可以出于另一种原因,而不是因为女人贞节或她激起的爱情不具有肉欲的性质。这种原因可以是因为恋爱的男子爱得过深而过于急躁,不会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以等待他将得到他希望得到的东西的时刻来到。他总是不断进攻,不断写信给他所爱的女人,他总是想见到她,而她则对他加以拒绝,他就感到绝望。从此以后她就知道,如果她同意和他作伴,和他友好相处,原以为已经失去这些幸福的他就会感到心满意足,她就可以不必再给予更多的东西,因为他见不到她就感到无法忍受,希望不惜一切代价来结束这场战争,她就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把一种和平强加于他,而这种和平的首要条件,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应具有精神恋爱的性质。此外,在签署这个和约之间的所有时间里,恋爱的男子总是忧心忡忡,不断期待着一封回信、一个目光,所以就不再去想肉体上的占有,这种占有的欲望在开始时折磨着他,但以后却在期待中衰退,并被另一种需要所代替,这种需要如果得不到满足,就会变得更加痛苦。于是,曾在第一天期望的抚摸的愉悦,人们在后来得到时却已改变了性质,变成友好的话语和见面的许诺,而在捉摸不定产生效果之后,有时只是在看了一眼之后,因为这种目光充满着冷淡的迷雾,把爱恋的男子拒之于千里之外,使他认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在这时,话语和许诺就会带来精神上美妙的轻松。女人们都能猜到所有这些,并知道可以得到一种乐趣,就是永不委身于那些她们感到对她们有一种无法消除的欲望的男子,条件是他们在最初几天里过于激动,没有对她们掩盖这种欲望。女人感到极为满意,因为她不付出任何代价,却得到比她平时委身于别人时多得多的东西。这样,那些神经极其过敏的男子就相信他们崇拜的女人是贞节的。他们在女人头部周围所画的光轮,是他们爱得过分的一种产物,但正如大家看到的那样,这种产物是十分间接的。在女人中就存在着那种以无意识的状态存在于药物中的物质,这些药物在不知不觉中进行欺骗,就象催眠药、吗啡那样。对于它们给予睡眠的乐趣或一种真正的舒适的人们来说,它们并非是绝对必需的;用极高的价格来购买它们,用病人所拥有的一切来换取它们的并不是这些人,而是另一些病人(他们也许是同样的病人,但在几年以后变成了另一种人),那些人服了药后并不能入睡,也不能得到任何快感,但是只要他们没有药,他们就会感到烦躁不安,并希望用一切代价来消除这种折磨,即使自杀也在所不惜。
总之,德·夏吕斯先生的情况虽说因性别相同而具有这种微小的差别,却也归属于爱情的普遍规律。对于他来说,他虽然出身于一个比卡佩家族还要古老的家族,虽然有钱,虽然是上流社会徒劳地寻求的对象,却无济于事,而莫雷尔在社会上毫无地位,他要是对莫雷尔说:“我是亲王,我是为您好”也是白说,就象他对我说过的那样,因为如果莫雷尔不愿意来,占上风的就是莫雷尔了。再说也许只要莫雷尔感到自己受人爱恋,就足以使他不愿意来。大人物对竭力想同他们交结的故作风雅之徒感到厌恶,阳刚的男子对性欲倒错之徒感到厌恶,女人则对任何爱恋过深的男子感到厌恶。德·夏吕斯先生不仅拥有一切优越的条件,而且一定会把其中的许多条件转让给莫雷尔。但是,这一切很可能被一种意志所摧毁。德·夏吕斯先生的情况可能是这样,德国人的情况也是如此,而从血统来说,他属于德国人,而在这时进行的战争中,正如男爵有点过于乐意地反复叙说的那样,德国人是各条战线上的胜利者。但是,既然在每次胜利之后,协约国更加坚决地拒绝德国人希望得到的唯一东西,即和平与和解,那么他们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