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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次的事物失去了给人以深刻印象并使人产生想法的根子,而这种根子能赋予它们以真正的意义),看来几乎是这样,即在给予战士们的这些休假中,存在着某种冷酷的东西。在首批休假时,人们心里在想:“他们不愿再回去,他们要开小差。”确实,他们不仅仅来自那些使我们感到不现实的地方,因为我们只是从报上听到别人谈论这些地方,无法想象人们参加了这些异乎寻常的战斗之后,带回来的只有肩上的挫伤;这些地方是死亡之岸,他们即将回到那儿去,他们来到我们中间只有片刻的时间,难以为我们所理解,使我们充满了温柔、恐惧和一种神秘的感情,犹如我们追念的那些死者,在我们眼前显现的时间只有一秒钟,我们又不能去询问他们,另外他们最多只会对我们回答道:“你们是无法想象的。”因为奇怪的是,在那些在前线死里逃生的休假军人身上,在那些被一个通灵者催眠或召回亡灵的生者或死者身上,同奥义进行接触的唯一结果,是在可能的情况下使话语更加微不足道。我这时接触到的罗贝尔就是如此,他在前线还得了个伤疤,对我来说,这个伤疤比一个巨人在地上留下的脚印更令人敬畏,更加神秘。我不敢对他提出问题,他也只对我说些一般的话。这些话同战前可能说的话区别极小,仿佛虽然发生了战争,人们还是同过去一样;谈话的语调仍然相同,不同的只有谈话的内容,说不定连这点不同也没有!
我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他在军队里找到了一些办法,使他逐渐忘掉莫雷尔过去对他和他舅舅态度不好。可是,他对此人保持着一种深厚的友谊,并突然希望再次见到此人,不过他不断推迟见面的时间。我认为要体贴希尔贝特,就不能对罗贝尔说,他只要去维尔迪兰夫人家,就能找到莫雷尔。
我谦恭地对罗贝尔说,人们在巴黎不大感到是在打仗。他对我说,即使在巴黎,有时也“相当奇特”。他指的是前一天齐柏林飞艇进行的一次空袭,他问我当时是否看清楚了,不过就象他过去和我谈起某一次从美学角度来看十分精彩的演出一样。因此,在前线的人们知道,说“真妙,多好的玫瑰!还有这淡绿色!”是一种卖弄风情,因为在这个时候,人们随时会被打死,但这点在圣卢的身上并不存在,是他在巴黎谈论一次微不足道的空袭的时候,这次空袭可以从我们的阳台上看到,发生在一个宁静的夜晚,这个夜晚突然变成真正的节日,放射出有效的、起保护作用的火箭,吹响了集合的号角,这一切并非只是为了检阅,等等。我同他谈起夜空中升起的飞机的美。“也许降落的,机更美,”他对我说。“我承认,飞机升起的时刻,即它们将要成为星斗的时刻,是非常美的,在这方面,它们遵循的规律同支配星体的规律一样准确,因为你感到精彩的场面,是空军中队的集合,指挥部对它们下达命令,它们去进行出击,等等。但是,在最终变得象星星一样之后,它们又分离开来,以便去进行出击,或是在军号吹响之后返回,这就是它们制造世界末日的时刻,连星星也不再保留自己的位置;相比之下,你是否不喜欢这样的时刻?还有那些警报声;瓦格纳的味道不是相当足吗,不过为了迎接德国人的光临,这是十分自然的事。威廉二世的皇太子和王妃们坐在皇家包厢里,WachtamRhein①就成为国歌味十足的曲调;这就会使人思忖,那些升到天空的是否真是飞行员,而不是女武神瓦尔屈里。”他仿佛乐于把飞行员和瓦尔屈里相提并论,还用纯音乐的理由来作出解释:“当然喽,这是因为警报的音乐是一种骑行②!一定要德国人来了以后,才能在巴黎听到瓦格纳的乐曲。”用某些观点来看,这个比喻并没有错。城市仿佛是一个黑洞,突然走出深处和黑暗,来到光明和天空之中,在那里,飞行员在凄厉的警报声召唤下,一个接着一个地冲过去,不过速度比较缓慢,但更为狡诈,更令人不安,因为这种目光使人想起它正在寻找的目标,这目标还看不见,但也许已近在眼前,探照灯不断转动,探察着敌机,将它擒获。一个空军中队接着另一个空军中队,每个飞行员就这样从现在被搬到天上的城市中冲出去,犹如一位女武神。然后,地上的一些角落,在贴近房屋的地方被照亮了,我就对圣卢说,前一天他如果在家里,就能在欣赏天上的世界末日的同时,看到地上(如同在格列柯的《奥尔加斯伯爵下葬》③中那样,画中两个景是平行的)有一出真正的滑稽舞剧,由一些穿着长睡衣的人物演出,这些人因自己出了名,完全可以被派到这位费拉里的某个接班人那里去,费拉里写的那些关于社交生活的短文,曾经常使圣卢和我感到高兴,我们为了取乐,也来创作这样的短文。那天我们又在做这样的事,仿佛战争并不存在,虽说题材的“战争”味很浓,即对齐柏林飞艇的惧怕:“不容置辩,美妙的盖尔芒特公爵夫人穿着长睡衣,滑稽可笑的盖尔芒特公爵穿着粉红色的睡衣和浴衣,等等。”
①德语,意思是“守卫在莱茵河畔”,指瓦格纳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中三女神守卫着莱茵河底的黄金。
②指瓦格纳的歌剧中女武神们的骑行。
③格列柯(1541—1614),西班牙画家。他的代表作《奥尔加斯伯爵下葬》(1586—1588)明确分为天国和人间两部分,传说中的圣徒奥古斯丁和斯提反显灵出现在伯爵葬礼上,送死者入墓穴,作为他为建造教堂慷慨捐助的报答。
他对我说:“我可以肯定,在所有的大旅馆里,人们应该看到那些穿衬衫的美国犹太女人,珍珠项链紧贴在她们衰老的胸脯上,使她们能嫁给一位破产的公爵。在这些夜晚,里茨饭店应该同自由贸易大厦相仿。”
我对他说:“你记得我们在东锡埃尔的那些谈话。”——“啊!那时可是大好时光。一条鸿沟把我们和那个时候分隔开来。这些美好的日子是否将会重现?
它们从我们无法探测的深渊中显现,
犹如天上升起的那些太阳恢复青春,
是在深深的海洋中洗涤以后。”
我对他说:“咱们去想那些谈话,只是为了回忆其中的甘甜。我过去想从中找到某种真理。现在的战争把一切都打乱了,特别是象你对我说的那样,打乱了对战争的看法;你当时对我说的有关那些战役的话,譬如说有关拿破仑的那些战役,说它们会在将来的战争中被模仿,现在的战争是否已使这些话变得无效?”——“一点也不!”他对我说。“拿破仑的战役总会再现,特别是因为在这次战争中,兴登堡充满了拿破仑的精神。他迅速调动部队,他声东击西,他或是在一支敌军之前只留下一小股部队,以便把所有其他部队集合起来攻击另一支敌军(一八一四年的拿破仑),或是完全钳制住敌人,迫使敌人将自己的部队驻扎在并非是主要的战线上(兴登堡在华沙城下就是这样声东击西的,受骗上当的俄国人在那里进行抵抗,并在马祖里湖吃了败仗),他的撤退同奥斯特利茨、阿尔科和埃克米尔战役开始时的撤退相同,他身上的一切都是拿破仑式的,可这些还不是全貌。我再补充一点,如果你在远离我的地方,陆陆续续地解释这次战争中的那些事件,不是单单相信兴登堡的这种特殊方式,以便从中找到他正在做的事情的意义,他即将做的事情的关键。一位将军就象一位作家,想写一部剧本、一本书,而这本书本身,由于在这里显示了出乎意料的力量,在那里展示了绝境,使作者大大偏离了预定的计划。譬如说,牵制攻击只应在一个本身相当重要的据点上进行,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牵制攻击的成功超出了任何期望,而主要的战役却以失败告终,这时,牵制攻击就可能成为主要的战役。我预料兴登堡会采取拿破仑战役的一种类型,即把英国人和我们这两个敌人分而击之。”
然而,必须指出,如果说战争并没有提高圣卢的智力,那末这种智力受到一种遗传起很大作用的演变的支配,已具有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见到的光辉。过去是被时髦女人追求或希望被时髦女人追求的金发青年,现在是不断玩弄词句、喜欢高谈阔论的空谈家,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他处于另一代之中,长在另一个茎上,就象一位演员,重演过去由布雷桑或德洛内扮演的角色,犹如德·夏吕斯先生的一个接班人,脸色红润,头发金黄和金色,而另一位的头发一半漆黑一半雪白。他徒然和自己的舅舅在战争上意见不合,站在把法国放在首位的那部分贵族一边,而德·夏吕斯先生实际上是失败主义者;他可以向那位没有看到“角色的第一个扮演者”的先生表明,人们如何能在争辩者这个角色中出类拔萃。
“看来,兴登堡是一种启示,”我对他说。——“一种旧启示,”他针锋相对地回答我,“或者是一种未来的革命。未来应该做的事不是宽容敌人,而是让芒香自由行动,是打败奥地利和德国,使土耳其欧洲化,而不是让法国门的内哥罗①化。”——“但是,我们将得到美利坚合众国的帮助,”我对他说。——“目前,我在这里只看到美利坚分众国的景象。为什么因害怕法国抛弃基督教信仰而不对意大利作出更大的让步?”——“要是你舅舅夏吕斯听到你的话才好呢!”我对他说。“实际上,要是人们再触犯一点教皇,你是不会感到不高兴的,而他却绝望地想到人们可能会有损于弗兰茨-约瑟夫的帝位。另外,他在这方面的想法合乎塔列朗和维也纳会议的传统。”——“维也纳会议的时代已经结束,”他对我回答道。“对于秘密外交,必须用具体外交来加以抗衡。我舅舅其实是个不知悔改的君主主义者,人们可以让他吞下鲤鱼,就象莫莱太太那样,或是吞下内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