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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3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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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不挠,却毫无结果,想当初走下坡路时,她们觉得多么有趣,或许她们当时已经无法控制下滑。最后,我们也暂且不谈那些与戈摩尔缔结了条约的人。待德·夏吕斯先生与他们结识时,我们再作介绍。总之,凡有机会粉墨登场的,形形色色的人物,这里都免作交待,为结束此开场白,只谈谈我们方才已开始介绍的那些孤僻者。他们自以为特殊,少有恶习,可不知不觉中身上早已孕育着恶癖,只不过隐蔽的时间较之别人更长罢了,一旦发现自身的恶癖,他们便远离尘嚣,独自生活。确实,不管他们是诗人、雅士,还是恶棍,谁开始都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者。好比某个中学生,读了爱情诗或看了诲淫画,不禁紧紧依偎着一位同窗,想象着通过同学宣泄他对女人的欲望。当他阅读德·拉法耶特夫人,拉辛,波德莱尔,瓦尔特·司各特等人的作品,虽然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感受的实质所在,但却少有能力自我观察,体味不到自己掺进的成分,感悟不到情感同一,但对象有别的道理,意识不到他渴望得到的是罗布—布依,而不是迪安娜·维尔农,处于这种阶段,他怎能觉得自己会与众不同呢?在众多人的家中,处于更为清醒的理智前哨的本能谨慎设防,卧室里的镜子和四壁都饰有彩石水印画,画中都是女演员;他们作诗曰:
  世间,我只爱克洛埃,
  她满头金发,仙女般美,
  我的心儿漾溢着爱。
  
  ①希腊神话中的海中女神,海神涅柔斯和他的姐妹多里斯生的女儿。
  人生伊始,有必要为此而寄托情之所系吗?说不定若干年之后,在他们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就好比这些孩童,如今满头金发,以后说不定会长出一头典型的棕发。谁知道那些女人的照片是不是伪善的开始,且对另一些同性恋者来说,是不是恐惧的开始呢?然而,孤僻者们正是这样的人,伪善让他们感到痛苦。也许取另一个移民地的犹太人作例子,还不足以解释清楚,教育对他们所起的作用是何等微不足道,他们又是如何巧妙地故伎重演,兴许还不至于再干类似自杀那种纯粹残忍的傻事(不管人们如何提防,疯鬼们总是会再度自杀,投河之后刚被人救起,又去服毒,弄一支手枪……),而是回到自己过去的生活中去,其中少不了乐趣,非同类的人们不仅理解不了,想象不到,甚至会感到憎恶,而且这种生活险情不断,屈辱终生,令人们感利恐怖。若要为他们画像,且不必把他们设想为未驯化的野兽,倒可联想一下所谓驯服的幼狮,虽已驯服,它们毕竟还是狮子,至少有必要联想一下那些黑人,他们对白人安逸的生活大失所望,因为他们更爱原始生活的风险及其不可思议的欢乐。一俟哪天发现后不能欺人,也不能自欺,他们便退避三舍,隐居乡间,因恐惧变态或害怕引诱而躲避同类(他们以为同类很少),又因羞耻而不敢见人。他们永远都无法真正成熟起来,陷入郁郁寡欢的境地,偶尔在某个星期六的月黑之夜,沿着一条小径独自漫步,不料在一个十字路口,住在附近城堡的一位孩提时代的朋友事先没有打声招呼,在等候着他们。于是,他们在茫茫黑夜,二话没说,便玩起旧时把戏。平日里,他们你来我往,谈天说地,从不触及过去发生的一切,仿佛他们过去什么事也没干过,也不应再干任何勾当,不同的是,在他们的相互交往中,增添了几分冷酷,几分嘲弄,几分懊恼和几分怨恨,时而也夹杂着几分仇恨。接着,邻居骑上马,牵上骡,踏上了艰险的旅程,攀登险峰,露宿雪地;他朋友把自己的恶习归咎于性格的软弱,深居简出,怯于结交,明白了行为放荡的友人现已置身于海拔数千米的山间,恶习再也不可能在他身上生存了。果然,对方结了婚。然而,被遗弃者并未根除恶习(尽管也可看到同性恋可治愈的例子)。早上,他要求在厨房亲自从送牛奶的小伙计手中接过新鲜奶油,晚间,欲火难忍,搅得他坐立不安。一时失去理智,竟然落到指点酒鬼走路,帮盲人整理衣衫的地步,不错,有的同性恋者生活有时会发生变化,他的恶习(人们都这么说)再也不会在其生活习性中表现出来;但是天地不灭,万物不失;隐藏的珠宝终究可以再发现。当病人小便次数少了,无疑是因为他出汗多了,怎么也得排泄出去。一天,这位同性恋者失去了一位年轻的表兄弟,从他那难以慰藉的痛苦中,您就可明白他的欲望正是通过这份爱得到了宣泄,这份爱也许比较纯洁,只求精神上的器重,不求肉体上的占有,总之,这好比一项预算,总额分厘不变,但有的开支转划到其他项目中去了。出于同样道理,就象有的病人得了荨麻疹,平日的病痛反面一时消失了,同性恋者由于对一位年轻的亲戚产生了纯洁的情爱,感情得到转移,会暂时取代过去的某些习性,但秉性难移,终将有一天会旧病复发,重又染上一时被取代、治愈的恶习。
  不过,孤僻者那位成婚的邻居又回来了;朋友不得不邀请他们夫妇前来一聚,而对年轻妻子的花容玉貌和丈夫对妻子的脉脉温情,他为过去感到耻辱,妻子已经有喜,不得不早早退席,留下丈夫;待丈夫该回家时,他请朋友送他一程,开始,朋友没起丝毫疑心,可到了十字路口,突然被那位就要做父亲的山人闷声不响地掀翻在地。于是,两人重又你来我往,直至有一天,少妇的一位表兄弟搬到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住下,从此,做丈夫的便天天与他一起散步。若被遗弃的那位前来看望,试图亲近他,他总是怒气冲冲,拒之门外,气对方竟然觉察不到自己已经令他讨厌。不过,有一天,一位陌生人受那位不忠的邻居的指派,找上门来,可被遗弃的那位忙得不可开交,无暇接待,事后才体味到这位外人找上门来的目的所在。
  从此,孤僻者郁郁寡欢,意志消沉。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去附近的海滨浴场,向一位铁路职员打听情况。可是,这位职员得到了晋升,被任命到法国的另一端供职去了;孤僻者再也不能去向他打听列车时刻,了解一等车厢的票价,每次回到自己的小楼去想入非非之前,总象格里塞利迪斯①,在海滩迟迟不走,犹如古怪的安德洛墨达②,没有阿耳戈英雄③前来搭救,又似一个不育的水母,在沙滩慢慢枯死,或者,他在火车离站之前,无精打彩地呆在月台,不时向熙熙攘攘的旅客投去一瞥,这目光在非同类的人看来,好似冷淡、傲慢或漫不经心,然而,它如同某些昆虫为吸引同类闪烁的光亮,又象某些花卉为引诱昆虫授粉而奉献的花蜜,骗不了那耽于怪诞的乐趣、天下几乎难觅的爱好者,这乐趣正求之不得,现在竟主动送上门来,就象我们的专家寻到了同行,终可以讲一讲奇特的语言,对这种语言,月台上哪个衣衫褴褛的家伙不过装出一点兴趣,旨在获得一点物质利益,好比有的人跑到法兰西公学院,尽管梵语先生授课的教室里没有一个听众,他们照样进去,为的是在里面暖暖身子。水母!兰花!当我顺乎自己的本能时,巴尔贝克的水母令我恶心;可倘若我象米什莱,善于用自然史和美学的眼光去观察,显现在我眼前的便是芳香四溢的蓝色花簇。它们浑身透明的柔绒宛如花瓣,它不就是淡紫色的海兰花?它与动物和植物世界的众多造物一样,与生产香料的香草并无差别,只是它身上的雄性器官被雌性器官的一层厚膜隔开,若没有蜂鸟或某些小蜜蜂在花间传带花粉,若不进行人工授精,它就永远不能生育,德·夏吕斯就是这样(这里的授精一词应取其精神意义,因为从物质意义看,男性与男性结合是不育的,但不容忽视的是,那唯一能感受到的乐趣,有人恰能得到,且“世间任何生命”都可以将“自己的声音、激情或芬芳”传给他人),他正是那种堪称异常的人物,因为尽管他们为数甚众,但性欲的满足对别人来说轻而易举,而对他们却取决于众多因素的巧合,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对德·夏吕斯先生者流来说(除了一时将就的情况,这种情况渐渐表露出来,人们已有所觉察,这是因为性欲强烈所致,不得不半推半就),相互之爱,除了普通人那里遇到的,有时是不可克服的困难外,又给他们增添了极为特殊的困难,以致对常人尚且难得的东西,到了他们这儿简直就不可能了,而且,倘若他们果真巧遇良缘,或天赐良缘,那么,他们的幸福就远非正常恋人的幸福可比拟,含有某种异乎寻常的,百里挑一的,如饥似渴的东西。一位裁缝师傅正准备规规矩矩去做活,不料大喜过望,撞见了一位大腹便便、年过半百的先生,在此之前,曾有过形形色色的障碍,种种特殊的排斥力,凯普来和蒙太玖家族的深仇大恨与此相比也微不足道,但障碍一个个克服了,排斥力也被异乎寻常的天赐偶合所抵销,最终而导致了爱;这位罗密欧和这位朱丽叶完全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们的爱情并非一时冲动的产物,而是他们气质的和谐所注定的前世姻缘,且不仅仅是他俩自己的气质,而且是他们前辈的气质,他们的始祖遗传的气质,因此,与他们结合的人早在降生之前就已属于他们,吸引了他们,其引力可与操纵大千世界的力量相比,在那里,我们度过了前世生活。德·夏吕斯先生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使我无法细细观察熊蜂是否带来了兰花盼望已久的花粉,多亏巧遇,兰花才有幸受粉,这种巧合多么偶然,可称其为一种神迹。可我方才目击的也是一种神迹,差不多属于一个类型,其神奇的成分毫不逊色。一旦我从这一视角观察这次奇遇,在我的眼里,一切便都似乎呈现出美。为迫使昆虫保证花卉授粉,大自然创造了令人叹为观止的花招,没有昆虫,花就无法授粉,因雄花与雌花相隔甚远;若风必须保证授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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