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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2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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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隐蔽在深处,把守着盖尔芒特家族判断是非的黑暗的大脑区,不让他们发现——只要在现在和将来没有社交价值——有才智的男人或有魅力的女人。男人一旦被宣布为学者,他在众人眼里,要么象一本辞典,只会卖弄学问,要么相反,象一个推销员,才智平庸;漂亮的女人不是矫揉造作,就是喋喋不休。至于那些没有地位的人,那就太可怕了,都是些冒充高雅的势利人。德·布雷奥代先生(其城堡和盖尔芒特城堡毗邻)只和殿下们交往,但却瞧不起他们,只想生活在文艺殿堂中。因此,当有人说他势利时,德·盖尔芒特夫人会愤愤不平。“拔拔尔势利?您是不是疯了,我可怜的朋友,正相反,他最讨厌有地位的人,谁也别想让他结交他们。在我家里也不行。如果我邀请他同时还邀请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来时总要咕哝几句。”
  
  ①巴尼(1753—1814),法国诗人,浪漫主义抒情诗的先驱。
  这并不是因为盖尔芒特家和古弗瓦西埃家对智慧的重视有什么大的分歧。从正面看,两家的分歧已结出了美丽的果实。那位笼罩着一层神秘色彩、激起许多诗人无穷遐想的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就曾举办了上面提到的那次晚会,在晚会上,英王享受到了在其他任何地方享受不到的快乐,因为公爵夫人除了邀请我们上面已提到的那些知名人士外,还别出心裁、胆大包天地请了音乐家加斯东·勒梅尔和戏剧家夏尔·格朗穆香。这是古弗瓦西埃家连想也不敢想的,更不用说有胆量付诸实现了。但是,智慧的高低尤其可以从反面感觉出来。如果说渴望受到德·盖尔芒特夫人接见的人地位越高,所需的智力和魅力系数就越低,倘若国王或女王,系数可能会接近零,那么相反,地位越是在这条王族水平线以下,所需的系数就越高。例如,在帕尔马公主接待的人中,有许多人长相很难看,而且令人讨厌或十分愚蠢,她接待他们,是因为从小就认识他们,或者他们同某公爵夫人是姻亲,要不然就和某国君关系密切。然而,在西弗瓦西埃家看来,只要是“帕尔马公主喜爱的人”,或是“阿巴雄公爵夫人的姨妈”,或者“每年在西班牙王后宫中生活三个月”,就完全有理由受到邀请。但是,德·盖尔芒特夫人却不这样认为。十年来,她一直在帕尔马公主府上彬彬有礼地接受他们的致敬,却从没有让他们跨进她家的门槛,她认为一个沙龙的社会意义和物质意义是一样的,如果把一些并不显得漂亮的家具作为一种显示财富的填料装进沙龙,将会使沙龙变得十分可怕,这样的沙龙很象是一本华而不实的著作,舍不得放弃能显示学识、才气和智慧的东西。“一个‘沙龙’,也和一本书、一座房屋那样,”德·盖尔芒特夫人不无道理地想,“必须用牺牲作基石。”
  帕尔马公主的许多女友在公主面前小心翼翼地抱怨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因为多年来公爵夫人只满足于合乎礼仪的问候,或者给她们送名片,却从不邀请她们,也不去参加她们的聚会。公主利用德·盖尔芒特先生单独来看她的机会,向她提起了这件事。但是,狡猾的领主回答说(他虽然不是公爵夫人的好丈夫,因为他有好几个情妇,但是,一旦涉及到奥丽阿娜沙龙的正常运转,涉及到奥丽阿娜思想——沙龙的魅力所在,他就是经得住考验的伙伴了):“我妻子认识她吗?啊!那倒是应该请的。不过,我要把真实情况告诉夫人,奥丽阿娜不喜欢和女人交谈。在她周围,都是些才华超群的人——我不是她的丈夫,仅仅是她的一名贴身奴仆。女人使她感到厌烦,只有少数几个例外,但她们都很有才华。哦,殿下,您耳聪目明,见微知著,总不会对我说,苏夫雷侯爵夫人是一个才智出众的女性吧。是的,我明白,公主接待她是出于善心。再说您认识她。您说奥丽阿娜见过她,这很可能,但次数不会多,我向您保证。我要对公主说,这里面也有我的错。我妻子很累,她是那样喜欢和人来往,如果我不加以限制,她就会忙得不可开交。就说昨天晚上吧,她发着高烧,可要是不去波旁公爵夫人家,又怕人家不高兴。我只好抬高嗓门数落她,不许马车夫套车。噢,夫人,您知道,我甚至不想把您刚才讲的事告诉奥丽阿娜。奥丽阿娜很爱殿下,她肯定会立即去邀请苏夫雷夫人的,这不又多了一次拜访,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和她的姐妹来往,因为我同她姐妹的丈夫很熟。我想,如果公主允许的话,我什么也不对奥丽阿娜说。这样,我们就可以使她少受一些劳累和激动。我向您保证,这对德·苏夫雷夫人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去的地方很多,都是最有光彩的地方。我家的晚饭规模很小,甚至不请客人,德·苏夫雷夫人会厌烦死的。”帕尔马公主天真地相信盖尔芒特公爵不会把她的要求转告给公爵夫人,她为没能使德·苏夫雷夫人如愿以偿而感到抱歉,更为自己是这个很少接待女人的沙龙里的常客而感到心满意足。当然,这种满足不是没有烦恼的。每当帕尔马公主请德·盖尔芒特夫人吃饭时,总要费尽脑汁,避免邀请可能会引起公爵夫人反感从而致使公爵夫人拒绝再来的人。
  在帕尔马公主会客的日子,总有几个宾客和她共进晚餐,遵照旧时的习惯,晚饭早早就开始了。饭后,她的沙龙向常客们,一般说来,向法国和外国所有的大贵族开放。接待的过程是这样的:公主走出饭厅,在一张大圆桌前的长沙发椅上就座,和同她共进晚餐的两个最有地位的夫人聊天,或者浏览一本“画报”,打打扑克(或假装打牌,这是德国宫廷的一个惯例),有时打通关,有时让一个显贵做真的或假的搭档。时近九点,大厅的门不停地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宾客纷至沓来。为了屈从于公主的时间表,他们都是匆匆吃完晚饭就赶来了(如果他们在别人家里吃晚饭,不喝咖啡就得告退,说是一会儿再回来,他们的确打算“从一个门进去,而从另一个门出来”)。可是,公主全神贯注于打牌或闲聊,假装没有看见有客人来,只是当这些女宾走近时,她才仪态优雅地站起来,和蔼可亲地向她们微笑。但是,女宾向站着的公主殿下行屈膝礼,一直到近乎跪拜的程度,以便吻公主那只低垂的美丽纤手。尽管公主对这一礼节习已为常,但每到这时,总要装出感到意外的样子,用力地、但又是亲切而温和地把跪拜的女宾扶起来,在她们脸颊上吻一下。有人会说,公主的亲切和温和是以来宾的卑恭为条件的。也许是这样。礼节在一个平等社会中消失,似乎不象人们所认为的那样,是由于缺少教育的缘故,而是因为有些人对威望不再看重(想象中的威望才有作用),尤其是另一些人不再认为施行礼节对接受者来说是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因而也就不施行礼节了。在一个以平等为基础的世界里,礼节就和一切只有使用价值的事物一样,会骤然间变得一文不值。但是,礼节在一个新社会中消失不是绝对的。我们有时候太容易相信一种事物的现状是它唯一可能的状态。许多优秀人物认为,共和国不可能有外交,不可能结盟,农民阶层不可能容忍政教分离。总之,即使在平等社会中出现礼节是一个奇迹,那它也比不过铁路和军用飞机。再说,即使礼节消失,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这是灾难。还有,一个社会会不会因为事实上的越来越民主而渐渐地分成等级呢?这是很有可能的。教皇不再掌管国家和军队以来,他的权力有了很大的提高;二十世纪,教堂对无神论者的影响远比十七世纪对宗教信徒的影响大;如果帕尔马公主是一国之君,我就可能象谈论共和国总统那样谈论她,也就是说,我根本不想谈论她。
  公主把那位求见的夫人搀扶起来,拥抱过后,又坐下来继续玩牌,如果来者是一位显要人物,她会请她坐到一张安乐椅上,先同她聊一会儿。
  如果宾客太多,客厅容纳不下,负责接待的公主的伴妇就另辟场所,把宾客带到与客厅相通的一间大厅里,厅内摆满了波旁家族的肖像和古玩。于是,那些常客便自愿担任“导游”,介绍些有趣的事儿,可年轻人却没那份耐心听他们唠叨,宁愿注视那些有血有肉的殿下(必要时,还让宫廷贵妇或宫女给她们作介绍),而对已故女君主的遗物却不感兴趣。他们忙于和那些公主殿下认识,捉摸着怎样才能得到她们的邀请,所以,他们和这个珍贵的档案室打了几年交道,竟对里面的陈列物一无所知,只隐约记得厅内装饰着大仙人掌和大棕榈树,使这个珍品中心酷似布洛尼林园培植棕榈树的温室。
  当然,在帕尔马公主会客的日子,为了促使食物消化,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有时也会屈尊俯就,晚饭后到公主府上进行拜访,公主自始至终把她留在身边,一面和公爵说着笑话。但是,如果公爵夫人来吃晚饭,公主离开餐桌就关上大门,不让她的常客前来打扰,生怕没经过严格挑选的客人会给苛刻的公爵夫人带来不快。有些常客事先没得到通知,仍然前来拜访殿下,门房答复说:“殿下今晚不会客,”他们就走了。况且,公主的许多朋友事先就知道这一天公主不可能邀请他们。这是一个特别的群体,一个封闭的小圈子,渴望加入的人大多被拒之门外。被排斥在外的人几乎能肯定无疑地说出入选者的姓名,他们气恼地私下里说:“你们当然知道,奥丽阿娜·德·盖尔芒特走到哪里,她的智囊团都要倾巢而出。”帕尔马公主借助这个智囊团,在公爵夫人周围筑起一堵护墙,不让那些尚未博得公爵夫人欢心的人靠近。但是,在公爵夫人最心爱的朋友中,在这个引人瞩目的“智囊团”成员中,有些人对帕尔马公主很不热情,因此,公主也不便向他们表示亲热。当然,帕尔马公主真心诚意地承认,在德·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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