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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长们立即同经办此案的卡芬雅克①和居伊涅②作出截然相反的解释,而卡芬雅克和居伊涅本人也发现指控德雷福斯的证据是假的;即使是主张重审的部长,尽管他们有相同的感情色彩,不仅用作判断的证据相同,而且本着同一种精神,但他们对亨利扮演的角色,解释也是南辕北辙,一部分人认为亨利是埃斯代阿西的同谋,另一部分人却认为迪巴蒂·德·克拉姆是同谋,这样,他们也就转而支持他们的对手居伊涅的论点,却同他们的同党雷纳克③背道而驰。布洛克从德·诺布瓦身上可能得到的全部印象是,如果总参谋长德·布瓦德弗尔将军④果真派人给罗什福尔⑤秘密传递过消息,那么,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令人遗憾的事。
①卡芬雅克(1853—1905),曾担任过陆军部长,狂热鼓吹军国主义,顽固反对重审德雷福斯案,否认亨利作伪证。
②居伊涅,法国陆军总参谋部上尉军官,亨利作伪证被揭露后,他负责核实工作,很快就发现亨利伪造证据的痕迹。
③雷纳克(1856—1921),法国政治人物和记者,当过众议员,支持重审德雷福斯案件。
④德·布瓦德弗尔(1839—1919),德雷福斯案期间,曾任法国陆军总参谋长,他知道指控德雷福斯的罪证是假的,但他仍然主张维持对德雷福斯的判决。
⑤罗什福尔(1830—1913),法国作家和政治人物,1895年,多次发起宣传运动,声讨德雷福斯,赞成极端民族主义。
“请您相信,陆军部长至少在心里诅咒他的总参谋长该下地狱了。依我看,公开否认决不是多此一举。但是陆军部长只是在茶余酒后明确地谈过自己的看法。再说,有些问题必须慎重,如果引起骚动,会导致无法控制的局面。”
“不过,这些证据显然是假的呀,”布洛克说。
德·诺布瓦先生不作回答。但他声称他不赞成亨利·奥尔良亲王①在法庭上大吵大闹:
“再说,他这样做只会扰乱法庭,引起骚动,而这种骚动不管从哪方面讲都是令人遗憾的。当然啦,我们必须制止反军国主义的阴谋,但是,我们也不需要由右派挑起的争斗。右派非但不鼓动人民爱国,反而利用人民的爱国热情。谢天谢地,法国不是南美模式的共和国,不需要一个搞军事政变的将军。”
布洛克试图让他谈谈德雷福斯的罪行,预测一下法庭对这场审理之中的民事诉讼会作出怎样的判决。但他枉费心机。不过,德·诺布瓦先生似乎很乐意对判决的后果谈一些细节问题。
“如果是判刑,”他说,“就很可能被撤销,因为这场诉讼案的证词很多,不会没有可供律师援引的不合法定手续的证词。关于亨利·奥尔良亲王大闹法庭一事,我还想再说一句,我很怀疑这是不是符合他父亲的口味。”
“您是说夏尔特尔公爵②站到德雷福斯一边去了?”公爵夫人微笑地问道,但她的眼睛都瞪圆了,脸涨得通红,鼻子埋在她的点心盘中,露出愤慨的神色。
①奥尔良亲王(1867—1901),法国探险家,曾几次到中亚、东非探险。反对重审德雷福斯案件。
②夏尔特尔公爵(1840—1910),亨利·奥尔良亲王的父亲。
“丝毫也不。我只是想说,一个家庭中在这方面有一种政治意识。这种意识,我们在可敬可佩的克莱芒蒂纳公主①身上看到它登峰造极了,而她的儿子费迪南亲王②犹如继承一份珍贵的遗产那样把它继承了下来。保加利亚亲王③可不会把埃斯代阿西少校搂在怀里。”
①克莱芒蒂纳公主(1817—1907)出身波旁王朝一支奥尔良家族,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浦的女儿。
②费迪南亲王(1861—1948),克莱芒蒂纳公主的儿子,1887年至1908年为保加利亚亲王,1908年至1918年为保加利亚国王。一生野心勃勃,统一保加利亚,促进国家进步。
③保加利亚亲王即费迪南亲王。
“他宁愿搂一个普通士兵,”德·盖尔芒特夫人咕哝道。她经常和这个保加利亚人在儒安维尔亲王府共进晚餐。有一次,他问她是不是爱嫉妒,她回答说:“是的,殿下,我连您的表带都嫉妒。”
“您今晚不去参加德·萨冈夫人的舞会吗?”德·诺布瓦先生为了结束同布洛克的谈话,对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说。
大使不是不喜欢布洛克。他后来不无真诚地同我们谈起了他对他的印象,当然这是因为在布洛克的语言中保留着他已抛弃不用的新荷马风格的痕迹:“他相当有意思,说话文绉绉的,尽用些古词。他和拉马丁或让·巴蒂斯特·卢梭①一样,动不动就提‘九位文艺女神’。这在当代青年中寥寥无几,即使在上一辈青年中也是屈指可数。我们这些人过去都有些浪漫。”但是,即使他觉得谈话人有一种新奇感,他也认为谈话的时间太长了。
①让·巴蒂斯特·卢梭(1671—1741),法国诗人,著有《大合唱》、《赞美诗》、《颂歌》等诗集,大多以神话为题材。
“不去,先生,我不再参加舞会了,”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露出老年妇女迷人的微笑回答道。“你们呢,都去吗?这是你们这个年龄做的事,”她继而又说,眼睛望着她的朋友夏特勒公爵和布洛克。“我也受到邀请啦,”她开玩笑地装出引以为荣的样子说,“人家甚至上门来请我呢。”(“人家”是指萨冈公主。)
“我没有请柬,”布洛克说,心想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可能会送他一张,既然德·萨冈夫人亲自登门邀请她,不会把她的一个朋友拒之门外的。
侯爵夫人毫无反应,布洛克也就不再多说。他还有一件更严肃的事要同她商量,他刚才已向她提出要她两天后再接见他一次。他听另外两个年轻人说,他们已退出土家街的小圈子了,他们觉得走进那个沙龙就好象走进了一间磨坊一样,布洛克想请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把他引进王家街的小圈子。
“萨冈家的人不会是冒充高雅,冒充时髦吧,”他冷嘲热讽地说。
“才不呢,他们是最高雅、最时髦的了,”德·阿让古尔回答说,巴黎的玩笑他全都学会了。
“那么,”布洛克半讥笑半正经地说,“这是所谓的一次盛会,一次符合潮流的上流社会的盛会罗!”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兴致勃勃地对德·盖尔芒特夫人说:
“真的吗?萨冈夫人的舞会是上流社会的盛会吗?”
“您怎么来问我呢?”公爵夫人揶揄地回答道,“我还没有搞清楚上流社会的盛会是怎么回事呢。况且,我对上流社会的事知道得不多。”
“啊!我还以为您知道呢,”布洛克说,以为德·盖尔芒特夫人讲的是真话。
布洛克还是放不下德雷福斯,又向德·诺布瓦先生提出了一大堆问题,德·诺布瓦先生无可奈何,只好回答他说,他的“初步”印象是,迪巴蒂·德·克拉姆上校有点稀里糊涂,被选来经办这个案子不很合适,象这样一件棘手事,没有极其冷静的头脑,高度的判断力和专门的知识是难以胜任的。
“我知道社会党强烈要求判处迪帕蒂上校死刑,立即释放魔鬼岛上的囚徒。但我想,我们还不至于落到这种让谢罗代尔—里夏①之流任意凌辱的地步。这个案子至今还没有理出头绪。我不说双方没有什么相当卑劣的行径要掩盖。我也不想否认,在您那一派中,有些支持德雷福斯的人可能多少有点公心,甚至是一片好心。但是,要知道,好心也会办坏事!要紧的是,政府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掌握在左派集团手中,毋宁说俯首听命于某个御用军队,请相信我,这个军队已不成其为军队。不言而喻,如果再发生意外,重审程序就会开始。后果是明摆着的。要求重审不过是撞进开着的大门,轻而易举。到那时,政府就该知道要理直气壮地表明态度了,否则就得放弃它的主要权力。光东拉西扯、不痛不痒地说几句是不够的。应该把德雷福斯提交法官审理。这事不费吹灰之力嘛,因为尽管在我们温和的、喜欢诽谤自己的法国,人人养成了习惯,相信或让人相信要听到真实的公正的声音,必须穿过英吉利海峡,这往往是到达施普雷河②的间接途径,但是并不是只有柏林才有法官。不过,一旦政府开始行动,您会听它的话吗?当它敦促您履行您的公民义务,您会站到它一边吗?如果它发出爱国号召,您会装聋作哑,不回答‘到’吗?”
①谢罗代尔—里夏(1866—1911),法国记者和政治家,社会党人。
②施普雷河为德国河流。
德·诺布瓦先生向布洛克提这些问题时,语气很激烈,这使我的同学既惶惑不安,又喜出望外。因为大使对他讲话就象在同一个党的全体成员讲话一样,他向布洛克提问的神气很象是得到了这个党的信任,并且对作出的决定能承担责任似的。“如果您不缴械投降,”德·诺布瓦先生不等布洛克回答,就又继续下去了,“如果您相信某个盅惑人心的口号,在确立重审程序的法令颁布后,您不立即缴械投降,相反仍坚持某些人所谓的l’ultimava-tio①的无益的敌对立场,如果您愤而引退,破釜沉舟,决不回头,您就可能要吃大亏。您难道被那些制造混乱的人俘虏了?您对他们发过誓?”布洛克不知如何回答。德·诺布瓦先生也不给他时间回答。“如果象我认为的那样,您的回答是否定的,如果在您身上有一点我认为在您的上司和朋友们身上恰恰缺少的东西,也就是有那么一点政治意识,如果在刑事法庭开庭的那天,您不会被那些混水摸鱼的人拉入伙,那么您就会受到全巴黎的赞誉。我不能保证整个陆军总参谋部都能摆脱干净,但是如果有一部分人能不激起公愤而挽回面子,我看这就不错了。此外,显然应该由政府颁布法令,减少逍遥法外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