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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念急得大叫也无济于事。
数百只箭,一道道破空箭气乱飞,最前段的十多个羌部男子被射成刺猬,鲜血横流软软倒下。连续几波次射击,向着刘武军冲锋的三四百羌人里那些处于最前段的将近一百人被彻底杀光,其余羌人见状转身就就跑,逃回山谷中。
一切都只是顷刻之间的事儿,前后不过半刻钟,连得胜的蜀军队伍也没闹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宗容,你混蛋!你干吗下那种命令,他们可是先零羌,先零羌!”马念咬牙切齿怒吼着跳下马冲到宗容身边,一把将宗容拖下马就打,一拳打在脸上,另一拳正中宗容左眼。亏得蒋涭瞧见不妙,连忙叫小弟蒋筑去救,蒋筑和几个士兵及时将面色血红愤怒无比的马念拉开,宗容则倒在地上痛苦挣扎。被按住双手不得动弹的马念怒意未消,还想拿脚去踩宗容。
局面乱成一团。
马志压抑着怒火走到马念面前,抬手就给弟弟一耳刮子,一声脆响,怒吼道:“你这是干什么!混蛋,欺负自己人算什么本事?我真为有你这么个混蛋弟弟感到丢脸。”
“可是,可是哥哥,那是先零羌啊!”马念哭了:“我们马家世代都跟先零割不开剪不断的,我们好不容易回到西北却跟他们翻脸,以后可怎么办啊!”
被迫逃离西北,马氏一族就像被捞上岸的鱼,渐渐干涸,虽然白马羌鉴于马氏家族到底流着羌人的血,对马氏一族还算和睦,可是马氏家族那些老人们家奴们至死不忘的在每一个马氏家族后代心中铭刻下的两个字就是西北。
马家是属于西北的。
马志长长一叹:“你说的我也知道,可这事不能怪广崇,这些先零人不知道怎么搞的,都不容我们辩白就向我们杀过来,弟兄们总不能等死吧。”
说的也是,谁也不能阻止弟兄们自保,马念也低下头泪流满面啜泣着。
“子迅,这到底怎么回事?”刘武低声问徐鸿,很不高兴。
徐鸿踌躇片刻,挠挠头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听人家说过先零羌大概是住这儿,我以前又没来瞧过,这也是头一回。我哪里知道这些家伙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不过看现在这样子,我看还是算了吧,先零羌已经不是几十年前那个硕大无朋的先零,为了这几百个人损失兵力不值得啊,我看还是调转马头,直接去西平向烧当羌借兵吧。”
“那这边的事情怎么办?”马志低声道,“那儿还有几个先零人似乎还活着。”一脸无奈。
徐鸿瞧瞧刘武的脸色,琢磨了好一阵,才道:“不要理他们,等我们离开后他们自然会处置。”话还没说完,华典那个烂好人已经前去给那些受伤的羌人处理伤口了。
马志摇摇头,低声道:“罢了,事已至此悔也无用。还是我去试试看能不能跟他们说清楚吧。”也不等众人反应,先自纵马往山谷驱驰而去。
徐鸿刚想劝刘武阻止马志,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不过在看到刘武也驱使狼牙追上前,似乎也想随马志一起去山谷中,徐鸿和刚刚站起身脸上还留着淤青的宗容立即让蒋家兄弟派人将刘武拦住。
刘武也只得眼睁睁看着表兄前去冒险。
他们就在山谷口苦苦等候消息,心惊胆战,生怕看到那些疯了也似的先零羌们将马志大卸八块,丢出山谷。
一直到日正当空,华典那边也差不多全部覆上药包扎好了,从死人堆里一共救出五个有气的,接下去能不能捱到最后活下去全看天命。
士兵们开始一一跳下马,坐到地上保持阵型原地休息后,没过多久就听见前段传来惊呼声。
马志活着回来了。
跟着马志回来的,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面色冷漠,虬须蓬乱,犹带怒容,一身粗粝麻布衣服。
接下去的事情只有刘武马志兄弟他们知道,其余人等谁也听不懂先零话,即便是那些统属马氏家族的子弟们,也不懂。
所有人只是看见刘武向那老头儿深深一躬,面带愧疚。而老头儿也是一阵叹息,闭上眼摇头,之后只见老泪纵横,一阵叽里呱啦。
最后,老儿取出一支三孔羊骨笛,狠狠一吹。
然后,山谷里先出来一个愣头愣脑的羌族小子,老头儿转身又是一阵叽里呱啦,那小伙儿向老儿点头称是,快步退回山谷。
不久,山谷中又出来几个人,带着些器皿,一只水罐、一个陶碗、一把刀。为首的一人从水罐中向陶碗中倒了些水。之后,将刀献给老者,端着碗跪在老者面前。
老头儿将刀架到自己小手臂上,狠狠一拉,一道血口子留下,一汩汩鲜血涌出,流入那个盛着水的陶碗中,之后,几个羌部后生连忙递上草药,老儿推开草药任由自己的手臂上鲜血淋漓,把刀递给刘武。
如是,盟誓。
从头到尾,所有人都插不上嘴,毕竟除了刘武和马氏兄弟谁都听不懂先零话。
他们只知道结果,在刘武与老者一样划破胳膊血水交汇共饮一碗水后,山谷中那些先零羌民们也陆陆续续走出山谷将那些战死的和还剩一口气的那些先零羌伤者们抬回山谷。所有先零羌部子民们对这些外来人士眼中的杀意犹存,不过,马家兄弟们说先零羌是不会攻击他们的。
这是以祖先名义立下的血盟。
马志安慰那些士兵们:“今天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大家过会儿进山谷后,注意点就是了,不要跟人家闹矛盾。羌人是不会破坏盟誓的。”
“伯高兄,你们到底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啊?”蒋涭还是很好奇,小心问道。
“还能有什么呢。”马志一脸苦涩,“他问我是不是魏兵,我告诉他们我们是西凉马家的后代。”
山谷中除了孩子的哭声,没有女人的哭泣,不过到处都回荡着凄婉的羌笛。
黄昏时分,巨大的火堆燃起,那些先零羌的男人们穿起珍贵的生牛皮盔甲,头上顶着插有绚丽野鸡翎的牛皮盔举着长刀,分成两队怒吼着跳着怪异的舞蹈。
不少坐在火堆边的女人脸上包裹着药草,神情萎顿木然。
那是血和泪的证明,“让血和泪一起留出来”。
这天,睁着一只眼的宗容和徐鸿数过几遍,整个山谷中只剩不到五百名壮丁,男女老幼加到一起,也不过三千而已。
这就是先零羌部。
展翅之章 节一百零八:西北乱
黄沙席卷,马铃声声,孤寂的沙丘海洋,偶尔可见的绿洲,欢呼雀跃。
这就是西域,干渴与死亡之地,只不过那些星罗棋布的绿洲草甸季节出现的河流又宣誓着这片土地上昂扬的生命意志。
即便在这乱世,兵荒马乱连性命都难保,还是有人愿意出大价钱到西域的,西域的玛瑙玉石、自大秦流传入的泰西金银钱币在西域被重铸为华丽奢侈的金银器皿,转入贸易,只要能转入中原就是数倍利钱。
因此,就算忍受正午酷热晚上冰寒这种极端恶劣的气候,喝着出发前连马都不肯喝的装在满是猪牛尿泡气味发馊的水,啃着干巴巴直掉渣的西域特色食品馕和硬淂跟皮革没什么不同的肉干,还是络绎不绝的在西域关中两地奔走,一趟便是几个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一只三百十多匹马的大规模队伍,终于踏上凉州的土地。到敦煌了,所有人欢笑着,踏上这片满布着佛国寺庙的净土,大口吞咽着自商肆买来的美酒,大啖那些松软香甜的佳肴。
他们的首领,一个黑焦干瘦男子向这个酒肆的老板打听东边的消息,都是熟人常客,每次来敦煌都大致就在这几家吃喝,也难得这家老板来自中原不是那些蛮子。
“哎呀,你们运气真不好,东边现在正在打仗呢,官军连吃败仗现在据说大半个武威都没了,张掖那边的氐人也蠢蠢欲动,看来整个大西北要闹翻天了!你们现在带着那些货物去那边简直是便宜那些匪类叛军,连骨头都剩不下一根。我劝你这次就在敦煌找个商家便宜卖掉这些货物干脆回西域吧。”
那个收了些份子钱的敦煌酒肆老板如是说道。
怪不得整个敦煌怎么地这么萧条,原来那边的道路被截断了。
“怎么又在打仗?”黑焦男子脸色一沉,焦躁道:“还是那个叛国姜维干的好事么?还有完没完了,老是来打、打又打不赢,烦死了!”
酒肆老板摇头道:“这回可不是他、是鲜卑人。鲜卑人闹着要从大漠里搬到武威郡放牧,武威那边自然逼着鲜卑人交牛羊皮革出壮丁做大魏臣民,可鲜卑人不干哪。”
“镇西将军不会收拾他们么?镇西将军南征北讨所向无敌,这么个小小的鲜卑部,还收拾不了么。”黑焦男子一脸困惑。
酒肆老板冷笑道:“镇西将军,哼,镇哪门子西,他跑去蜀中找死去了。”
“这是怎么说话?”黑焦男子大惊。
酒肆老板就将几个穿过张掖酒泉两郡从武威那边逃亡来的百姓口中所说的话语再复述一遍。大体上就是说邓艾大胆穿越阴平道,结果正撞上蜀国血屠夫,真是晦气,一番苦战镇西将军战败身陷敌国,不知死活。(注1)
凉州陇西等诸郡派遣前去参加伐蜀战役的部队损失也颇大,更要命的是由于缺少总大将整个大西北现在是一团散沙,中京洛阳那边的新的委任官员还未到达、就在这当儿上鲜卑部发难,一团散沙的大西北只能各自为战,加上城中皆有鲜卑部百姓策应,帝国连吃败仗。武威城就是这样丢了的,据说鲜卑部在那些百姓逃往西边时正猛攻宣威城,也不知道现在宣威丢了没有,也不懂现在究竟哪儿在挨揍。
“镇西将军一生的英名,怎么跑去蜀中那边的?”黑焦男子摇头叹息,“糊涂啊,那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