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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明他爸咽喉痛，这些日子尤其严重，说话都已经很费力了，使大劲说出来的声跟蚊子一样，王志明一开始也以为他爸是气管炎，可这偏方都吃二年多了，不但不好，最近还越来越重，他爸为了省钱又不肯去医院，王志明拧着眉毛发愁，娟子跟他爸应了声“一会儿的”，就低声问王志明，“我妈让你这两天过去一趟呢，你抽空来一下啊。”然后就钻进小屋去找夜桶。
王志明有点犹豫，他每次去，他大姨都说问他爸怎么样怎么样，然后一副不屑的样子说他爸的不是，说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是挑他爸的毛病，就好像是他爸害死他爸妈的。
王志明现在的爸不是他亲爸。
王志明现在的爸叫王国胜，他亲爸也姓王，叫王震宇，是国胜的徒弟，当年王震宇刚入厂的时候，领导让国胜带着震宇，国胜一见王振宇人高马大的，看着也挺勤快，还真尽心尽力的教，可这徒弟，也不知道是不上心还是不得要领，学什么东西都特别慢，就知道给他师傅沏茶水闲扯淡，要不就是“师傅，咱俩八百年前都一家，你得照顾我啊。”气得国胜直翻眼皮。
王震宇没事儿还总跟一帮年青人窝在锅炉后面打扑克，王国胜怎么说他，人家就是点头答应，然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油盐不进。国胜本来是个挺上进的人，年年都是先进生产者，公告栏里常年挂着大照片，胸前一朵大红花，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他最看不上的就是像王震宇这种不思进取的人，别看是师徒，其实挺瞧不起他的，关系也越来越淡。但是后来国胜死了媳妇，紧接着儿子又生病死了，一直都是震宇在旁边帮着料理，最无助最茫然的时候也是王震宇在旁边支持鼓励着，慢慢的关系就亲近起来，对王振宇也不那么荷责，逢年过节的时候也都在和王震宇一家一起过，四口人和和气气其乐融融，王国胜又找到了家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王震宇的大哥，他工作上的事儿，生活上的事儿，和他媳妇之间好了坏了，和不和的都是国胜在中间调和，平时他两口子也经常带孩子过来串门。
有一次王震宇又和他媳妇吵了起来，把孩子往二八车上一放，骑得飞快直奔他师傅家喝酒，王震宇平时就爱喝，喝多了还特别爱说。这一回把孩子放在院子里自己玩，国胜陪着他，边喝边说，没完没了，一说就是一下午，到最后听得国胜都头疼了，他还在兴致勃勃的讲。
王志明他妈见他爷们走了那么长时间，吃晚饭也不回来，就猜可能是去国胜那儿了，骑着车过来找。结果还没进屋就看见王志明和傻丁在那和泥巴，傻丁那孩子傻了巴唧的埋汰就埋汰点儿吧，自己儿子怎么也这么脏？他爸也不说看着点儿，像话吗？气急败坏的往屋里进去找王震宇算帐。
具体的情况王志明有些记不清了，就记得他爸妈吵得挺厉害的，后来到底是他爸他妈带着他回了家，他爸一开始不怎么说话就知道往前骑，他妈在一边喋喋不休的说。后来吃晚饭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又拌了嘴，吃完饭以后接茬吵，把楼下他大姨和大姨父都惊动了。后来他大姨把他领回家，让他跟他娟子姐先在家，又上去劝他爸妈。
王志明玩一天也累了，钻进被窝就去睡，他大姨大姨父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起夜的时候听见大屋里两人在说悄悄话，才知道他们回来了。
结果第二天他爸妈就死了，煤气中毒，他们住的是机床一的职工宿舍，王志明他妈和他大姨夫都是机床一的职工，他家住二楼，大姨家住一楼，暖气不好用，家家都在屋里垒炕。天本来不冷，但是为了做水，基本上都是烧着炉子以后再用湿煤压上，这样火就小了，水开得慢，炕也不怎么热。
但是他家水壶开的时候他爸妈都没注意，把炉子烧灭了也不知道，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王志明他爸先发觉的，下地穿裤子要去开窗户，结果裤子穿了一半就倒在地上。王志明虽然小，还记得第二天看大家人装殓的时候，他爸那脸颜色挺吓人，有点儿狰狞。而他妈就不一样，一下没动，死了也算睡觉一样安详，脸色红红润润，很漂亮。
王志明他大姨说了，那是因为他爸活动过了，走了精血才会那样的，不然会和他妈一样死相很安祥。不过，也幸亏大明住她家了，不然他也得没，这两人净顾着乐了，炉子上的壶放偏了都不知道。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他妹妹和他妹夫就这样，要吵的时候天崩地裂的，要好的时候，跟一个人一样。她妹妹死的时候都没穿衣服，屋里那个景像啊，说到这儿他大姨让王志明出去玩去，说小孩别听大人的事儿。这话是他大姨跟他现在的爸说的，大姨说一句，王国胜就点点头，大姨说“他俩要不是光顾着乐了，也不能煤气中毒，你说是不是？”国胜就点头说“是，是，是。”
王志明他爸妈的后事，是亲戚们和国胜一起料理的，单位的抚恤和家里的积蓄他大姨都帮着攒了起来。但是说到孩子抚养的问题，又是难题一个。大姨家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身体不好，一直是婆婆帮着带，月月都要给钱的。
他姨夫平时就挺喜欢王志明，说要是能当儿子养那更好了，但是他大姨在标准件上班，单位效益近来不太好，他姨夫的收入加上两孩子负担也挺重的，国胜一听他两口子这么说，毫不犹豫的说，要不我养吧，他姨和他姨夫一商量他养就他养，也挑明了说，你别以为咱们占了便宜，志明他爸妈的钱，等王志明十八岁成｜人了就给他。
王志明就被王国胜领回家的时候，还恪醍懂的特别害怕，他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宿说什么也不敢睡，就怕像他爸妈似的就那么睡过去了，靠着床头坐了一宿，黑夜里，王国胜一直陪着他。
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爷俩的关系越来越好，像亲的一样，王志明也特懂事，小的时候买秋菜，王国胜一趟一趟的往家里倒，他就站在白菜堆那儿看着堆谁也不让谁碰，白菜一棵都不带丢的，这些年日子有苦有甜，虽然有时候也累得够呛，但是确实挺开心的。后来王志明大了的时候，叛逆期十四五岁也闹过，国胜也动手打过王志明，王志明要离家出去，国胜把戒尺往地上一扔“是儿儿不走。”王志明那只脚到底没迈出去。
国胜也是真疼他，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先来，王国胜后来麦管炎严重的时候，王志明才十六岁，就背着他爸在医院上上下下一层一层楼的折腾，一句怨言都没有，还提前从他大姨那儿把他爸妈留的钱取了出来给国胜看病，虽然钱不多，但是依然把国胜感动得眼泪汪汪的，晕湿了王志明的衣服。
王志明回到饭店的时候，狐狸和任建华正陪着伍哥喝酒呢，玲玲跟娟子也在一桌上边吃边唠，五哥看见王志明回来了，招手叫他，王志明没好意思坐他旁边，就搬个凳子挤他表姐和玲玲中间了，娟子问他哪天去她家啊，王志明不想去，怕他表姐又说他，就打岔，“姐，你手怎么样了，还疼不？”娟子晃晃手腕说不疼了，五哥问她怎么了，表姐笑笑说职业病。
王志明他表姐原来是手表厂生活线上的工人，因为重复性劳作，得了腱鞘炎，有一段时间动动手腕抬抬胳膊都疼，本来线上职工得这病的多了去了，她对象是班组长就安排她干轻巧点儿的活，别人有意见，都是有任务额的，凭什么她就偷机取巧啊，风凉话不段，他对象也觉得总这么下去不行，就托了单位的领导，把表姐弄到商场去站柜台，专门卖他们厂子的手表。
转岗了倒是轻巧多了，但是老毛病还落下了。没事儿就手腕疼，然后不自觉的就在那儿摇来摇去。
五哥看了看他表姐，又看了看王志明，“大明，你姐可别你漂亮多了。”王志明嘿嘿笑了两声说“是吗？我姐是公认的大美人嘛。”其实他姐长得不如他，细眉细眼的，冷眼瞅像狮身人面相，时间长了看着像狐狸精托胎转世，只是表姐特别瘦，身材挺好的，而且正值青春年少又爱打扮，看起来挺时髦。
周围的人都说王志明长得比他姐漂亮，五哥是第一个唱反调的，说完还坏笑着看他，王志明觉得耳朵特别热。
四 洗澡
说到这儿，王志明忽然想起好几天没看到他那准姐夫了，回头问娟子，“这两天怎么没见我姐夫呢？他今天来接你不？” 他表姐正在旁边小口啜杯里的水，听王志明问她对象什么时候过来，差点儿呛到。
五哥诧异的看娟子，“你结婚了？”“哪啊？处个朋友，大明他们乱叫的。”然后剜了王志明一眼，王志明不知道他表姐为什么埋怨他，不好意思的低头，隐约知道五哥又在冲他笑，王志明渐渐有点儿免疫力了，这回耳朵没红，后背一直犯麻来着。
旁边狐狸和玲玲在说什么他都没听进去，但是找茬打岔往里掺和。狐狸长得挺帅的，像电视里演的那个保尔克察金，讲起话来跟说评语一样，有声有色的，也不知道说的都是真的还是假的。讲起当年跟五哥他们一起出去打架场面，让玲玲听得直入神。
听着听着玲玲转身问五哥“哥，你现在的媳妇还是那会儿的嫂子吗？”“啊。还那个。”武新峰说她媳妇比他大七岁，他当年混的时候，惹了事儿，就是他老婆帮他抗着，他最不好的那段日子也是他老婆一直在身边，一晃几年过去了，她岁数也大了，不好找，咱不能不讲究是不是说？说完看王志明，王志明笑，说，那是那是。玲玲用手指头点王志明“听见没？跟五哥学着点儿，你说你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我跟着你混，你将来发达了可不能甩了我。”王志明边笑边躲玲玲的手指头“疼，疼。你那手怎么跟杵子似的，再用点儿劲儿就把我脑袋戳漏了。”
王志明觉得自己和玲玲能在一起，挺偶然也挺自然的。小的时候并不怎么喜欢她，长大了也没什么感觉，后来在一个厂子上班，玲玲坐办公室，他是一个小门卫，来了报纸什么的，王志明就一趟趟的往科室送，一开始同事们还起哄说他给领导拍马屁拍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