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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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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梅的欢笑露在脸上,欣喜地说:“爹,那我这次的试点村又找对啦!咱们村又起带头作用啦!”


  “春梅,”振德恳切地说,“开展工作的第一步,是先弄通党员、干部的思想。咱村有不少党员和我一样,有刚才那种本位想法,要先解决一下。”
  “对,爹说的对!”女儿赞许地点头。
  “开党员会的时候,叫我先检查一下错误思想,开导一下大家。”
  “不用啦,爹!”春梅摇摇头,“我方才不是批评你了吗?”振德真情地说:“方才就咱父女俩,别人不知道;等我在会上检查过,你再狠一点批评我吧!”
  当父女走进村口时,春梅声音沙哑地地:“爹,还有个事!”“说吧!”父亲吃惊地看着她发红的眼圈,想起在田里时,女儿眼睛里的哀伤成分。
  “我吉福哥牺牲了!”春梅别过脸去洒泪珠。
  “啊!”振德惊愕地叫一声,默默地向前赶路。春梅以孩子的口气说:“爹,我怕大爷受不住,没敢告诉他。爹,要想法子,使他老人家挺得住才好。”
  曹振德好一阵没出声,直到要走进开会地点——支部宣传委员孙俊英家,他抖擞了一下精神,说:“春梅!你放心搞工作,这事交给我吧!”
  第七章
  党员大会开得很热烈,二十三个共产党员几乎都发了言。大家扭转了完不成参军任务的保守情绪和本位思想,一致表示坚决完成任务。有三名男青年党员当场报了名。
  区委书记曹春梅见大家情绪极高,心里很兴奋。她再三向同志们交代了党的参军政策:只有充分发动群众,才能完成任务;每个参军的人都要出于自愿,不能有任何强迫命令,并尽量做到家属同意。
  大家详细分析了群众的思想情况,研究了工作步骤和参军的对象,决定分组包干。为了做到生产、参军两不误,决定利用午间、晚上进行工作。一切宣传工具,都投入这个运动,立刻掀起大参军的热潮,争取五天之内完成任务。
  大会散后,支委会又根据情况研究了一番。曹振德和春梅最后走出会场时,街上冷清清的,月光幽静地洒在房上地下。家家户户都进入了梦乡。惟有从小学校里,时时传出村剧团排戏的锣鼓声,胡琴伴奏的歌唱声。
  “天晚啦,明天一早再走吧!”振德对女儿说。父亲知道女儿一定很疲劳,她来村后就忙着开会,除了匆忙地在家吃点饭,没有休息一会。
  春梅望一眼悬在半空的月亮,说:“有月亮,路好走。还有三个村,彻夜布置下去,明天就动起来啦!”
  振德知道女儿的性情,再也没挽留,一直把她送到村东头,直望着女儿在朦胧的月光下模糊不见了,才转身回来。振德的脚步越走越沉重,缓慢,心也跳得越厉害。应该说,他当过几年的指导员,给军属送亲人牺牲的信息已不止一两次了,每次他都把消息压下好几天,心里翻上翻下地思考:什么时候告诉他们好呢?告诉烈士的父亲还是母亲,或者他的妻子呢?怎么告诉法?在什么场合下告诉好?第一句话该怎么讲?……总之,他的心情悲痛着,无穷的忧虑,沉重的负担,挖空心思地为烈士的亲人设想,怎样使他们既知道了亲人的牺牲,而又少一些痛苦,承受住噩耗的打击……这次曹冷元的儿子吉福的牺牲,使振德的心情倍加沉痛。这并非是因为冷元是他的本家哥哥,而是因为他非常清楚,曹冷元是怎样把这两个孩子养大的。曹冷元为省饭给孩子吃,把腰都饿躬了,至今也直不起来。他老婆留下的四个孩子只养活了两个!在他的血泪哺育下长大成人的孩子,对一个老人来说是多末宝贵,在他身上占的位置是多末重要呵!
  振德一腿跨过冷元的院门槛,突然停住了。他望着面前洒满灯光的窗户,身子震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我怎能忍心告诉他,使这个老人痛哭流涕呢?让他晚知道一会吧,他还以为儿子在前方和反动派作战,满心喜欢地等他的平安家信……”振德想着,把脚从门槛内轻轻缩回来。可是刚要走,又思忖道:“我现在告诉他吧,有工夫陪他坐一夜,开导他……对!”但当振德重新迈过门槛,心又在激烈地反抗:“不行,不行!他劳累了一天,正躺在热炕上歇歇衰老的身子,而你却闯进去说:”冷元哥!你儿子死啦……‘不,不,不能!不能告诉他!“振德急摇着头,第二次抽出迈过门槛的腿。然而,走出两步,他又停住了:”难道能老不告诉他?这当然不能;那末你等到何时呀?亲生的骨肉死了哪有个不心疼的?我的大女儿春娟牺牲时,我不也哭过吗?可是哭过之后,心就硬多啦,恨死杀孩子的敌人,干起工作来象有股看不见的劲在推着自己!冷元哥会比我那时的认识高。这老人一生的苦楚,使他对党十分忠心。他有觉悟,能想开事理。他,他不会经不住……对,告诉他,早晚也得告诉他!“曹振德下定决心,鼓足勇气转回来。但当他第三次抬腿迈门槛时,身子又晃动起来,呼吸开始紧促,那低矮的小门槛象一座高耸的山峰,是那样不好逾越。振德两手抓住门框,才使腰没有转回去。他终于跨进了门槛!
  冷元不在家,东房里亮着灯。桂花正在做针线活,她身旁躺着沉沉酣睡的丈夫吉禄和闭着小眼睛的婴儿。“大叔,你坐吧!”桂花忙下炕招呼道,“俺爹在北河放牛没回来。”
  “怎么还让你爹去放牛?这末晚,你爹干一天活,身子又不好!”振德显得生气地说。
  桂花认为对方是在生自己丈夫的气,脸上顿时泛起红晕,瞥吉禄一眼,解释道:“大叔,不是你吉禄懒……他要去,俺爹不让,说他刚出案回来,要歇歇。大叔,你吉禄也真有了毛病啦,脚磨得痛……”她轻吁一口,代替了下文。
  “你也睡吧,我去看看你爹。”振德说着向外走。“不用去啦,大叔!”桂花在后面说,“俺春玲妹听说,就跑去换俺爹啦!”
  “孩子,当老人的心上只有孩子!他不管自己有病的身子,干了一整天的重活,还熬夜放牛,第二天一早又爬起来下地,叫年轻力壮的孩子在家睡觉。啊!父母的心……”振德边走边激动地想着,最后决定今晚不告诉冷元了,使老人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月光,柔和的银色的月光。田野,山峰,在明月底下,显得格外清新,瑰丽。黄垒河的水流里,波动着那快要转圆的月亮。河畔,杨柳象伞一样搭在草地上空。带着小灯笼的萤火虫,走马灯似地在林中飞舞。闹夜的小虫,叫得疲倦了,进入沉睡。轻雾象怕惊醒睡去的乡村和大地,悄悄地升腾起来,向村庄和树林漫展,为春天的早晨披挂轻纱。夜,大河畔的春夜,幽静迷人。
  大黄牛的头完全埋在青草里,它那带刺的长舌头象一把柔韧的刀,一抡一卷,向嘴里塞着嫩草。它前后的蹄子,很久才缓慢地向前挪动一下,洒着春露的青草,它吃着可太舒心了。
  春玲姑娘的身子半依半倒地伏在牛背上。她右手托腮,柔发蓬松地堆散下来,那对墨黑的水汪汪的眼睛眯眯着,脚无意识地随牛移动着。姑娘完全陶醉在思潮的海洋中……在今晚的党员大会上,春玲虽然没公开表示,但心里已暗下保证,一定动员一个青年去参军。当时,她的情绪完全被杀敌的仇恨控制着,支援解放战争的责任鞭策着。尤其听到春梅当着全体党员宣布了曹吉福牺牲的消息,春玲的泪水立时涌出眼眶。刚才来换冷元大伯回家睡觉时,她几乎哭出声。不是为了保守党内的秘密,她真会忍不住而告诉老人。春玲心中迸发着仇恨的火星。当会场上三位青年报名上前线的时候,她也站起来了。可是刚要举手,又狠狠地揪一把长头发,赌气地坐下来。春玲想到动员一名青年去,当时似乎已经有位青年站在她面前,只等她吩咐,十分有把握。但当她走出会场后,就有些茫然了。这位青年在哪里?他是谁?几乎是同时,春玲眼前出现两个人:扛着锄头的江儒春;拿着书本的孙若西。一开始,他们两人的影子都很清晰,接着又变模糊了。但没住多久,孙若西的影子放大了,紧紧堵住春玲的眼睛。
  “这人对我好,教我念书可用心啦,真感激他!他工作积极,文化又高。他比儒春强,思想一定能打通,能去参加子弟兵。好,这样决定了,去动员孙老师。那样,自然,我很可能和他要好……和儒春要断……”姑娘心里盘算到此,涌上一阵酸楚的滋味,有些伤心地思忖道:“唉,儒春哪,儒春!春玲不是不恋你,实在的,我老忘不了你啊!小时候,你对我好,不让人欺负我……以后,你和我疏远啦,我知道,那是你爹的过。可是你为什么不争气,耳朵光为你爹长着呢?要论人品,你可真好啊!去年我给妈拿药回来,在北河眼看叫水冲跑啦,你不顾死活救上我……你把干衣裳给我穿,我不穿你不看我……看你的样儿有点傻气,可是你的心地多诚实呀!我心里喜欢你呀……唉,谁叫你不敢和你那顽固爹作斗争,努力争取进步来!这一条压倒山,我不能迁就。懂吗?怎么,你不高兴?”春玲眼前掠过儒春那淳朴的面孔上出现忧伤难过的样子。姑娘的心软了,深深地叹息一声,“唉!妈呀,可叫我怎么办好啊?”她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了。黄牛吃惊地抬起头,望着主人。
  春玲直起身,拢了拢头发,摸着牛角说:“你看什么,黄胖子?春玲的心事你能出主意吗?哦,你是吃饱啦,渴了,跟我喝水去。”
  水里又是个天,星星月亮,在水里面清清楚楚地呈现着。黄牛嗤着鼻子,嘴插进水里,立时响起呼噜呼噜的饮水声。
  春玲的光腿泡在碧清阴凉的河水中,感到很清爽。她望着水里的星月,用脚丫儿轻轻地划着。她划一下,星月就波动着抖碎了;等水面平静下来,她又把星月划碎……“怎么办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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