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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踏进这里,我就姓管了。以後……也都不会变的。”终究,她还是选择顺从他的盼望。
就如同她从未忤逆过他那般。
她可以当个空壳,也或许会注入不再那么悲伤的灵魂。
可能四年,八年,十二年。再次换她,给他一个他所要的机会,结果也许又是遍体鳞伤,但伤口总会不再流血。
她可以这样想吧?可以这样想吧?
会不会太过奢侈了?
他终於得到她的许诺,那对他是多么珍贵,她一定不知道。
“结福,我答应你,今生只看著你一人。”
她不需他的今生,只要是曾经就够了。他懂不懂?懂不懂呢?
“少爷……”
“别再叫我少爷了。唤我的名。]
“……心……佑。”
她柔软又生涩的轻喊。
他不禁疼惜地吻上她鬓边的发。直到最後,她都没有察觉,自己给子他的原谅,竟让他骄傲优美的双唇不住地发抖著。
* *
又过了八年——
张开眼睛,她知道自己已经醒了。
下床穿好外衣,洗净脸,她推开门走出去,春阳高照,外头一片清新明朗。
走向逸安院,她上楼阁打扫祠堂。
每天都是这样开始的。
待得四周乾净俐落,结福点燃香烟放於供桌,已近晌午。下楼前,她往外望了一眼,视野及处,高大干枝正要簇放黄色的蝶形花朵。昔日清香梅园,如今只种数株槐树,这或许是这些年来唯一的改变吧。
还没走出院内,就见一名小丫鬟唉唉哟哟地跑过来,鹅蛋脸儿红通通地,甚是可爱。她是前两年进来的小敏,年方十五。
十五啊……想不起自个儿十五时是啥傻模样,结福不觉微扬唇线。
“结福姐姐!结福姐姐啊!”小敏挥著手,站停在她身边。“哎呀,结福姐姐啊,你怎么老这么早起?我说我今儿会帮你打扫的啊。”
“我也说不用麻烦了。”结福一笑,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不行不行啦!”小敏嘟起嘴,皱眉哀号:“若是让主子知晓我偷懒不帮你,他会生气的啦!”主子最爱对他们这些下人发怒了呢。
结福深知那人脾性,柔声道:“我们不要告诉他就好了。”
“结福姐姐,你真好。”讲话的声音也好好听呢!小敏咧嘴一笑。“难怪那么难缠的主子会中意你啊。主子昨儿个又在找你了呢,他很不高兴你老是去谢大侠那里,结果又随便迁怒,对大家夥挑剔得紧呢!”她真是长了见识啊,一个年岁都超过三十五的大男人,竟会为这种小事吃味。
结福一楞,没有答腔。随即面红耳赤地低下头。
小敏倒是自顾自地说得愉快,摸著辫子晃来晃去地抱怨:
“结福姐姐,每次你不在的时候,主子的脸色都比茅坑还臭,等你回来了,他又马上换了张温柔到滴出水的面孔,你不会觉得主子太爱撒娇了吗?”哪有这样的啊?他们这些下人都很折腾钦。
“……小敏,我还有事。”结福找了藉口,截住这个话题。
“是喔?那我去干活儿了,不耽搁姐姐。”还是想先吃个午膳,嘻嘻。小敏活蹦乱跳地走了。
结福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抚著自己发烫的面颊。低喃:
[……原来……那是在撒娇啊……”思及他平常对自己做的小举动,她真是觉得他年岁愈大,却愈是黏著她。
悄悄叹息,她有些好笑了。
“结福,你发什么楞啊?”後头响起问话。
结福一怔,欢腾地回过身子,果然见管令荑含笑对望。
“四姑奶奶!”她欣喜地抱住她,其实两人有一年不见了。“您从北方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想给你惊喜啊。瞧,不是笑得很开心吗?”管令荑疼爱地拍拍她的背,皓齿露笑,更显明媚。面容几乎没有留下岁月风霜,她的年龄,到现在还是她儿子和丈夫的赌注。
“我去唤心佑来……”
“哎呀,你叫得很顺口了嘛。”还记得数年前,她老把[心佑”和“少爷”结结巴巴地连在一起唤不出嘴,真是很有趣啊。“别急,那臭小子出门办事去了,我刚刚才和他擦身。”她牵著结福,走到槐树林的小亭落座。
“我去倒茶……”还没站起来就被拉坐下。
“你忙什么呢?我不渴,不饿,也不累,只想先跟你叙叙旧,乖乖坐著。”管令荑扬著嘴角。
结福露出笑。她真的喜欢这位长辈。
“你过得好吗?那臭小子有没有欺负你啊?”管令荑眨眨眼。
“没有。”她摇头,知四姑奶奶每次都会问。
“是吗……那你们……成亲了吗?”管令荑也知自己是白问。因为结福还是做姑娘的装扮。
结福垂下眼,十指交握。
“我……”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得说。
“又过一年了,好快啊。”管令荑扬声笑叹。“你不爱他了吗?”
不爱他?她不爱他了吗?
倘若不爱……她又怎么会留在他身边呢?
在这日复一日的长长岁月当中,他们两人之间只是停住在当年那夜晚,再多就没有了,如梦久久。结福抿唇,沉默以对。
[这样啊……原来那臭小子的报应还没完哪……]管令荑噗哧一笑,幸灾乐祸。顺了顺气,她执起结福的手,呵呵道:“……结福,你知道吗?其实臭小子的脚本来是有得治的。”
结福闻言,小声道:
“我知晓,本来是有个姓上官的姑娘说可以治……”
“是啊,不过我不是那个意思。”管令荑和蔼地瞅著她,笑道:“我想臭小子可能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你,没法子,所以我只好偷偷把他的秘密讲出来啦。”
“……秘密?”结福茫然不解。
後来上官姑娘并没有把他治好,不是这样吗?少爷跟她说的啊。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正要带你走,结果臭小子冲进来阻止?那个时候,其实上官姑娘就在大厅,而且她马上就要远行,没有机缘再出现替臭小子治腿了。”管令荑缓慢地说著这段往事,仿佛昨日才刚发生。“臭小子没去大厅,但是他却跑来留住你……你明白我在讲什么吗?”
她问。结福没有答话,但睁大的眼睛在在显示她极度的震惊。
“臭小子是故意的。他不要医好自己,因为若是这样,你会走。”管令荑精明的眸里点点闪烁,道:“在你要离开的时候,他只是想著要把你留在他身边,就算是这么愚蠢的方式也好。你了解他的性子……他是放弃了他最在意的骄傲和自尊,就算一生瘸腿让人侧目,也只要你陪伴他别走啊!”
结福捣住了嘴,热泪迅速盈眶。简直不敢置信!
原来他……他竟然……是为了她……
腿没断之前,他是多么得天独厚、意气昂扬:跛脚之後,他又是多么盛怒和恐惧,一心不肯承认,她比谁都更深刻体认的!
然而,他却为了她,甘愿一辈子瘸著腿……
若是自己没有答应他留下,若是自己在这些年反悔离开——那怎么值得?怎么会值得呢?!
她却直到现在才知晓这个事实!
“他……”真是傻……真是傻!结福难受哽咽,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想见他……想见他!她要马上见到他!她忍不住站了起来。
“臭小子在东大街,现在去应该刚刚好谈完生意。”管令荑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她走远前,又补充喊道:“快点解决啊,不然好像知晓秘密的我很坏心,故意让他白白多等八年……对了,还有啊!你身上有臭小子给的玉佩吧?那是传家用的,只此一枚,不是他的妻子没资格戴的!”
结福握住衣襟里的翠玉,奔出大门。
* *
“贵客啊,这个最好了,瞧瞧,晶莹剔透哪!”
“嗯……”俊美的男人站在姑娘家环伺的首饰铺子里,手心里是店主大力推赞的耳坠子。说是飘洋过海来的蓝色宝石,珍贵稀奇得不得了。
“怎么样啊?]京师东大街首屈一指的首饰铺店主合掌讨好,认得对方是大权大富大贵的有名盐商,管府主子。家里吃的盐和米都还得看他脸色。
据闻这管府主子年届三十五却还没成过亲,很可能有断袖之癖:後来又传说他不找女人,也不找男人,大概是下面那话儿有暗疾:最新的谣言是他其实压根儿就是个吃斋念佛六根清净的和尚!
不过和尚没穿袈裟,没落发,又没托钵,还会来铺子里买给女人的首饰……也挺稀奇的。
总之不管怎样都好,他一个大男人杵在铺子里,惹得姑娘家都害羞不敢靠近,还是快快恭敬烧香将他驱离才是上策。
[不好。”管心佑端详半晌放下,稍微巡视沉思,指著另外一对粉色的,道:“这个。”
[哎呀!贵客您真识货哪!”毕竟是尊贵又不能得罪的大买主,店家固然觉得麻烦却还是涎著满脸笑容,辛勤地介绍著:“这可是锡兰山来的珍奇水晶哪!独一无二,只此一双,卖出就没有了。不过就是……”欲言又止的。
“多少?”管心佑也是商人,哪会不明白。
店主嘿嘿一笑,伸出两只指头。
管心佑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再加一锭元宝,毫不手软吝啬。“这是赏你的,以後若是再有什么好东西,你得留给我。一
“当然当然。”店主将银两收进怀中,眉开眼笑,连连搓手。
管心佑就要离开,没走几步,就听店内一千莺燕闺秀轻叹。
“真可惜,是个瘸子……”
“是啊,有钱又长得那么俊俏,偏偏……”
管心佑却是神态自若,俊美的脸庞依旧傲慢,丝毫不受影响,没有停留地跛步出去。
他只想著手中的礼物要怎么给结福,只想著她会不会为此展颜而笑……
“心佑!”
还没走到轿子旁边,一个人影朝他呼喊。他回首,讶异地望著对方:
“结福?”他一楞,赶紧将那对耳饰收到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