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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客厅的窗外,从窗缝中向内张望。本来岳不群、岳夫人见客,弟子在外窥探,甚是不敬,但此刻众弟子均知本门眼前遇上了重大危难,对令狐冲此举谁也不觉得不妥。
令狐冲向厅内瞧去,只见宾位上首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苍髯老者,太阳穴高高鼓起,显是内外功修为均极高深,右手执着五岳剑派的令旗。自是那个嵩山派的高手了。他下首坐着一个中年道人,一个三十来岁的尼姑,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从服饰瞧来,分别属于泰山、恒山、衡山三派,更下手又坐着三人,也都是五六十岁年纪,腰间所佩长剑,均是华山派的兵刃,第一人满脸戾气,一张黄焦焦的面皮,想必是陆大有所说的那个封不平。师父和师娘则坐在主位相陪。桌上摆了清茶和点心。
只听那衡山派的老者说道:“岳兄,贵派门户之事,我们外人原是不便置喙。只是我五岳剑派结盟联手,共荣共辱,若有一派处事不善,为江湖同道所笑,其余四派皆蒙其羞。适才岳夫人说道我嵩山、恒山、泰山、衡山四派不该多管闲事,这句话未免不对了。”令狐冲听了他这几句话,心下稍宽,寻思:“原来他们说了这半天,还是在争执这件事,并没有动手,幸好六师弟及时报讯,我没来迟。”岳夫人道:“彭师兄这么说,是咬定我华山派处事不当,连累贵派的声名了?”
衡山派这姓彭的老者名叫彭连荣。他自称不欲多管闲事。这次来到华山,他既非华山派的正主,又不是执掌五岳盟旗的嵩山派人物,偏生是他言语最多,这时听岳夫人这么说,当下微微冷笑,说道:“素闻华山派宁女侠是太上掌门,往日在下也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果然是名不虚传。”岳夫人大怒,说道:“彭师兄来得华山,总算是客,今日我可不便得罪,只不过衡山派一位成名的英雄,想不到却会这般胡言乱语,下次见到莫大先生,倒要向他请教。”彭连荣冷笑道:“只因在下是客,岳夫人才不能得罪,倘若这里不是华山,岳夫人便要挥剑斩我头上的人头了,是也不是?”岳夫人道:“这却不敢,我华山派怎敢来理会贵派门户之事?贵派中人和魔教勾结,自有嵩山派左盟主清理,不用敝派插手。”
她这几句话极是厉害。衡山派刘正风和魔教长老曲洋双双死于衡山城外,江湖上皆知是嵩山派遣人所杀。她提及此事,一来揭衡山派的疮疤,二来讥剌彭连荣不念本门师兄被杀之仇,反和嵩山派的人物同上华山,来和自己夫妇为难。果然彭连荣一听此言,立时脸色大变,厉声道:“岳夫人,古往今来,那一派中没有不肖弟子?咱们今日来到华山,正是为了主持公道,相助封大哥清理门户中的奸邪之辈。”岳夫人手按剑柄,森然道:“谁是奸邪之辈?拙夫岳不群外号人称‘君子剑’,阁下的外号叫作什么?”
彭连荣脸上一红,原来他正式的外号叫作“金眼雕”武林中人背后都管他叫“金眼乌鸦”,说他多嘴多舌,惹人厌憎。这个不雅的外号虽然无人敢当面相称,但日子一久了,不免传入他的耳里。岳夫人这么一提,他自然知她指的绝不会是“金眼雕”而是“金眼乌鸦”,不由得怒气益增,大声道:“哼,君子剑‘君子’二字之上,只怕得加一个‘伪’字。”
令狐冲听他如此当面侮辱师父,再也忍耐不住,只是不知此人来历,回头问劳德诺道:“劳师弟,这人的匪号是什么?”劳德诺带艺投师,拜入华山派之前在江湖上历练已久,多知武林中的掌故轶事,答道:“这老儿叫作‘金眼乌鸦’!”令狐冲在厅外大声叫道:“瞎眼乌鸦,有种的给我滚了出来!”
岳不群早听得门外令狐冲和劳德诺的对答,心道:“怎地冲儿下峰来了?”当即斥道:“冲儿,不得无礼。彭师叔远来是客,你怎可没上没下的乱说?”彭德荣气得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华山大弟子令狐冲在衡山城中胡闹的事,他是听人说过的,当即骂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这在衡山城中嫖妓宿娼的小子!华山派门下果然是人才济济。”令狐冲笑道:“不错,我在衡山城中嫖妓宿娼,结识的表子姓彭!”岳不群怒喝:“你——你还在胡说八道。”令狐冲听得师父动了真怒,不敢再说,但厅上嵩山派那苍髯老者和封不平等已忍不住脸露微笑。
彭连荣倏地转身左足一抬,砰的一声,将一扇长窗踢得飞了出去,他不认得令狐冲,指着华山派群弟子喝道:“刚才说话的是那一只畜生?”华山群弟子默然不语。彭连荣又骂:“他妈的,刚才说话的是那一只畜牲?”令狐冲笑道:“刚才是你自己在说话,我怎知是什么畜牲?”
彭连荣连受令狐冲的辱骂,不由得暴跳如雷。令狐冲说:“我在衡山城中嫖妓宿娼,结识的婊子姓彭”这句话,对他可羞辱殊甚,要知他是衡山派的湖南人,令狐冲如此说法,直是指他的家人为娼,至于说“我知道那是甚么畜牲”,更是直斥其为禽兽了,五岳剑派结盟,共叙辈份,彭连荣是令狐冲的尊长,居然受此无礼冲撞,那里能忍得住?他大吼一声,便向令狐冲扑将过去。
令狐冲见他来势凶猛,向后踪开,便欲拔剑,突然间人影一闪,厅堂中飘出一个人来,银光闪烁,铮铮有声,已然和彭连荣斗在一起,正是岳夫人。她出厅,拔剑,挡架,还击,几件事一气呵成,姿式又复美妙之极,虽是极快,旁人瞧在眼中却是不见其快,但见其美。
岳不群道:“大家是自己人,有话不妨慢慢的说,何必动手?”几句话说得不动声色,缓步走到厅外,顺手从劳德诺腰边抽出长剑,一递一翻,已将彭连荣和岳夫人两柄长剑压住。彭连荣运劲于臂,向上一抬,不料纹丝不动,竟是无法将岳不群的长剑挑动,登时脸上一红,又再运气。岳不群笑道:“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便如家人一般,彭师兄不必和小孩子们一般见识。”回过头来,向令狐冲斥道:“你胡说八道,还不快向彭师伯赔礼?”
令狐冲听了师父吟咐,不敢违拗,只得上前躬身行礼,说道:“彭师伯,弟子瞎了眼睛,不知轻重,便如臭乌鸦般哑哑乱叫,污蔑了武林高人的令誉,当真是连畜牲也不如。你可别生气,我不是骂你。臭乌鸦乱叫乱噪,咱们只当他是放屁!”他臭乌鸦长,臭乌鸦短的说个不休,谁都知他又是在骂彭连荣,旁人还可忍住,岳灵珊却已咭的一声,笑了出来。
岳不群感到彭连荣接连运了三次劲,微微一笑,收起长剑,交还给劳德诺。彭连荣剑上压力陡然消失,手臂向上一举,只听得当当两声响,两截断剑掉在地下,他和岳夫人手中都只剩下了半截断剑。他正在出力和岳不群相向,这时运劲正猛,半截剑向上疾挑,险险劈中了自己额角,幸好他膂力甚强,这才及时收住,但已闹得手忙脚乱,面红耳赤。
他当即怒喝:“你——你——两个打一个!”但随即想到,岳夫人的长剑也被岳不群以上乘内力压断,显然岳不群这一手露得甚是漂亮,人人都看得出来,他只是劝架,请二人罢手,却无偏袒。但虽是并无偏袒,妻子的长剑被丈夫压并无关系,彭连荣这一下却无论如何受不下了。他又道:“你——你——”突然在地下重重一顿,握着半截剑,头也不回的奔下山去。
岳不群压断二人长剑之时,便已见到站在令狐冲身后的桃谷六仙,只觉这六人形相非常,心下甚感诧异,拱手道:“六位光临华山,未曾远迎,还望恕罪。”桃谷六仙瞪眼瞧着他,既不还礼,也不说话。令狐冲道:“这位是我师父,华山派掌门先生——”他一句话没说完,封不平插口道:“是你师父,那是不错,是不是华山派掌门,却要走着瞧了。岳不群,你露的这手紫霞神功可帅得很啊,可是单凭这手紫霞神功,却未必便当执掌华山,谁不知道,华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剑派剑法,自然是以剑为主。你一味练气,那可是走入魔道,修习的可不是本门正宗心法了。”
岳不群道:“封兄此言太过。五岳剑派所使的都是长剑,那固然不错,可是不论那一门、那一派,都讲究‘以气御剑’之道。剑术是外学,气功是内学,须得内外兼修,武功方克得有小成。以封兄所言,倘若只是勤练剑术,遇上了内家高手,那便相形见拙了。”封不平冷笑道:“那也不见得。天下最佳之事,莫如九流三教、医卜星相、四书五经、十八般武艺件件皆能,事事皆精,刀法也好,枪法也好,无一不是出人头地。可是世人寿命有限,那能容得你每一门都去练上一练?一个人专练剑法,尚且难精,又怎能分心去练甚么劳什子的内功?所谓‘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则不能成规矩。’同时画方画圆尚且不能,更不必说同时练剑练气了。我不是说练气不好,只不过咱们华山派的正宗武学,乃是剑术。你要涉猎旁门左道的功夫,有何不可,去练魔教功夫,旁人也还管你不着,何况练气?但寻常人贪多务得,练坏了门道,只不过是自作自受,并无大害,你眼下执掌华山一派,这般走上了歪路,却是贻祸子弟,流毒无穷了。”
岳不群微笑道:“说道‘贻祸子弟,流毒无穷’,却也不见得。”封不平身旁那个矮子,突然大声道:“为甚么不见得?”他身形甚矮,说出话来却是声若洪钟,他一直不开口,陡然间犹如石破天惊般说了一句话,人人都吃了一惊,只有岳不群练气有素,内功深厚,脸上神色丝毫不变。那矮子见自己这一下百试百灵的“狮子吼”功夫,竟然没能惊动岳不群,心头着实有气,更大声的道:“你教了这么一大批有了屁用的弟子出来,还不是‘贻祸子弟,流毒无穷’?”这几句话,只震得各人耳鼓嗡嗡作响,甚是难受。
岳不群微笑道:“成兄,你这手‘狮子吼’功夫,本是佛门的内家上乘功夫,倘若内功练得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