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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不由得对东方不败觉得有些可怜,又想:“他囚禁了我爹爹之后,待我着实不薄,礼数周到。我在朝阳神教之中,便和公主娘娘无异。今日我亲生的爹爹身为教主,我反无昔时的权柄风光。唉,我今日已有了冲郎,还要那些劳什子的权柄风光干甚么?”
她自幼给任我行、东方不败二人宠得惯了,行事不免颇为任性乖张,对群豪颐指气使,大作威福,只道是理所当然,但当一片柔情深系在令狐冲身上之后,整个性子突然变了,温柔斯文,大具和顺之德。
她心中回思往事,想到父亲的心计深沉,不由得暗暗心惊:“直到今天,爹爹还是没答应将散功之术传授冲郎。他体内吸了别人的异种真气,不加发散,祸胎越结越巨,迟早必生大患。爹爹说道,只须他入了我教,不但立即传他此术,还宣示教众,以他为教主的承继之人,可是冲郎偏偏不肯低头屈从,当真是为难得很。”一时喜,一时忧,悄立于高梁丛中,虽说是思潮杂沓,但想来想去,总是归结在令狐冲身上。
这时林平之和岳灵珊二人也是默默无言。过了好一会,听得林平之说道:“远图公是在寺庙中见到剑谱的,他一见之后,当然立即就练。”岳睡珊道:“这套剑法就算真有祸患,自然也绝不会立即发作,总是在练了十年八年之后,才有不良后果。远图公娶妻生子,自是在祸患发作之前的事了。”林平之道:“不——是——的。”这三个字拖得很长,可是语意中并无丝毫犹疑,顿了一顿,道:“我初时也如你这般想,只过得几天,便知不然。远图公娶妻生子,是在得到剑谱之前。”岳灵珊“啊”的一声,便不言语了。
林平之道:“那时候他自然还是在当和尚。和尚不能娶妻,生子却是可以的。我爷爷若是远图公的亲生儿子,那便是个私生子。”岳灵珊道:“那——那——那也不打紧。”林平之道:“远图公所以要离寺还俗,想必就为了此事。当是私情败露,不得不走。”岳灵珊道:“远图公是大英雄、大豪杰。威震天下,恐怕——恐怕不会这样吧。”
林平之冷冷的问道:“为甚么?”岳灵珊道:“英雄豪杰,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远图公见到了剑谱之后,或许能强自忍住,并不即练,待得娶妻生子,再行修习。”林平之道:“我的忍耐本事怎么样?”岳灵珊道:“你——你当然很好。”林平之道:“那日在衡山刘正风家中,我假扮驼子,向木高峰磕头,叫他爷爷,只为我有大仇在身,须得忍辱负重。”岳灵珊道:“昔年越王勾践被拘吴国,曾为吴王尝粪,日后毕竟灭吴雪耻。大丈夫能忍胯下之辱,英雄好汉,原当如此,远图公虽然不凡,却未必有你这般耐心。”林平之道:“我见到剑谱之时,和你好事已近,我几次三番想要等到和你成亲之后,真正做了夫妻这才起始练剑,可是剑谱中所载的招式法门,非任何习武之人所能抗拒,我终于自宫习剑——”岳灵珊失声道:“你——你自——自宫练剑?”林平之阴森森的道:“正是。这辟邪剑谱的第一道法诀,那便是:‘武林称雄,挥剑自宫’。”岳灵珊道:“那——我为甚么?”她声音低沉,已是没半分力气。林平之道:“这辟邪剑法自练内功入手,若不自宫,一练之下,立即欲火如焚,登时走火入魔,僵瘫而死。”岳灵珊道:“原来如此。”语音如蚊,几不可闻。盈盈心中也道:“原来如此。”这时她方才明白,何以东方不败以一代枭雄,统率群豪,却身穿妇人装束。拈针绣花,而对杨莲亭这样一个虬髯魁梧,俗不可耐的臭男人,却又如此着迷,原来为了练这辟邪剑法,他已成了不男不女之身。
只听得岳灵珊轻轻啜泣,道:“然则——然则我爹爹——也是——也是像你这样——”林平之道:“既练此剑法,又何能例外?你爹爹身为一派掌门,若是有人知道他挥剑自宫,传将出去,岂不是贻笑江湖?是以他若是知我习过这剑法,非杀我不可。他几次三番查问我对你如何,便是要确知我有无自宫。假如当时你稍有怨怼之情,我这条性命早已不保了。”岳灵珊道:“现下他是知道了?”林平之道:“我杀余沧海,杀木高峰,数日之内,便将传遍武林。”言下甚是得意。岳灵珊道:“如你之言,只怕我爹爹真的放你不过,咱们到那里去躲避才好?”
林平之失望道:“咱们?你既知我这样,还愿跟着我?”岳灵珊道:“这个自然。事势所逼,你也无可奈何,当年司马迁身受宫刑,发愤著书,大为后人敬仰。那也没有什么。平弟,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始终——始终如一。你的身世甚是可怜——”她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啊”的一声叫,跃下车来,似是给林平之推了下来。只听得林平之怒道:“我不要你可怜,谁要你可怜了?你吴王勾践、司马迁的,说了一大批古人,跟我姓林的有什么相干?林平之剑术已成,甚么也不怕。岳不群要来追杀我,须先胜得我手中之剑。”岳灵珊不语,只听林平之道:“等我眼睛好了之后,林平之雄霸天下,甚么岳不群、令狐冲,甚么方证和尚、冲虚道士,都不是我的对手。”盈盈心下暗怒:“等你眼睛好了,哼,你的眼睛好得了吗?”她本来对林平之遭际不幸,颇有侧然之意。待得听到他对妻子这等无情无义,又听他这等狂妄自大,不禁颇为不齿。又听得岳灵珊叹了口气,道:“你也得先找个地方,暂避一时,将眼睛养好了再说。”林平之道:“我自有对付你爹的法子。”
岳灵珊道:“这件事既然说来难听,你自然不会说,爹爹也不用担心于你。”林平之冷笑道:“哼,对你爹爹的为人,我可比你明白得多。明天我一见到有人,立即便说及此事。”岳灵珊道:“那又何必?你这不是——”林平之道:“何必?这是我保命全身的法门。我逢人便说,不久自然传入了你爹爹耳中。岳不群既知我已然说了出来,那便不必杀我灭口,他反而要千方百计的保全我性命。”岳灵珊道:“你的想法真是稀奇。”林平之道:“有甚么稀奇?你爹爹是否自宫,一眼是瞧不出来的,他胡子落了,大可用漆粘上去,旁人不免将信将疑,但若我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人人都会说是岳不群所杀,这叫做欲盖弥彰。”岳灵珊叹了口气,知他所料不错,只是这样一来,父亲不免声名扫地,但如设法阻止,看来这一着确是他保命全身极有效的计策,如因此而害了他性命,却怎生是好?林平之道:“我就算跟睛盲了,心却不盲。我纵然双眼从此不能见物,父母大仇得报,一生也绝不后悔。当日令狐冲传我爹爹遗嘱,说向阳巷老宅中祖宗的遗物,千万不可翻看,这是曾祖传下来的遗训。现下我是细看了,虽然没遵照祖训,却报了父母之仇。若非如此,旁人从此都道我林家的辟邪剑法浪得虚名,福威镖局都是欺世盗名之徒。”岳灵珊道:“当时爹爹和你都疑心大师哥,说他取了你林家的辟邪剑谱,说他捏造公公的遗言——”林平之道:“就算是我错怪了他,却又怎地?当时连你自己,也不是一样的疑心?”岳灵珊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和大师哥相识未久,如此疑心,也是人情之常,可是爹爹和我,却不该疑他。世上真正信得过他的,只有妈妈一人。”盈盈心道:“谁说只有你妈妈一人?”林平之冷笑道:“你娘也真喜欢令狐冲。为了这小子,你父母不知口角了多少次?”岳灵珊讶道:“我爹爹妈妈为了大师哥口角?我爹妈是从来不争执的,你怎么知道?”林平之冷笑道:“从来不口角?那只是装给外人看看而已。连这种事,岳不群也戴起伪君子的假面具。亲耳听得清清楚楚的,难道会假?”岳灵珊道:“我不是说假,只是十分奇怪。怎么我没听到,你倒听到了?”林平之道:“现下与你说知,也不相干。那日在福州,嵩山派的二人抢了那袈裟去,而那二人又给令狐冲杀死,这袈裟自然是令狐冲得去了。可是当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之际,我搜他身上,袈裟却已不知去向。”岳灵珊道:“原来在福州城中,你已搜过大师哥身上。”林平之道:“正是,那又怎样?”岳灵珊道:“没有甚么。”盈盈心想:“这位岳姑娘以后跟着这奸狡凶险的小子,这一辈子的苦头可有得吃了。”忽然又想:“我在这里这么久了,冲郎一定挂念。”侧耳倾听,却不闻有何声息,料想他定当平安无事。只听林平之续道:“袈裟既不在令狐冲身上,它是给你爹娘取了去。从福州回到华山,我潜心默察,你爹爹掩饰得也真好,竟是半点端倪也瞧不出来。你爹那时得了病,当然,谁也不知道他是一见袈裟上的辟邪剑谱之后,立即便自宫练剑。旅途之中众人聚居,我不敢去窥探你父母的动静,一回华山,我每晚都躲在你爹娘卧室之侧的悬崖上,要从他们的谈话之中,查知剑谱的所在。”岳灵珊道:“你每天晚上都躲在那悬崖上?”
林平之道:“正是。”岳灵珊又重复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