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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问天抢得三马,精神大振,仰天哈哈大笑,说道:“小兄弟,那些兔崽子追咱们不上了。”令狐冲淡淡一笑,道:“今日追不上,明日又追上了。”向问天骂道:“他奶奶的,追他个屁!我将他们一个个杀得干干净净。”纵骑在大路上奔驰十余里,转入了一条通向东北方的山道。这山道通向山岭,渐行渐高,到后来马匹已不能行。向问天道:“你饿不饿?”令狐冲点点头道:“你有干粮么?”向问天道:“没干粮,喝马血!”跳下马来,右手五指在马颈中一抓,登时穿了一洞,血如泉涌。那马长声悲嘶,待要人立而起,但向问天左手按住了马背,便如千斤之重压在马背,那马竟是动弹不得。向问天凑口过去,骨嘟嘟的喝了几口马血,道:“你喝!”
令狐冲见到这等情景,甚是骇异。向问天道:“不喝马血,怎有力气再战?”令狐冲道:“还要再打?”向问天道:“你怕了吗?”令狐冲豪气登生,哈哈一笑,道:“你说我怕不怕?”就口马颈,只觉马血冲向喉头,当即咽了下去。
那马血初入口时,血腥剌鼻,但喝得几口,也已不觉如何难闻,令狐冲连喝了十几大口,直至腹中饱胀,这才离嘴,向问天跟着凑口上去喝血,喝不多时,那马支持不住,一声悲嘶,软倒在地。向问天飞起一腿,将马踢入了山涧之中。令狐冲不禁骇然,这匹马如此庞然大物,少说也有六七百斤,但向问天随意抬足,便将其毫不费力的踢出,腿上劲力固已可惊,而这等举重若轻的功夫,更是难能。向问天跟着又将第二匹马踢下,一转身,呼的一掌,将第三匹马的后腿硬生生切了下来,随即又切了那马的另一条后腿。只是双手为铁链所连,右掌切出时左手跟着移动,掌力虽然凌厉,姿式便不如何轻松自在。那马嘶叫得震天价响,中了向问天一腿堕入山涧中时,兀自嘶声不绝。
向问天道:“你拿一条腿!慢慢的吃,可作十日之粮。”令狐冲这才醒悟,原来他割切马腿是作粮食之用,倒不是一味的残忍好杀,当下依言取了一条马腿。见向问天左手提了另一条马腿径向山岭上行去,便跟在后面。向问天放慢了脚步,缓缓而行,但令狐冲内力全失,行不到半里,已远远落在后面,赶得气喘吁吁,脸色发青。向问天只好停住了脚步等他。又行里许,令狐冲再也走不动了,坐在道旁歇足。向问天笑道:“兄弟,你这人倒是奇怪,内力如此差劲,但身中林厚这混蛋的大阴阳手掌力,居然若无其事,可叫人弄不明白。”令狐冲苦笑道:“那里是若无其事了?我五脏六腑早给震得颠三倒四,已不知受了几十种内伤,我自己也在奇怪,怎地到时候居然还不死?只怕随时随刻就会倒了下来,再也爬不起身。”向问天道:“既是如此,咱们便多歇一会。”令狐冲本想对他说明,自己命不长久,不必相候自己。致为敌人追上,但转念一想,此人甚是豪迈,绝不肯抛下自己独自逃生,若是说这种话,不免是将他看得小了。
向问天坐在山石之上,说道:“小兄弟,你内力是怎生失去的?”令狐冲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当真好笑。”当下将自己如何受伤,桃谷六仙如何为自己输入疗伤,后来不戒和尚又如何再在自己体内输入两种真气等情简略说了。向问天哈哈大笑,声震山谷,说道:“这种怪事,我老向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见。”大笑声中,只听得远处传来一人的呼喝之声:“向右使,你逃不掉的,还是乖乖的跟咱们去见教主吧。”
向问天仍是哈哈大笑,说道:“好笑,好笑!这桃谷六仙跟不戒和尚,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胡涂蛋。”又再笑了三声,突然间脸色沉了下来,写道:“他奶奶的,众混蛋追来了。”双手一抄,将令狐冲抱在怀中,那只马腿不便再提,任其弃在道旁,抱了令狐冲提气疾奔。这一下放足快跑,令狐冲便如腾云驾雾一般,片刻间只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果真是钻入了浓雾之中,心想:“妙极,妙极!这一上山,那数百人便无法一拥而上,只须是一个个上来分批的单打独斗,我和这位向先生定能对付得了。”可是后面呼叫之士,却竟然是越来越近,显然追来之人也均是轻功高手,虽和向问天相较容有不及,但他手中抱了一人,长途奔驰之下,总不免慢了下来。向问天奔到一处转角,将令狐冲放下,低声道:“别作声。”两个人均是贴着山壁而立,片刻之间,便听得脚步声响,有人追近。
只见向问天全身都是紧贴山壁,后心已不露空隙。追来的两人奔跑迅速,浓雾之中没见到向问天和令狐冲二人,直至奔过二人身侧,这才察觉,待要停步转身,向问天双掌推出,既狠且准,那两人哼也没哼,便掉下了山涧,过了一会,才腾腾两下闷响,身子堕地。令狐冲心想:“这两人堕下之时,怎地并不呼叫?是了,他两人中了向先生掌力,尚未堕下,便早已死了。”
向问天嘿嘿一笑,道:“这两个混蛋往昔耀武扬威,说甚么‘点苍双剑,剑气冲天’,他奶奶的跌入山涧之中,烂个臭气冲天,那才不错。”
令狐冲曾听到过“点苍双剑”的名头,知他二人剑法另成一路,曾杀过不少黑道上的厉害人物,没想到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连相貌如何也没见到。向问天又抱起令狐冲,道:“此去仙愁峡,还有十来里路,一到了峡口,便不怕那些混蛋了。”他口中说话,脚下越奔越快。却听得脚步声响,又有好几个人追了上来。这时所行的山道途行向东,其侧已无深涧,向问天不能重施故技,躲在山壁间偷袭,只有提气直奔。
只听得呼的一声响,一枚暗器飞了过来,破空之声甚是劲急,显然那暗器份量甚重。向问天放下令狐冲,回过身来,伸手抄住,骂道:“姓何的,你也来倘这浑水干什么?”浓雾中传来一人声音道:“你为祸武林,人人得而诛之,再接我一锥。”只听得呼呼呼呼响声不绝,他口说“一锥”,飞射而来的少说也有七八枚飞锥。令狐冲听了这暗器破空的凄厉声响,心下暗暗发愁:“风太师叔传我的剑法虽可击打任何暗器,但这飞锥上所带劲力如此厉害,我长剑纵然将其击中,但我内力全无,长剑势必给他震断。”只见向问天双腿摆了马步,上身前俯,神情甚是紧张,反不如在凉亭中被群敌围困时那么漫不在乎。一柄柄飞锥飞到他身前,便都没了声息,想必都给他收了去。
突然间响声大盛,不知有多少飞锥同时掷出,令狐冲知道这是“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但以此手法发射暗器,所用的定是金钱镖,铁莲子等等细小暗器,这飞锥从破空之声中听来,每枚若无斤半,也有一斤,怎能数十枚同时发出?他听到这惊人声响,自然而然的身子往地下一伏,却听得向问天大叫一声:“啊哟!”似是身受重伤。令狐冲大惊,纵身过去,挡在他的前面,急问:“向先生,你受了伤吗?”向问天道:“我——我不成了,你——你——快走——”令狐冲大声道:“咱二人同生共死,令狐冲绝不舍你独生!”只听得追敌大声呼叫:“向问天中了飞锥!向问天中了飞锥!”白雾中影影绰绰,十几个人影渐渐逼近。
便在此时,令狐冲觉得一股强劲无比的疾风从身右掠过,向问天哈哈大笑,前面十余人纷纷倒地,却原来他早将数十枚飞锥都接在手中,假装中锥受伤,令敌人不备,随即也以“满天花雨”手法发射了出去。来追之敌本来均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原不会轻易上当,但一来大雾弥天,视界不明;二来令狐冲惶急之声出于真诚,令对方听了,更加深信不疑;三来向问天居然也能以“满天花雨”手法发射如此沉重的暗器,大出追敌者意料之外,是以追在最前的十余人或死或伤,竟无一人幸免。向问天抱起令狐冲,转身又奔。
向问天道:“不错,小兄弟,你倒讲义气。”他对人轻易不加赞许,说这句话,是真正把令狐冲当好朋友看待了,须知自己适才假装身受重伤,装得极像,令狐冲居然不肯舍己逃生,实在是好汉子的行径。奔出二里有余,敌人又渐渐追近,只听得飕飕之声不绝,暗器连续飞至。向问天窜高伏低的闪避,奔得更加慢了。又奔了数十丈,他将令狐冲放下,道:“我再来装一次死。”令狐冲心想:“只怕他们学了乖,不会再上当。”口中却不言语。不料向问天突然大喝一声,冲入人丛之中,兵兵兵兵几声响,又再奔回,背上却已负了一人。他将那人双手用自己手腕上的铁链绕住,将他负在背上,这才将令狐冲抱起,向前奔跑,笑道:“咱们多了块活盾牌。”那人大叫:“别放暗器,别放暗器!”可是追敌置之不理,暗器发之不已。那人突然大叫一声:“哎唷!”背心上被暗器打中。
向问天背负活盾牌,手抱令狐冲,仍是奔跃异常迅速。背上那人大声叱骂:“王一崇,他妈的你不讲义气,明知我——哎哟,是袖箭,你奶奶的,容芙蓉你这骚狐狸,你——你借刀杀人。”只听得噗噗噗之声连响,那人叫骂之声渐低,终于一声不响。向问天笑道:“活盾牌变了死盾牌。”他不须顾忌暗器,提气疾奔,转了两个山坳,说道:“到了!”吁了一口长气,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欢愉之意,要知适才这十里山道,实是凶险万分,是否能摆脱追敌,向问天心中也殊无把握。倘若只是他自己一人,倒也不将生死放在心上,可是手中抱了个令狐冲,而这少年对自己又是义气深重,那便无论如何非救他性命不可,既生患得患失之情,神气便不如往日之潇洒了。
令狐冲一眼望去,心下微微一惊,眼前一条窄窄的石梁,通向一个万仞深谷,所见到的石梁不过八九尺长,再过去便云锁雾封,不知尽头。向问天低声道:“小兄弟,白雾之中是一条铁索,可别随便踏上去。”令狐冲道:“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