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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人豪长剑圈转,倏地剌出,银星点点,剑尖连剌七个方位。林震南不知他这一剑要剌向何处,不敢贸然挡架,当即退了一步。于人豪收剑欲待再剌,不料林震南还招也是极快,乘着这片刻余裕,跟着便即抢攻。一个胜在老练狠辣,一个却占了剑招精奇的便宜,两人忽进忽退,二十余招间竟是难分上下。那边王夫人和那小头小脑的方人智相斗,却是连遇险招,一柄金刀给他软鞭缠住了,不数招间便接连两次险些儿兵刃脱手。
林平之见母亲大落下风,忙抢入饭店,抓起一条长凳,奔向方人智猛力直推过去。方人智笑道:“林少镖头却使这无赖打法!”软鞭一卷,陡地间倒翻上来,拍的一声,林平之腰间重重挨了一鞭。他只觉得奇痛彻骨,几乎站立不定,但知只须往地下一倒,母子二人立时便送了性命,当下咬紧牙关,举凳便往方人智头顶劈落。方人智斜身闪开,林平之势如疯汉般又扑上去,突然间脚下一个踉跄,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登时跌倒,只听得一人说道:“躺下吧!”一只脚重重踏在他的身上,跟着背上有什么尖利之物利到。他眼中瞧出来的只是地下尘土,但听得母亲尖声大叫:“别杀他,别杀他!”又听得方人智喝道:“你也躺下。”
原来正当林平之母子双斗方人智之时,背后掩了一人过来,一脚横扫,便将林平之绊倒,跟着拔出匕首,指住了他的后心。王夫人本已不敌,心慌意乱之下,更是刀法松散,被方人智软鞭缠住左脚,一拉一放,登时摔倒。方人智抢将上去,点了二人穴道。
那绊倒林平之的,便是在福州城外小酒店中与两名镖头动手的姓贾汉子,名叫贾人达。此人在青城派群弟子中,武功算是倒数第一,只是平时巴结余人彦十分卖力,同吃同喝,同嫖同赌,得余人彦提携,同到福建省来。他和方人智制住林平之母子后,慢慢逼向林震南身后。林震南见妻子和儿子都被敌人制住,心下惊惶,刷刷刷急攻数剑。方人智叫道:“于师弟,这龟儿要开溜。”于人豪斗到此刻,已渐渐摸到对方的剑路,将一套“松风剑”使得越来越是回转自如,白光闪闪,已将林震南裹在剑圈之中,林震南见身入三人包围,已无退路,当下打醒精神,见招拆招,蓦地里眼前一花,似有十余柄剑同时从四面八方进袭,大惊之下。急忙圈剑护身。于人豪喝道:“着!”林震南右膝已中了一剑,膝盖一软,右腿跪倒。他立即跃起,于人豪长剑上挑,已指住他胸口,只听贾人达大声喝采:“于师弟,好一招‘流星赶月’!”毕竟他是青城弟子,这一招自己虽然不大会使,人家使出来总是识得的。
林震南长叹一声,抛下手中长剑,说道:“给咱们一个爽快的吧!”只觉背心上一麻,已被方人智用扇柄点了穴道:“爽快,爽快,天下那有这样便宜的事?你上青城山去见我师父吧。”林震南心想:“他们同来福建,偏偏死了师父的儿子,自须将自己一家三口绑去四川向师父交差。既然一时不得便死,此去青城,万里迢迢,路上未必无脱身的机会。”贾人达左手抓住林平之的背心,一把提了起来,左右开弓,重重打了他两个耳光,骂道:“兔崽子,从今天起,老子每天打你十八顿,一路打到四川青城山上,打得你一张花旦脸变成大花面!”
林平之既知落入了敌人手中,今后受他凌辱折磨,定是比死难受万倍,此刻身子不能动弹,狂怒之下,一口唾沫向他吐了过去。两人相距不过尺许,贾人达竟是不及避开,拍的一声,正中他的鼻梁。贾人达怒极,将他重重往地下一摔,举脚便向他背心上猛踢。方人智笑道:“够了,够了!踢死了他,师父面前怎么交代?这小子大姑娘般的,可经不起你的三拳两脚。”贾人达恼恨已极,须知他武艺平庸,人品猥琐,师父固对他素来不喜,同门师兄弟也是谁都瞧他不起,在青城山上只有余人彦才是他唯一的靠山,现在林平之一刀将他的大靠山杀了,焉得不恨之入骨?但听方人智这么说,倒也不敢再踢,只得在他身上连连吐涎,以泄怒火。
方人智道:“咱们吃一餐饭再走。贾师弟,劳你驾去煮饭吧。”贾人达道:“好。”他对这位师兄的话,本就不敢违詏。这次余人彦被害,只他在旁,一来保护不力,二来临危脱逃,师父非怪罪不可,他早就向方于二人苦苦哀求过多次,请他们回到松风观后代为隐瞒,这时别说煮饭,便再为难十倍,他也不敢推辞,当即快步走入灶下,张罗做饭。
方于二人将林震南一家三口提入饭店之中,抛在地下。于人豪道:“方师哥,此去青城,路程遥远,可得防这三个家伙逃了。这老的武功着实不坏,你得想个计较。”方人智笑道:“那容易!吃过饭后,把三人手筋都挑断了,用我的软鞭穿在他三个琵琶骨里,串做一串螃蟹,包你逃不去了。”林震南一听,脑中一阵晕眩,心想手筋一被挑断。从此成了废人,纵然在途中逃得性命,此后也是了无生趣,这姓方的年纪不大,行事却恁地毒辣。林平之破口大骂,叫道:“有种的就赶快把老爷三人杀了,想这些鬼门道害人,那是江湖上下三滥的行径!”方人智笑嘻嘻的道:“于师弟,这小杂种再骂一句,我便去找些牛粪狗屎来塞在他嘴里。”这句话倒真有效,林平之虽是气得几欲昏去,却登时闭口,再也不敢骂一句了。
方人智东一句西一句的尽说着俏皮话,于人豪却眉头微蹙,一言不发的听着,偶而也笑上一笑,心中是在回想适才和林震南斗剑的情景,一招一招的在脑海中流过。过得一会,贾人达搬了饭菜出来,说道:“这块地方,连母鸡也没一只,咱们在这小杂种腿上割块肉下来,去炒来吃了,好不好?”方人智知他是说笑,应道:“好啊,这小杂种白白嫩嫩的,只怕比炒牛肉丝滋味还好。就可惜没酒!”
忽听得灶间内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爷们要什么?这里就有?”三人一怔,一齐向后瞧去,只见灶下转出一个青衣姑娘来,手中托着一只木盘,盘中放着一把酒壶,三只酒杯。这姑娘低着头,但仍可见到她脸上满是凹凹凸凸的痘瘢。方于二人微感诧异,心想这女子从何而来。贾人达却大吃一惊,认得这姑娘便是福州北门外的卖酒少女,余人彦便因讥笑她而起祸,怎地突然又在荒山野店之中出现?他霍地站起,指称她道:“你—你—你怎么到了这里?”
那少女仍是低着头,轻声道:“酒倒有,就是没有什么菜下酒!”一面将木盘放到桌上,贾人达道:“我问你,怎么到了这里?”一伸手,便向她手臂上抓去。
那少女微一斜身,让开了他这一抓,说道:“是啊,我们卖酒为生,爷们在什么地方要喝酒,我们便到什么地方侍候。”贾人达武功虽不甚高,毕竟是松风观门下的弟子,那少女轻轻一让,便将他一抓避开,自然是会家子了。方人智向于人豪望了一眼,说道:“很好,姑娘你卖的是什么酒?”那少女道:“卖的是鹤顶红、砒霜、七孔流血酒。”一面说,一面提起酒壶,在三人面前的酒杯中都斟了一杯,只见那酒殷红如血,果然是大异寻常。
贾人达大怒,喝道:“原来你是这兔崽子的姘头相好!”反手一掌,向那少女横扫过去。那少女左手一带,向后退了一步。贾人达一扫不中,觉得在师兄弟面前太也丢脸,一声大吼,纵身向她扑去,双手十指探出,抓向她的胸口。这一招甚是无赖,他是名门弟子,本来不该使这种使人难堪的招数,但他原本无行,对这卖酒少女又没瞧在眼里,是以出手时肆无忌惮。那少女大怒,一斜身,左掌在他背心上一托,借力打力,顺势往外一甩,贾人达身不由主的飞了出去,口中哇哇大叫,唉的一声响,脑袋撞在三株竹子之上。那竹杆弹力甚强,一弯之后,随即反弹出来,将贾人达弹得飞了起来。贾人达身在空中,只怕摔得狼狈,失了面子,忙使招“鲤鱼打挺”,想要双足落地,不料这竹子的弹力方向奇特,难以捉摸,他不使这“鲤鱼打挺”倒也罢了,这一打挺,变成头下脚上,直扑向地,砰的一声,登时撞跌了七八颗牙齿,支撑着站起身来,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灰尘。
他口中大骂,拔出匕首,向那少女又扑过去,那少女一闪身,又是一推一送。仍是使的借力打力法子,这一次却是看准了竹子旁的一口小小池塘,噗咚一声,水花四溅,贾人达直摔下去,匕首脱手,飞高数丈,在半空中,金光闪闪,煞是好看。那少女纵身而出,伸手一抄,便将那匕首接在手中。贾人达兀自在破口大骂,他不骂倒好,这一声喝骂,塘水便直灌入他的口中。这口池塘本是饭店主人用来浇菜之用,一大半倒是粪水尿水,这一下贾人达的苦头可吃得大了。
方人智和于人豪只是坐着,冷眼旁观,贾人达跌入池塘,他二人也不去救援。待那少女接得匕首回来,方人智冷冷的道:“华山派和咱们青城派素无仇怨,两家师长也是一向交好,姑娘请我们喝这杯鹤顶红、砒霜、七孔流血酒,只怕过份点了吧?”
那少女一怔,格格一笑,道:“你倒好眼力,怎知我是华山派的?”方人智道:“姑娘适才这两招‘顺水推舟’,刚劲中夹有柔劲,确是华山派岳大掌门的正传。华山派威震江湖,在下眼力不济,倒还瞧得出来。”
那少女道:“你也不用捧我啦,我知道你是青城派松风观门下的高手方大爷,这位是‘英雄豪杰’四大弟子的第三位于三爷,你们这就请吧。”
方人智道:“冲着华山派的名头,我们说什么也得退避三舍,但姑娘的侠名总得让我们知道,否则师父问将起来,却是无法交代。”那少女笑道:“你说是华山派的丑丫头便了,天下只怕也没第二个如我这般容貌的。”这时贾人达已从臭水塘中爬了起来,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