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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道:“店家大哥,来收饭钱。”叫了两声,无人答应。王夫人也叫:“店家大哥,店家——”仍是没应声。王夫人霍地站起,迅速打开包裹,取出金刀,倒提在手,奔向后堂,只见那卖饭的汉子摔在地下,门槛上斜卧着一个妇人,正是那汉子的妻子。他夫妇俩端送饭菜,还只是片刻之前的事,却蓦地遭了毒手,王夫人一探那汉子鼻息,已无呼吸,手指碰到他嘴唇,尚有温暖。
这时林震南父子也已抽出长剑,绕着饭铺转了一圈,这家小饭铺独家孤店,靠山而筑,附近只是一片竹林,并无邻家,三个人站在店前,远眺四方,并无半点踪迹,突然间王夫人“咦”的一声,手指铺前,颤声道:“你们瞧!”只见饭铺前地下忽然多了一条殷红血线,旁边还写着:“出门十步者死”六个血字,只是最后一个“死”字只写了一半,想是林氏父子从铺后寻将出来,那人不及写完,便即避开。但仅在这顷刻之间,那人既画血线,又写血字,没让林震南等瞧见身影,身法之快,实是匪夷所思。
林震南横剑身前,朗声说道:“青城派的朋友,林某在此领死,便请现身相见。”叫了几声,只听得山谷回声:“现身相见,现身相见!”余音袅袅,此外更无声息。这小饭铺地当山阴,四下里树木荫森,地又荒僻,更无行人。三人明知大敌窥伺在侧,此处便是他们择定的下手之处,心下虽是惴惴,是却胆气愈壮。林平之冲过血线,大声叫道:“我林平之第二次踏过血线,你们来杀我啊,臭贼,狗崽子,我料你就是不敢现身!鬼鬼祟祟的,便是江湖上下三滥毛贼的勾当!”
突然之间,竹林中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林平之眼睛一花,已见身前多了一人。他不及细看,长剑向前一送,便是一招“扫荡群魔”,向那人胸口疾剌过去。那人身子一侧,便已避开。林平之横剑急削,那人嘿的一声冷笑,绕到林平之左侧。林平之左手反拍一掌,回过长剑,又向那人剌去。林震南和王夫人各提兵刃,本已抢上,然见儿子连出数招,剑法掌法俱是井井有条,此番乍逢强敌,竟是丝毫不乱,当即退后两步。林平之蓄愤已久,将这套辟邪剑法使将开来,横削直击,全是奋不顾身的拚命打法。
那人空着手,只是闪避,并不还招,待林平之剌出二十余招后,那人冷笑道:“辟邪剑,不过如此!”伸指一弹,铮的一声响,林平之只觉虎口剌痛,长剑落在地下。那人飞起一腿,将林平之踢得连翻几个斛斗,林震南夫妇并肩一立,遮住了儿子,凝目向那人瞧去。只见这人一身青衫,腰下悬着一剑,一张青脸英气勃勃,约摸二十三四岁年纪,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
林震南道:“阁下尊姓大名?可是青城派的么?”那人冷笑道:“凭你福威镖局的这点儿玩艺,还不配问我姓名。不过今日是为报仇而来,须得让你知道,不错,老子是青城派的。”
林震南将剑尖指向地下,左手搭在右手背上,说道:“在下对松风观余观主好生敬重,每年派遣镖头,前赴青城,向来不敢缺了礼数,今年余观主还遣派了四位弟子要到福州来。不知有何处得罪了阁下?”那青年抬头向天,嘿嘿冷笑,隔了半天才道:“不错,我师父要派四名弟子到福州来,我便是其中之一。”林震南道:“那好得很啊,却不知阁下高姓大名?”那青年似是不屑置答,又是哼了一声说道:“我姓于,叫于人豪。”林震南点了点头,道:“英雄豪杰,原来阁下是松风观四大弟子之一,无怪乎摧心掌的造诣如此之高。杀人不见血,佩服,佩服!”
“杀人不见血”五字,正是青城派“摧心掌”这门绝技的要旨,于人豪听他一言道破,心想此人居然知道本门绝技的精要所在,倒也不是泛泛之辈,又听得他知道自己的名头,却也不自禁的得意。林震南道:“于英雄远道来访,林某未曾迎迓,好生失礼。”于人豪道:“你没曾迎接,你这位武艺高强的贤公子,却迎接过了,连我师父的爱子都杀了,也已不算怎么失礼。”林震南一听,一阵寒意从背脊上直透下来,本想儿子误杀之人若是青城派中的寻常弟子,则挽出武林中大有面子之人出来调解说项,向对方道歉赔罪,或许尚有转圜之余地,原来此人竟是松风观观主余沧海的亲生爱子,那么除了一拼死活之外更无第二条路好走了。他长剑一摆,突然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好笑,于少侠说笑话了。”于人豪白眼一翻道:“我说什么笑话?”林震南道:“久仰余观主武术通神,家教谨严,江湖上无不敬佩。但犬子误杀之人,却是个在酒肆之中调戏良家少女的无赖,既为犬子所杀,武功平庸也就可想而知。似这等人,岂能是余观主的公子,却不是于少侠说笑么?”于人豪脸一沉,一时无言可答。原来林平之在小酒店外所杀之人,确是余沧海的小儿子,名叫余人彦。此人的母亲是余沧海的第四房小妾,甚得宠信,余人彦自幼被母亲溺爱,不肯好好练武,瞒着父亲,尽是去搞赌钱嫖妓的勾当。这次余沧海派人来到福建,余人彦心想在青城山上实在呆得腻了,缠着母亲给父亲说,要同来福建,历练历练,增长见识。其实历练是假,真正用意,还是要到花花世界来大玩一场。
余沧海知道这个儿子在诸子中最是无用,若是什么斗争比武,说什么也不会派他出来,免得丢了青城派的脸面,但此番去福威镖局只是回拜,绝不致和人动手,也就准了,那知道一路之上,余人彦吃喝嫖赌,倒是安然无事,到了福州之后,却死在林平之的匕首之下。
于人豪对这位师兄,心中一直便瞧不起,只是他母亲是师父的得宠之人,便也不敢得罪了他,此刻听了林震南几句老辣之极的嘲讽之言,倒感不易对答。忽然间竹林中有人说道:“常言道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在那酒肆之中,林少镖头率领了福威镖局二十四个镖头,向我余师弟围攻——”他一面说,一面走了出来,此人小头小脑,手中摇着一柄折扇,接着说道:“倘若明刀明枪的动手,那也罢了,福威镖局纵然人多,老实说那也无用。可是林少镖头既在我余师弟的酒中下了毒,又放了十七种喂毒暗器,嘿嘿,这龟儿子,硬是这么狠毒。我们一番好意,前来拜访,可料不到人家会突施暗算哪。”
林平之自给于人豪一脚踢倒后,怒气勃勃的站在一旁,只待父亲跟他交待过几句场面话后,便要扑上去再斗,那知这小头小脸的家伙一派胡言,说自己率众团攻不算,还说什么在酒中下了毒药,当即怒喝:“放你的屁!我跟他无冤无仇,从来没见过面,根本便不知他是青城派的,害他干什么?”那人举扇急摇道:“放屁,放屁,好臭,好臭,你既跟我余师弟无冤无仇,为什么在小酒店外又埋伏了三十余名镖头趟子手?我余师弟见你调戏良家少女,路见不平,将你打倒,教训你一番,饶了你性命,可是你不但不感恩图报,为什么反而命那些狗镖头向我余师弟群起而攻?”
林平之气得肺都要炸了,大声叫道:“原来青城派都是些不论是非的泼皮无赖!”那人笑嘻嘻的道:“龟儿子,你骂人!”林平之怒道:“我骂你便怎样?”那人点头道:“你骂好了,不相干,没有关系。”林平之一愕,他这两句话倒是大出自己意料之外,突然之间,只听得呼的一声,有人扑向身前。林平之左掌一挥待要出击,终于慢了一步,拍的一响,右颊上已重重吃了个耳光,眼前金星乱冒,几欲晕去。那人迅捷之极的打了一掌,退回原地,伸手抚摸自己右颊,怒道:“小子,怎么你动手打人?好痛,好痛,哈哈!”
王夫人见儿子受辱,刷的一刀,便向那人砍了过去,一招“野火烧天”,出招既稳且劲,那人一闪身,刀锋从他右臂之侧砍下,相距不过四寸。那人吃了一惊,骂道:“好婆娘。”不敢再行轻敌,一探手从腰间掏出一根软鞭,待王夫人第二刀又再砍到时,软鞭一展,还击了过去。
林震南知道今日的局面已无可善罢,长剑一挺,道:“青城派要挑了福威镖局,那是容易之极,但武林之中,是非自有公论。于少侠请!”于人豪一按剑鞘,呛啷一声,长剑出鞘,道:“林总镖头请。”
林震南心想:“久闻他青城派的松风剑法,刚劲轻灵,兼而有之,号称如松之劲,如风之轻。我只有占得先机,方有取胜之望。”当下更不客气,剑尖一点,长剑横挥了过去,白光大盛,正是辟邪剑法中的一招“群邪辟易”。于人豪见他这一剑来势甚凶,却也不敢硬挡,一闪身便即避开。林震南一招未曾使老,第二招“钟馗抉目”,剑尖直剌对方双目。其时日光从竹林中斜透而入,虽不强烈,映在镜子一般的剑锋之上,却也耀眼生花。于人豪暗叫一声:“不好!”提足后跃,心中怦怦乱跳,这一剑险遭了毒手。
林震南第三剑跟着又已剌到,于人豪举剑一挡,当的一响,两人手臂都是一震。林震南心中一喜:“只道你青城派如何了得,却也不过如此。”这几日来,福威镖局给对方神出鬼没的大闹一场,他一直存着忌惮之意,此时既知儿子所杀的是余沧海之子,除了拚命之外,更无退路,这一勇往直前,剑法上的威力便加了几分。于人豪却想:“这老儿臂力倒也厉害。”他适才一脚踢倒了林平之,以为林震南也不过尔尔,那知父子二人的武术虽是一派相承,功力却大大不同,而临敌经验,林震南更远在于人豪之上。
直到第九招上,于人豪才使出一招“松涛隐隐”,隔开来招后跟着还了一招,林震南喝道:“好!”一剑对砍过去,当的一声响,两人又是手臂一震,各自退开一步。
于人豪长剑圈转,倏地剌出,银星点点,剑尖连剌七个方位。林震南不知他这一剑要剌向何处,不敢贸然挡架,当即退了一步。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