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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穴-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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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终于停在了第十二层,这是以前的顶楼。剩下这一层,电梯还未通,需要从楼梯走上。关键大口喘着气,奔出电梯门,“它们”又迎面袭来。
  “它们”只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在黑暗中独自飞舞。
  飞过了灰泥纸板覆盖的楼梯,飞进了长长黑黑的走廊。
  一道光,如闪电,照亮台上人的面目。
  熟悉的面目,亲爱的朋友。
  一切又归于黑暗。
  推开楼梯最上方的那扇门,才是那长长黑黑的走廊。
  那只小小的萤火虫,正等着他。
  除了小萤火虫,走廊里没有一丝光亮。
  关键翻开手机——光源太微弱,只能朦胧照亮身周一方……他看见了墙,新刷好的,上半截白,下半截绿。
  他开始快步向前,萤火虫也飞得更快。
  走廊两边是一间间手术室、预备室。
  突然,前方一道闪亮,刺得关键眯上了眼。
  他的双眼随即睁大,虽然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走廊的尽头,垂下了一只手电,高功率手电光照下,一张手术台被鲜血覆盖着。
  褚文光死得和黄诗怡一样惨不忍睹。
  关键在哭,却哭不出声。 
  8
  “学校方面只给了我一些很基本的情况,你大四了?在哪个附院实习?”江京最年轻有为的精神病科专家游书亮并没有翻开关键的病历夹,因为里面几乎一片空白。关键是位健康的大学生,没有任何精神病史或心理问题。
  “一附院。”关键最初的那点紧张已经被游书亮至今仍保持着的学生气和谦和的微笑所打消。“上学期的精神病学大课,精神分裂和抑郁症两节,就是你讲的。”
  “那看来我也不用自我介绍了。咱们还是校友呢。”游书亮看了一眼关键微黑的眼眶。“好像你和我当年在学校里一样,也是夜猫子?”
  关键点点头。
  “你一定很用功,不像我当年,熬夜都是在暗房里冲洗照片。时间过得多快,一转眼,人人都用数码相机了。”
  关键礼貌性地笑了笑:“我还算用功的吧。但最近这段时间,你一定也听说陈警官说了,我的生活中出了很多动荡。说实话,有些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关键向游书亮描述了自己的“天赋”,看见“它们”,经受的实验,以及诗诗和好友褚文光的惨死。
  游书亮对黄诗怡和褚文光的案件已经有所耳闻,“告诉我,最近你的感受,想到什么说什么。”
  “最近,尤其我女朋友被人杀害了以后,我发现,天原来真的会塌下来……”
  游书亮细细体味着关键的叙述,他看到的是一个生理和心理同时在经受着巨大考验的男孩,至少说明,关键的叙说很成功。关键看到的“它们”,承受的那份莫名其妙的极端疼痛,这是从意向到感受的双重幻觉,几乎让人立刻就想做出精神分裂等相关疾病的诊断——这只能理解为幻觉,逼真的幻觉。
  幻觉,逼真到了一定程度,还叫幻觉吗?
  在精神症状的同时出现不知名的躯体疼痛,并非罕见,但让人难以想象的是,疼痛的出现和谋杀的同时发生,仿佛被解剖刀划过的,正是关键本人。
  种种迹象说明,关键似乎生活在另一维世界里。在看到“它们”的时候、在受到疼痛折磨的时候,关键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说是下意识也好,说是第四维空间也好,说是精神分裂也好,关键失去了自我,呼吸行动,已不再受自己支配。
  而当关键清醒过来,意识到这种“灵魂出壳”,带给自己的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和折磨,无辜的人一个又一个死去,他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我总在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看到‘它们’,看见死亡?为什么是我身边的人遭受杀害?为什么是我在承受剧痛?我怎么这么倒霉?我才二十多一点,就这么背,今后呢?如果我也像一般人那样活到七老八十,还会经历多少这样的惨事儿?有完没完?说真的……”关键嘎然而止。
  “说吧,没关系。”
  关键低下头,沉默了一阵。
  游书亮说:“难道,你是说,你想到过自杀?”
  “心情沮丧的时候,觉得活着毫无乐趣,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杀动机。”
  游书亮沉默了。
  如果一个人“预见”了死亡,接着是“目击”了死亡,一次次地准确“预见”,一次次地真切“目击”,尤其当他最爱的女孩被惨杀,最亲近的朋友被惨杀,这种感情上的打击,有几个人得以经历?
  游书亮喝了一口桌上的绿茶,缓缓说:“听说过维克多?弗兰克这个名字吗?”
  关键愣了一愣:“好像你在课上讲过,一个做精神分析的医生吧,和弗洛伊德齐名的哪个精神分析派创始人。”
  游书亮说:“你记性还不错。弗兰克是名犹太心理学家,曾在纳粹集中营里等死,目睹了许多死亡和生存的挣扎。集中营里,有些人挺过来了,有些人心力交瘁,没能活着看到解放。他因为抱着和新婚妻子以及家人团聚的渴望,以及完成他的心理学研究著作的心愿,坚持着度过了集中营的苦难生活,虽然最终得知,他的妻子和父母兄弟,都在另一所集中营里惨遭杀害。但他由此开创了存在主义疗法和意义疗法,认为人无论在什么样的艰辛和桎梏中,都至少保持着自由选择的权利,选择一种专属于自己的生存的意义。就好比他在集中营里,虽然被剥夺了自由,但精神还是自由的,还是能选择自己存生和保持乐观的意义。如果一个人的精神不能得到自由,就是心理问题和精神问题的表现。而如果一个人相信命运决定论,同样,他的精神就受到了束缚,不能自由选择生存的意义。”游书亮注视着关键的双眼,相信自己判断得不错,这是个有悟性的少年。
  关键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游老师的意思是,‘它们’等于是让我相信了既定的命运,无法摆脱的命运,束缚了我精神的自由。”
  游书亮说:“很接近。你一直在想,为什么单单是你,能在幻象中看见凶杀的情形,会切身体会到被杀戮的剧痛。根据弗兰克存在主义和意义疗法的基础,人,做为天之骄子,他的存在,必定是有意义的,也许,等一切真相大白,这些‘特异功能’的意义,你存在的真正的意义,也会明朗。”

暗穴 第四章

暗穴 第四章
  9
  昭阳湖上吹来的是阴冷的风,已经带着冬的讯息,吹进愁苦人的心扉,才发现那扇门已是创痕累累,掩不住的,是冥冥之中的呜咽。
  关键仿佛听见了那哭泣声,悚然抬头,看见的只是低沉的黑云,似乎伸手就能触及。
  耳朵一定出了问题,今天这万国墓园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形单影只,如果有哭泣声,那也是自己的心在哭。我的五官六感似乎都紊乱了,总是看见不该看见的,听到不该听到的,感受着不该感受的。
  黄诗怡和褚文光离开人世后,关键仿佛又走回从前,成了一个沉默的大男孩。他总是尽量躲开人群,避开校内的活动,稍有空闲,就坐公交车来到万国墓园,静静地陪着黄诗怡。
  不知为什么,他感觉黄诗怡还没有走,她澄澈的双眸,还在注视着他。这种感觉,如果换作别人,或许免不了要心悸,但关键倾心接纳,或许,这是缓解对她那份思念之痛的最佳选择。陪着她,伤心和负疚感就淡一些:如果,我不去和什么诸葛胜男约会取漫画,不管什么原因,诗诗可以叫上我一起进解剖楼,也许就不会遭到毒手;但如果凶手蓄意要杀害诗诗的话,即便那晚我在诗诗身边,他(或她)也会找到另外一个机会下手。我总不可能24小时地陪着诗诗。但至少第二个被害的可能就是我,而不是褚文光。
  关键的心在隐隐作痛。
  褚文光被害后,陈警官对关键的再次审问中,才说出了一个疑点:黄诗怡被害当天,曾给褚文光打过一个电话。警方显然在假设,黄诗怡和褚文光间有了感情,被妒杀。
  或者,那晚褚文光是黄诗怡的“保镖”——黄诗怡的确没有莽撞到独自一人去旧解剖楼,所以请褚文光陪伴——但凶手发现了褚文光这名不速之客,将他劫持。
  数日后杀害。
  这还是不能排除妒杀的可能。
  他的心又开始发寒。
  和诸葛胜男互通的邮件都传给了公安局。他自己也仔细分析了诸葛胜男发来的信件,发现不但他(或她)用的语气和自己很接近,连标点、表情符号、信件排版格式等等细微之处,竟然也和自己一模一样!
  他苦苦回想,是否曾对黄诗怡和褚文光的交往有任何疑虑和妒嫉?
  也许,是在潜意识中。疑虑、妒嫉、愤怒、设计、杀人,都在潜意识这个垃圾箱里。
  陈警官的质问并非毫无道理,为什么不按约好的地点等在一附院门口?我除了说想制止杀戮的发生,抓到凶手外,没有更好的解释。
  也许,我有截然相反的双重人格,善良的那个我,站在诗诗的墓前追悼哀绝;邪恶的那个我,天衣无缝地安排设计,残忍嗜血变态,杀害了诗诗和褚文光。
  荒唐,这个设想荒唐到了极点!
  但又怎么解释自己的异能在多年沉寂后最近卷土重来呢?是潜意识在控制着我的行为吗?
  如果真是这样,还有什么比这更凄惨的悲剧?
  但无论怎样,黄诗怡已经远在天间,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褚文光也再不能陪他欢笑嬉闹。
  仅这个念头起来,又让他泪湿青衫。
  一声叹息,忽然从身后传来。
  这人来了多久?自己陷在思考和回忆里,竟然没感觉到,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关键转过身,见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正微微欠身地站着,头略低着,似乎在向黄诗怡的墓碑致敬。
  “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失去至亲至爱的人,是人生最大的不幸,你此刻的心情,我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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