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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雄治淡淡道:“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可惜,在办公室里,你不让我打完电话,否则,你就会知道,我要说的,也就是发现了这些碎片。”
“狡辩!如果只是想说发现了赝品,你没有任何理由在凌晨一点将对方唤醒……看来,你是执意不肯说了,那就别怪我无情残酷!”
暗穴 第二十二章
暗穴 第二十二章
56
山下雅广一到江京,就被这座忧郁的城市深深吸引。
江京似乎深合他的性格。那时正是冬天,空气里却很湿润——有着一江一湖的城市,总不会让人觉得太干燥。天地也是湿的,深秋初冬的江京雨水多,这城市,仿佛有伤不完的心,落不完的泪。是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概就是从何玲子第二次从他的世界消失起吧,山下雅广开始喜欢阴雨天,或者说,跟阴雨天更合拍。时而还会有风,至少强劲到让他竖起军大衣的领子,却远非东北的那种凌厉,而是一阵阵的,轻重缓急,仿佛有节律。阴雨或风,都不能杀伤美丽江京的魅力:一度成帝都,江京保留着气势恢宏的宫墙古城;曾是富庶地,江京遍布着精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园林;近年为洋场,沿江一带竖立起了挺拔俊朗的欧式建筑。他听说去年日军准备呼啸而入的时候,遭遇过中国军队的全力抵抗,入城后做过什么,可想而知,也可以从江京百姓看自己的眼神中而知,驻军对城市的破坏绝非蜻蜓点水,即便如此,江京还是让他怦然心动。
更让他兴奋的,是这次到江京来的使命。这对他这个获得重生的人来说,意义无限。
这还要从何玲子的不告而别说起。恋人的骤然离去,山下雅广从爱的制高点猛然跌入无底泥沼,难以自拔,抑郁、失眠,他甚至有过弃世的念头。在东京帝国大学医学大学的学业一落千丈,他连生活的兴趣都失去了,又哪里有任何学习的兴趣?到最后,他连起床去上课或者见习的能力都失去了。
一定是天意不让他沉沦到地狱,就在他以泪洗面卧床发呆时,一直在京都学医的黑木胜突然来访,将他救回人间。
“你怎么到东京来了?”山下雅广对黑木胜的尊重源自孩提,所以虽然懒怠和任何人说话,还是坐起身,问候山下雅广。
“我得到一个绝好的机会,到新宿的东京陆军军医学校一个重要的研究室深造,一年后,你面前的就是黑木胜中尉军医了!”这时,意气风发的黑木胜终于看清了山下雅广发自内心的憔悴,浓眉紧紧皱在了一起。
黑木胜一直知道山下雅广平和开朗的外表下有着优柔寡欢的一面,却怎么也没想到一次失恋,给好友的打击如此之沉重。听山下雅广诉说完这两年和何玲子的纠葛,那离奇的再次出走,黑木胜默立了良久,忽然扬手,重重地扇了山下雅广一记耳光。
山下雅广清俊而憔悴的脸顿时一片红晕,渐渐肿起,嘴角渗出血来,呆呆地看着黑木胜。黑木胜沉声说:“山下君,你我两家在奈良是几百年的世交,我也一直把你当作我的亲弟弟看,所以会直率地告诉你,你太令我失望!”
“我已经让所有人失望,包括我自己。”山下雅广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但此刻却觉得无力回天。
“你睁开眼看看,看看你的周围,你的同学在努力学习,你在家乡的好朋友们纷纷入伍出发,奔赴战场,连妇女都在发奋工作,都为了什么?为了我们日本国的富强!为了天皇的雄图大业!你听一听,能不能听见海那边传来的炮声?你怎么还能在床上躺得下去?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消沉,是在为国家付出吗?还是成为国家的累赘?”
奋斗和图强——为日本国奋斗图强,为天皇献身,为众神眷顾的日本献身,是山下雅广从小学起就被灌输的理念。从小他就知道,高于自身幸福的,还有日本国和天皇的荣辱。同时,他又热衷于自由思考,览书无数,对诸岛内全民皆兵的那种狂热感觉略有不安,曾经想过,是否真的是“世人皆醉我独醒”,但此刻,他才猛然发现,卧床难醒的,恰恰是自己。
只为了一场虚无的爱情。
黑木胜长叹一声,在山下雅广的床边坐了下来,语调略放柔和:“我并非毫无人情,我也有红颜知己,理解你此刻的苦痛,你即便为自己着想,此刻也应该投入学习和事业中,奋斗是忘却伤痛的第一良药,这是我医学院第一堂课就学到的。”
是啊,也许将注意力转移,将精力用在学习中,用在报国效忠上,就会忘记这情感的纠缠。说到底,自己选择学医,不正是要救人、济世、报国吗?
“黑木君,你和以前一样,一直是激励我的马鞭。”山下雅广的嘴角虽然还在淌血,却挂上了多日未现的淡淡笑意。
“好!”黑木胜站起身,“你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吧,晚上到我新宿的住所,我们一起吃饭。”他临出门时又说:“你也该知道,新宿姑娘是有名的美丽销魂吧。”
就这样,山下雅广在黑木胜的引导下,重新振作,拾起了荒废的学业,燃起了报国的热情。
再没有比从军更能体现报国热情了。
山下雅广以黑木胜为楷模,也希望能进入陆军军医学校,到那所黑木胜一直避而不谈的研究室深造。但陆军军医学校在战时的地位崇高无比,像山下雅广这样的寻常医学生极难进入。黑木胜指点了山下雅广一条“捷径”:先以照顾家乡奈良的年迈父母为由,转学入京都帝国大学的医学大学,虽然京都帝大的医学院和山下雅广原来所在的东京帝大医学院在专业地位上不分伯仲,但由于陆军军医学校的那个研究所的元老许多都出自京都帝大,因此在招生上也有对关西关中的偏爱。果然,在京都又学习了一年后,山下雅广以优异的成绩顺利进入了陆军军医学校的防疫教研室。
那不是个寻常的防疫教研室。是日军细菌战研究的总指挥部。
“听黑木君说,石井部长很赏识你的才华。”安崎宗光亲自走出大楼,和山下雅广互行军礼后,热情握手。他也是奈良人,也是从京都帝大医学院转入防疫教研室的军医,早山下雅广两年出道,目前在江京掌管这一绝密计划。“石井部长”就是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部长石井四郎,日军细菌战的奠基人和领袖。“你的运气比我好,我在防疫教研室的那两年,石井大校很少亲临教研室教学指导……据说他马上要晋升少将了,你在东北是否听到类似的消息?”
山下雅广点头说:“关东军总部那边都是这个说法,石井老师不久就是石井将军了。其实你的运气还好啊,年纪轻轻,就已经掌管我们这里的一支部队。我们这支部队的重要性,石井部长和黑木君都和我谈过了。”
安崎宗光眼中又露出艳羡的神情:“石井部长亲自给你交待的任务吗?又让我嫉妒一次。其实,什么掌管不掌管,都是为天皇效忠,黑木君传电给我,要你我合作。”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江京这一带的军务,该由华中派遣军掌管,为什么我要先去关东军黑木君那里报道,正式加入关东军,再转到这里?”
安崎宗光四下看了看,确信左近无人聆听,才说:“很简单,因为从今天起,你就不存在了。”
“什么?”
“就像我,和我手下这些军医及技术人员,他们的军籍虽然保存,但去向没有人知道,包括他们的家属——他们的家属,包括我的新婚妻子,都在关东军总部。的确,这和其它几支防疫部队不一样,它们都有编号,长官的名字也都明确登记。而我们,是无名的,地下的,你应该能想像到了吧,这一计划该有多么机密!”安崎宗光脸色凝重。
“我已经在黑木君的引导下,宣誓保密。我会以军人的荣誉保守誓言。”山下雅广的话掷地有声。
安崎宗光领着山下雅广继续往“大东亚药物经营局”的院内走,向前一指:“你看,我说我们是‘地下的’,没有打诳语吧。”
山下雅广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只见院内有数百名壮丁在冷风中苦干,整个院内几乎都被挖开,而且挖入地下很深,已经筑成了大约三层的架构,仿佛在建一座地下宫殿。
“因为保密的性质,我们所有的活动,从科研到操作,都将在地下进行,地上的大楼,只做办公室、宿舍和存放一些普通的材料器械。”安崎宗光介绍道。“怎么样,规模够宏大吧。本来,我们要将这两座楼推倒重盖的,但后来发现,英国人盖楼,地基打得极深,所以只要在楼下不伤筋动骨,很容易就能改造成我们的想法。当然,我们在这里大兴土木,绝不想让外界知道得太多,毕竟,我们从名义上,只是一个药材进出口公司。所以这段时间,围墙上有带电的铁丝网,连猫都进不来一个,就是不让外人偷窥。中国人的好奇心,强得会让你惊讶。”
“可是,还用中国的俗话说,没有不透风之墙,哪怕这些壮丁,等施工完毕后,回到外界……”山下雅广停下问题,因为他已经从安崎宗光眼中那丝残忍神情中找到了答案:这批壮丁,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山下雅广心头一沉。随即自问,这一沉到底意义何在?是在惋惜这些无辜生命,还是在自责本身软弱的态度?你已经经受过那样的训练,怎么还会这么软弱?
日本国和天皇的胜利高于一切,你却在放纵自己敏感纤细的感情。
走进了大楼里部队的总办公室,安崎宗光介绍了山下雅广的私人办公室,又和另外三位课长会面,商讨了一些业务安排。山下雅广在会议中,眼光无意扫及,一位壮丁模样的汉子,正在向一名宪兵低语。他皱皱眉,轻声问道:“难道,这大楼里外,允许壮丁们随意走动吗?”
安崎宗光略带得意地说:“当然不是。最近这些壮丁的动态可疑,大概感觉出了自己今后的命运,所以在酝酿如何逃出工地。我们于是安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