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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了双眼的,不仅是泪,还有血。
是覆满黄诗怡身体的血。
青春如火,逝去的青春如血。
鲜血溅满她身下的白大衣,格外刺眼。
他的心目中,黄诗怡是个完美无瑕的女孩子,绝不应该有这样的命运。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也许这只是在任教授的实验室里、在滂沱的雨中昏睡时恶梦的一个场景,也许这只是“它们”的一个幻象。
是的,自己看见了“它们”,还有比这更准确的恶兆吗?“它们”是谁,是恶魔?是凶灵?是死神?
我的生活从此将被颠覆。
最可恨的,是他必须接受事实,他只能接受这一切,他能做的,只有抱着黄诗怡的尸体痛哭。
那萤火虫飞到了走廊一角的阴影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暗穴 第二章
暗穴 第二章
3
“小关键,你怎么了?”
小关键的脸色苍白,回头望向幼托楼空荡荡的走廊,走廊里刚熄了灯,一片阴暗。
下班时间,小朋友排队坐在厂办幼儿园的楼门口,等着家长来接。小朋友们陆续都被接走了,太阳也下了山,只剩下小关键一个。
姚老师知道原委,但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解释:“你不要难过,不是你爸爸妈妈忘了来接你,他们已经打电话来过了,今天突然有要紧的事儿。”小关键的母亲打电话来,说关键的爷爷突然中风,在医院抢救,麻烦老师照料一下小关键,但千万不要让四岁不到的小关键知道慈爱祖父的病危。小关键的母亲是厂医,关家和姚老师住在一个小区里。
“我知道了。我不会哭的……但妈妈会哭的。”小关键淡淡地说。
姚老师心头一惊:“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爷爷摔跤了。妈妈哭了。”
姚老师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天哪,你……你怎么知道的?”
“‘它们’告诉我的……我不想知道。”
“它们”是那些可怖的景象,模糊的,恍惚的,飘忽的,昏暗的,阴森的,有时是很多人影,有时则是一个、两个扭曲的身形。
每次看见“它们”,总会有人哭,都是他身边的人。
今天是妈妈哭了。爸爸一定也想哭,但一定强忍着眼泪,就像自己现在这样。
爷爷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两个小时前,他还在小区的老年活动室里下象棋。
记得上回“它们”来的时候,邻家那像花儿一样漂亮的小姐姐,被卡车撞倒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很伤心,这些都是他喜欢的人,为什么再也不醒过来?是不是都因为他看见了那可恶的“它们”?
“关键小朋友,你能告诉医生,你昨天下午,看见了什么?”
这里有他深恶痛绝的酒精味道。
“它们。”
“‘它们’是什么样子?告诉叔叔好吗?”
“我不认识,好像是别的人。”
“那些‘别的人’,多大岁数?是老伯伯,还是阿姨,还是小朋友的样子?”
“我看不清,有时候觉得像是我爷爷,有时候觉得像是只猴子,我真的看不清楚。我不骗你的,”他看出穿白大衣的人眼光中的迷惑和不解,“妈妈说撒谎不是好孩子,我真的不骗你。”
“你现在能看见‘它们’吗?”
“看不见。”
“你仔细看一下,面前是谁呀?”
关键的瞳仁黑亮,盯着前面,专心地看着,好几分钟过去,只说了声:“是你呀!”
检查后,医生很肯定地说:“小关键……其实在他脑子里,有个想象的世界,这在他这个年龄的儿童中很普遍,很常见,一个想象中的好朋友,一次想象中的公园游玩,想象中见到亲近的人……”
但后来的一次门诊,医生彻底改变了看法。
开始,同样的问话,同样的回答,一切都像是在复述排练好的台词。
“……我真的不骗你。”
“你现在能看见它们吗?”
“看不见。”
“你再仔细看一下,你面前是谁?”
长久的沉默,沉默的时间比以往都长。
小关键的双眼罩上了一层雾,黑灰色的雾,他的脸更苍白了。
“它们……”
“啊?它们是啥样?”
“我害怕……它其实很可爱的,那只小松鼠,还有,红的流出来,血。”
医生心头微微一震,随即暗笑自己荒唐,转念回到工作中,考虑该为小关键进行正式的少儿精神病学治疗。电话铃突然响起,是医生的太太,一个女医生,刚出了夜班,从家里打来电话。她呜咽着说:“不知道是不是小保姆没有把笼子关紧,毛毛……被白雪吃了!”
毛毛是医生家新养的小松鼠,白雪是医生家的一只老猫。
现在想起来,关键很后悔。也许,自己当年应该什么都不说,就不会有那么多年的实验,不会从一个研究所里出来,又进入另一个研究所。虽然研究者们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他逐渐懂得,也许自己拥有一份天赋,同时这是种不幸,一种经历和目睹他人痛苦、又束缚了自己身心的不幸。
4
“从昨晚九点半到十点十五分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这就是案发时间,我是重点怀疑对象。
“我在江大紫竹林里的月莲塘边上。”
“下着雨,你到那里去干什么?”
关键不在现场的证明毫无说服力:那看来比关键更“关键”的证人“诸葛胜男”无处可寻。“Email是可以自己写给自己的,对不对?在网上找个免费邮箱,比在人民大道步行街上找公厕还容易,不是吗?”警官继而指出9:34分结束的那个和黄诗怡的手机通话。即便就在解剖楼附近,两人也可以用手机交谈。已经过了那么久,要想用卫星定位都不大可能了。
“可是……如果真是我害了诗诗,我完全没有必要再出现在现场。”更说不通了。关键知道,即便自己不在现场,如果没有人证明他的清白,刑警还是会将自己列为怀疑对象。
“你这样做,可能正是试图用‘不会有这么傻的凶手’的逻辑洗脱自己,顺便破坏现场,制造办案人员的同情心……”
“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心!”关键似乎全不在乎对话的是铁面的警官,泪水涌了上来,“只有我自己知道永远失去了诗诗的滋味,我不指望你们能体会多少。”
“最近,”警官轻轻咳了一声,“你们之间有没有感情上的变化,比如说,她提出分手?”
排除情杀?
“没有。”关键的双眼又湿了,这是第几次了?
“有没有别的女生对你表示过好感?”
排除移情别恋后的绝情杀?这样无聊的审问还要持续多久?
“陈老师,我知道你做为公安人员办案,需要所有的事实和证据,可是,她是我深爱的女孩子,在这个时候,我的心特别乱,理清楚头绪都做不到……”
“理清楚头绪是我们的工作,对不对?‘心太乱’经常是拒绝合作或有意隐瞒的借口。别忘了,你至今还没有提供任何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陈警官虽然保持着冷静,但语气更为严厉。
显然,我是你们的首要嫌疑犯。关键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告诫自己,集中精神,要尽快离开这里,听过许多马拉松式审讯的故事,他不希望成为另一个故事的主角。但他专心的结果,却是更集中、更强烈地想起了黄诗怡,她明媚的笑容,她轻柔的呼吸,那曾缠在他脖颈的一卷长发,却垂在了解剖台边。
被锯开的头颅,被切开的胸膛。
也许,还是只有泪水能模糊那惨不忍睹的一幕。
陈警官盯着关键,面前这个似乎很有自己想法的男孩,正努力抑制着泪水。痛苦的泪水?也许是悔恨的泪水,也许是掩饰的泪水,也许有更复杂的情绪。泪水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这男孩还没有提供足够的信息,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是不是真的应该让他稳定两天,再继续审讯呢?给他足够的时间编个完美的故事和借口吗?真正的凶手其实根本用不着喘息之机——如此残忍的作案手段,如此周密的布置,一定早有成熟的借口,甚至不在现场的证明。
这么年轻的男孩子,能经受得住马拉松式的审讯吗?会不会精神崩溃,屈打成招?
干刑警这行已经二十多年,这么残忍的凶杀案、如此血腥的现场、解剖式的开膛剖肚,好像还是第一次遇到。警方初步的现场结论,黄诗怡手足曾被紧绑,嘴里塞了布,被解剖时仍在呼吸,仍有心跳。刚才法医检验结果已经出来,血里没有任何麻醉药物的残余。无论是谁犯下的罪行,一定极度变态。
面前这个帅气的男孩,似乎不符合他心目中变态凶手的形象。
他给关键面前的杯子里续满了水。
“在我们继续下去之前,还有什么想说的,关于那段时间……黄诗怡被害的那段时间。”
关键抿着嘴想了想:“在诗诗被害的同时,我看见了‘它们’。”
“很有趣的故事。”陈警官听完关键自小的经历,淡淡地说。现在市面上好像流行恐怖小说、灵异小说。上回和网络安全监察处的同事聊起来,许多大学生也喜欢到网上看、甚至写这样的小说、鬼故事。这个姓关的孩子,虽然是个医学生,保不准也有创作天赋。
“你看来不相信,换作我,可能也不会相信,但我讲的那些事,都是真实发生的,有些我记得,有些是我妈妈告诉我的。”关键读懂了陈警官的目光。
这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
“能再总结一下吗,这次看见的‘它们’,是谁?长得啥样?”
“我最近在中西医药研究所任教授那里接受催眠实验,常看到这么一个景象,一条又黑又长的走廊,走廊尽头亮起一盏灯,灯下是一张台子,台上躺着一个女的,那晚,我在江大等那诸葛胜男的时候,看见的也是这景象……”
“也就是说,你预测到了黄诗怡被害。”
“更确切地说,我没法预测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