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江文方得九岁,正要紧读书之际,江公遂将要请先生一事对亲友说知,那荐书雪片一般来了。江公为难,听分上
一个也不成,遂着家人往余姚打听,近时宗师考在优等生员请一个来。家人领了主人之命,竟到余姚,往学里去查,有
一个孔良宗,乃提学岁考批首,也有馆的,因东家止得一个学生,是独请的,不期学生得病而亡,正失了一个肥馆,在
家叹息。却好遇着江家差人来请,十分快活,厚款来人。次日收拾起身,同了家人一路而来。才下得江船开得几丈路儿,
却遇潮来,满船之人都道:“顺流利市。”来到江家,见了主人,相见甚欢。
大凡做先生的果然有不乐之处。妻子在家守有夫之寡,自身在馆坐无罪之牢。守了一年,才得释放归家,一似囚人
遇赦的一般,好生快活。未及一月,又要分离,正是才得相逢又别离。
且说江公,见先生笃卖沉静,便已放心。打听得浙江按院乃是同门同年学道,又是相知,他心中要到西湖游玩,因
便耍耍回来,带了几个家人,两个小使,动用之物,无所不有。别了妻妾,到书房别了先生,一竞而去了。这些家人媳
妇井同小使丫头,一见主人出门,一似开笼放雀的光景,都往门楼下顽耍去了。连书房中茶也没个人拿。大夫人着那服
侍扬州姨娘的使女素梅拿茶,送到书房中来。先生看见道:“有劳姐姐送来。”素梅道:“这些小使,但是老爷一出门,
他们都去白地了,无人在内,着我送来。”先生道:“多劳你了。”去不多时,只听得里边一路儿欢笑出来,都往前厅
去了。先生听见,便问江文:“是什么人?这般欢喜。”江文立起身来,往外去看。连学生也不进来了。先生见江文不
来,要去叫他进房读书。走出房门,往厅后张看,这一张,弄得一个老实先生反做了虚花浪子,一时轻浮起来。只见六
个美人生得:
媚若吴宫西子,美如塞北王嫱。
云英借忤捣玄霜。疑是飞琼偷降。
肥似杨妃丰腻,瘦怜飞燕轻扬。
群仙何事谪遐方,金谷园中遗像。
先生虽年年坐馆,各处乡绅人家处过,自不曾见有一家六个都是国色天姿的俏丽,人人美貌。看了裙边之下,弓鞋
各有长短,大小不同,止得一人穿玄色绿纱衫袄的美人,那一双小脚,实是小巧,令人爱极。正在张望间,只见门公报
道:“许相公来望大夫人。”那一个美人跌身就转,往内一跑。先生慌了,急回身一走。忘记后轩门槛,一交绊倒,跌
个合扑。一众美人见了,都忍不住的咯咯之声。有一个笑字谜儿,说得有理:
说价千金可贵,能开两道愁眉。
或时扯破口唇皮,一会欢天喜地。
见者哄堂绝倒,佳人捧腹揉脐,
儿童拍手乐嘻嘻,老少一团和气。
先生跌倒不起,江文来扶,那一众美人都掩了嘴儿,并进去了。先生归房坐下,与江文说曰:“因你去久不来,出
来唤你,不期女客进来,急欲回避,忘了门槛,一绊跌倒。被这些女客笑了。”江文道:“是许家表兄来望家母,这些
姨娘们要避,走得快了,倒把先生累了一跌。”先生说:“我这一跌,足值六千银子。”江文说:“怎生解说?”曰:
“岂不闻美人一笑值千金,如今六个美人一笑,岂不值六千银子。”江文说:“想先生这一跌,连屁也跌出几个来。”
先生说:“为何?”江文说:“我见六个姨娘,都是掩着鼻子的。”先生说:“这般一跌,倒是个及第先声。”又问学
生道:“那穿玄色纱袄,小小脚儿的,叫做第几位姨娘?”江文道:“这是前年到扬州娶的新姨娘,李姓,他琴棋书画,
诗词歌赋,女工裁剪,件件会的。我父母都喜欢他,把内库金银皆托他掌管。方才送茶来的素梅,是伏侍新姨娘的。”
先生道:“天虽未晚,我因跌了,不耐烦久坐,对课进去罢。”出课曰:
南国佳人,腻玉容颜真可爱。
江文对久不就,先生说:“你方才说,新姨聪明得紧,何不拿进去央他对看。”江文立起身便走,先生叫转来,
“此课只好与新姨一人知道,若被别人晓得,非惟说你资质不好,连我也有失教之名了。”江文说:“不须分付。”竟
往新姨房内,取出课来,要他对就,新姨看了,笑道:“这跌不杀的麦栖包,还要油嘴。”便写道:
西斋学究,谦恭着地假斯文、
江文拿了来见;先生笑曰:“他来讥俏我跌了,故曰‘谦恭着地假斯文’,倒也是个作家。”又想道:“我虽然不
该挑他,他也不须消我,不免再改一对将进去与他,看他怎么。”
东墙秀士,偷香手段最高强。
写罢,呼江文说:“新姨取笑我,如今我改过了,你拿进去与他看,可改得好么。”江文拿了,到新姨房里。新姨
道:“这蛮子可恶得紧,且留在此耍他一耍,看他如何。”叫:“公子,你去回他,说此课对得好,留与老爷回来请教,
只是东墙高,看跌坏了。”江文直道其事,先生慌了,“若真与东翁看,成何体面。”便又着江文进去讨了出来,新姨
故意不与,叫小使送夜饭出来,那里吃得下去。长嗟短叹,无限忧愁。直至更深,一些不用。小使依先收了进去,新姨
看了,忍不住笑道:“我原作耍蛮子,却认了真,害了食不下咽。明早着素梅还他罢了。”次早起来,把前对批在后面
道:
恁般胆小,不算高强。
即着素梅拿了还他。那素梅口角极会尖酸,见了先生道:“先生对得好课,倒恰是杨修的挠对。昨日跌坏了,晚间
正好用些酒儿活血。缘何反不要吃?岂不闻有酒食,先生撰!我晓得先生的心事,只为着偷香手段。我再三与新姨说了,
拿来还你。把什么来谢我?”老孔见了对联就是得了性命一般、好生欢喜道:“好姐姐,我明日投在你腹中,生个梅子
补报。”素梅晓得取笑他小名,便回道:“这等是个酸胎养的,还吐酸子。”先生道:“我这梅子拌白糖,名为细酸,
极有甜头儿的。”素梅道:“细酸我嘉兴极贱之物,连姜丝昨日价钱都跌倒了,只好与麦栖包一样看成。”先生暗想道
:“好个利口丫头。”只得回道:“你嘉兴人惯喜扯这般臭蛋。”两下各笑起来。老孔正要把那对的字纸来扯坏,只见
后边批了二句,看道“恁般胆小,不算高强”便又一时胡想起来。正是:
一时造下风流孽,千古传扬轻薄名。
只见江文出来读书,见了先生施礼。与素梅道:“新姨唤你进去。”素梅去了。这老孔道:“他批此八字,说我胆
小,做不来事,明教我放胆大些,才是手段。我如今不免吟几句情诗送去与他,著有意必有回头话,又似留作对联的光
景,我看他亲笔批语在此了,怕他怎的!”把江文早间功课完了,取笔写曰:
风流雅致卓文君,借此权为司马琴。
今世有缘前世种,忍教咫尺不相亲。
又曰:
蓝田双玉已栽根,才得相逢便记心。
海内易求无价宝,世问难得有情人。
写毕封好了,下午素梅又拿茶来。先生道:“梅姐,今日又有一对,烦姐姐送与新姨一看。”素梅笑道:“明日不
要又急,今番不与你讨人情了。”先生道:“我如今有了新姨年庚在此,是一宗姻缘公案,还有什么急!”素梅忙问道
:“什么年庚?”先生笑道:“这批的八字,岂不是年庚。”素梅只得拿了进去递了,新姨拆开来看道:“这麦糟包渐
渐无礼了,存下在此,必定要与老爷看了,赶他回去。”素梅说:“他且是不怕,道姨娘批的八字,当作年庚与老爷看,
反惹是非,不要理他罢了。”
且说江衙里娶的第三个妾姓王,是苏州人,家中唤他做苏姨。脚虽大于新姨,然而容貌各有许多媚处。他小名楚楚,
也是个粗通文墨的女子。他与新姨两个比众分外过得相厚。这时候恰好走到新姨房里。见了桌上诗儿,新姨把昨日的对
谈其原故,“他今日又将此诗来轻薄,本要说与主翁,奈何对后批了八个字儿,恐惹猜疑,只索置之不理,便宜了他。”
楚楚道:“昨日偷观我们,已遭一跌,已不成先生体格。今又如此,是一个浪子了。”一边说,把两首诗拈齐了,笼在
袖里,归房想着:“我家主翁有十万家私,用此少得一个亲生儿子。如今我移花接木,把些情儿结了书生,一点好心,
到了田地,黑暗里认做新姨,倘侥幸度得一个种儿,是我终身受用不尽的了。不宜错过机会。正是:
慷他人之慨,风自己之流。
有何不可,“即时拣了一盒儿沉香速,着使女春香,悄悄拿去道:”是新姨着我送上先生,多多致意。素梅计决,
以后有话不拘大小,一概勿与他言。待我出来传言方可。“一竟往书房里来。
恰好江文又往外边去了,春香把香盒送与了他,把楚楚分付言语,一字不差传与老孔。那先生欢喜得顿足拍手的笑
道:“姐姐在此坐着,写一字儿,代我送与新姨。”写道:
荷蒙嘉情隆重,赐我名香。虽鸡舌龙涎,莫过于此。再拜领入。香烟
透骨,恩已铭心。谨奉数言,聊申鄙意:
仙娥赐下广寒宫,透我衣裙亵我床。
情似文君爱司马,意如贾氏赠韩郎。
木桃愧乏琼瑶报,衔结须歌坏草章。
且把笑尖深致意,斗山恩爱敢相忘。
封好了,递与春香:“多多致意新姨。满怀心事,尽在不言而已。”春香拿了,递与楚楚,看罢笑了,正是:
李代桃僵,指鹿为马。
楚楚存了私心,每每着春香送些香的花儿,或香的袋儿,谨谨密密,别个一些也不知道。
一日,老孔偶出书房,恰遇新姨出来。便笑吟吟上前作揖。新姨见了,回身竟走。老孔立得身起,人已不见矣,遂
想道:“这几时怎生相爱,缘何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