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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在眼里,钻到祠堂中,脱了女衣,一齐拿在手里,进了华严寺。且喜不撞见一个熟人。将匙开了房门,欢欢喜
喜,重新梳洗,穿戴整齐。到伽蓝神前,拜了几拜。一面央人买办幡布三牲酬愿。一面收拾金银珠贝,央了亲戚寄回。
须臾上幡献神已毕。将三牲酒果,安排停当。请出当家师父道:“昨日遇一舍亲,有事烦我,有几时去。这一间房,锁
一日,还师父一日房金。房中并无别物,只有床帐衣服在内。乞师父早晚看取。特设薄酌,敬请老师。”那和尚感谢无
穷,大家痛饮一番。丘客道:“我告别了。”众僧送出而来。
又早已金乌西坠,玉兔东升。约莫黄昏,踱至花园门首。推一推,那门是开的,竟进园中。只见露台下夫人与爱莲
迎着前来。爱莲忙去锁门。夫人笑道:“夜深无故入人家,登时打死勿论。”丘客道:“还有四个字,夫人忘了。”夫
人道:“非奸即盗这四个字么?你今认盗认奸?”丘客道:“认了盗罢。在此园内,也不过是个偷花贼耳。”二人就在
月下坐着,爱莲取了酒肴摆列桌上,夫人着爱莲坐在桌横饮酒。月下花前,十分有趣。从此朝藏夕出。只得三个人知,
余外家人,并不知道。
燃指光阴,不觉二载。御史复命。以年例转升外道。一竟归家,取家眷赴任。夫人知了这个消息,与丘客议曰:
“今为官的,早晚回来,取家小赴任,想前抄书之计,必然要行矣。”丘客道:“不知何日到家?”正说话之间,报到
老爷已到门上,将次就到了。夫人着了忙,分付厨下摆饭,一面往厢中取了十余封银道:“丘郎,不期就到。心如失了
珍宝一般,有计亦不能留你,可将此金银,依先寓在僧房,前日之计,不可忘了。”丘客哭将起来。夫人掩泪道:“如
今即出园门,料无人见,就此拜别矣,”正是: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丘客怏怏的出了园门,爱莲锁了。一时忙将起来,准备着家主回家。
不移时已到。夫人迎至堂上相见,各各欢喜,两边男女叩头。进房除了冠带,夫人整酒,与丈夫接风。酒席间问些
家事。自古新婚不如远别,夫妻二人,早早的睡了。次日天未明,张英抽身起来。梳洗拜客,忙忙的一连拜得客完,未
免上坟拜扫,家中又请着亲戚,做了几日戏文,择日上任。那些奉承他的,送行的送行,送礼的送礼,一连连忙了十余
日。
张英因辛苦,睡至已牌,方欲抽身,把眼往床顶上一看,见一块干唾,在床顶之上。吃了一惊,道:“奇了。”夫
人正梳洗方完,在床前穿衣服,听见张英说一个奇字,问道:“有什么奇处?”张英道:“此床你曾与何人睡来?”夫
人笑道:“此床只你我二人,还有何人敢睡!”张英道:“既如此,那床顶上干唾谁人吐的?”夫人道:“不是你,便
是我。这般小事,何必说他。”张英道:“事关非小,此唾我从来不曾吐。你妇人家,睡着吐不上去。”夫人道:“是
了,我两日前伤风咳嗽,那时坐在床内穿衣服,吐上去的。”张英想道:“坐在床内,不吐于地下,怎生反吐上去。”
一发起了疑心。恰好门外有客拜访,张英即梳洗出外迎接。夫人唤了爱莲道:“丘郎初来时,曾求神道一签说:”前世
结成缘,今朝有线牵。口如瓶守定,莫吐在人前‘。前二句不必言矣,后二句向只恐丘郎将此事泄漏于人。谁知今日老
爷见床顶上有一块干唾,疑心起来,在此细究。怎生是好,恰应莫吐在人前之句。倘然问你,再三为我隐瞒方好。“爱
莲说:”不须夫人吩付。只是神灵签已显然道破。万一究出,怎生是好。“正在计议,只见张英欢欢喜喜的,一些也不
在心间。因此夫人与爱莲,都放下心肠。
只见过了几日,张英见爱莲在花园采花,叫了他到水阁上,悄悄问道:“你可实说夫人床上谁人来睡,著不直说,
我即时把你杀死。”说罢帷袖内取出一把尖刀来。爱莲一见,魂飞天外。说道:“只有一丘卖婆来卖珠子。因天晚,留
宿一夜。天早便去了。”张英道:“那丘婆必是男人。”爱莲道:“卖婆那里是男人之理。”张英道:“他住在那里?”
爱莲说:“在华严寺里。”张英道:“那有妇人歇住僧房之理。”收了那刀道:“随我来。”爱莲不知情由,随了便走。
恰好走到池边,张英用力一推。可怜一个温柔使女,一命鸣呼。正是:
该在水中死,定不岸上亡。
张英只做不知觉,自出门往华严寺悄悄儿去了。
那各僧不认得他,张英走至后房,见一沙弥,叫道:“师兄,这里有个姓丘的珠子客人么?我要买些珠子,求指引
他的寓所。”沙弥回头,正是丘继修恰在房门。道:“那一位便是丘客。”张英上前道:“丘兄,可有珠子,要求换些。”
丘客道:“通完了。”张英道:“多少可有些么?”丘客道:“果然没有了。若要时,舍亲处还有。”张英道:“也因
舍亲张奶奶说,曾与足下买些珠子。故此乃特来。”那丘客回得不好,道。“那张夫人他晓得我没有久矣。”张英道:
“张夫人为何细知足下之事?”丘客不觉面色一红,回答不来。
张英切恨在心,竟自归家。唤了两个家人,是他的心腹,道:“二人听着,华严寺里后房,歇一丘姓卖珠客人。你
去与他做一萍水相逢之意。与他酒食往来,拘留他在此,不可与他走了,且慢与他说是我的家人。日后事成,重重有赏。”
二人不知何故,便去与他做个哑相知起来,丘客全然未晓。
且说张英回衙,只见报说,爱莲不知何故,投水死了。张英见夫人道:“夫人是了,爱莲或有外情,或是与情人一
时在你床上偷眠,情人吐的干唾。见我前日问起,恐怕究出情由,惧罪寻了死。倒也干静。分付买一付棺来,与他盛贮
了,抬往郭外去罢。”夫人心下苦着,暗想道:“他恐我事露,为我死了。”心下十分苦急。张英置之不理。
又过几日,张英与夫人睡着。到二更时分,双双醒来,张英故意把夫人调得情热云雨起来。张英道:“我今夜酒少
了些,就干着此事,甚是没兴。若此时得些酒吃,还有兴哩。”夫人道:“叫一妇人去酒坊取来便是。”张英道:“此
时他们已睡,叫着他,只说我要酒吃又不好。”道:“可惜爱莲又死,此事必须夫人一取方可。”夫人道:“既如此,
我去取来。”把手净了,在灯火上点一技红蜡,取了锁匙,竟往酒坊而去。张英悄摄其后。夫人见酒(木皇)深大,取
一条杌凳、走将上去,弯身而取。张英上前。把他两脚拿起,往(木皇)内一推,须臾命尽。方走归房,依先睡了。口
中叫道:“走几个妇人来,夫人思量酒吃,自往(木皇)中去取。许久不来,可往代取。”妇人俱应了一声,竟至酒
(木皇)中一看,见夫人已死,慌忙报与张英。张英假意掉泪,揽衣而起道:“这也是你命该如此。”一时间未免治起
丧来。下棺时满头珠翠,遍身罗绮,一一完备。托以上任日期紧急,将棺木出于华严寺里权寄。心腹家人归家伏侍,张
英叫他至静处,分付着,你可如此如此,不可误事。那人应声去了。
只见次早寺僧报说夫人棺木不知何人撬开,把衣服首饰,尽情偷去矣。张英随着人将铜首饰,粗衣服,重新殓殡,
抚馆痛哭。急往各房搜看。只见家人道:“丘客房中之物,正是夫人棺木中的。”张英大怒,分付即将丘客锁了,写词
送至洪按院处。词中云:
告为劫棺冤惨事。痛室莫氏,性淑早亡。难舍至情,厚礼殡殓。珠冠美玉
,金银镯钿,锦锈新服,满棺盛贮,柩寄华严寺中。盗贼丘继修,开棺劫
掠,剥去一空,遭此荼毒,冤惨无伸。开棺见尸,律有明条。乞台追脏正
法。上告。
洪按院道:“此一桩新事,必须亲审。”随将丘继修用刑。继修道:“老爷,事事皆真,不必用刑。待小人认了便
是。”洪院见他说得干净,心下生疑,必有缘故。叫:“丘继修,你开棺劫财,想你一人,焉能开得。必有余党,从实
招来。”丘继修道:“开棺劫财,实实不是小人。但此事乃前生冤债,甘心一死。”洪按院道:“你细细讲来。”继修
道:“爷爷实系隐情,不敢明告。愿一死无疑。”随即画招承认。洪院想:“毕竟有何隐情,不肯明说,情愿认死。”
到夜间,睡至三更,梦一使女叩见洪院。口道:
“夫人有染,清宵打落酒(木皇)中。
使女无辜,白昼横推渔沼内。“
洪院曰:“你是谁家女使?”爱莲答曰:“妾系张英使女,唤名爱莲,只间丘继修,便知明白。”
洪院醒来,却是南柯一梦。自忖曰:“此梦甚奇。使女与继修开棺一事无干,怎教我问丘继修?”次早,自吊丘继
修覆审曰:“我且问你,你可知张夫人家中有一使女,名唤爱莲,可有此人么?”继修道:“有,此女半月前无故投水
而死矣。”洪院道:“你怎知之?”道:“相公家有二家人,与小人熟识,故尔知之。”洪院又问:“既然你知,夫人
怎样死的?”继修曰:“闻得夜间在酒(木皇)中浸死的。”洪院惊异,与梦中言语相合矣。但夫人有染之句未明。洪
院省曰:“是了,我且问你,我访得张夫人有了外情,被张英推在(木皇)中浸死的。莫非与你有奸么?”继修曰:
“此事并无人晓得。只使女爱莲知之。小人闻爱莲溺死,又闻夫人浸死,小人不说,终无人知矣。故为夫人隐讳。不知
老爷因甚知之?”洪院道:“张英昨日又写书来与我,要将你速斩,以正王法。我三更得梦,故尔知之。可将好起情由,
从直写来。或可出尔之罪。我当方便。”继修一一写出。
恰好分付家人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