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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黄了梧桐树,桂花谢败时,慕辰依旧在沉睡。
有一日,陶蓁帮他擦洗身子时,他周身不停地痉挛,众人以为他会醒来,依旧没有。
阿信被绶为大将军,张逢被绶为副将,剿灭了声势浩大的起义军凯旋归来时,慕辰的眼角滑过一滴泪珠,依旧在沉睡。
雪花漫飞时,凌宛天来看了慕辰一眼,一言不发地帮他刮胡子,擦身体,离开时,将新贡的冬虫夏草赏给了他。
凌宛天走后,慕辰的身体开始剧烈的痉挛,铜雀和侍女们不停地帮他按摩着,换掉脏衣服,用热水擦洗之后,全身依旧抖动不止。
一众人都吓哭了。
陶蓁将他紧紧搂在怀中,一如当年与乌米尔相拥,猛然间,他搁在她小腹上的手指开始轻摆。
陶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将他的手轻轻举在自己的掌心,却见那瘦削的食指上下翘动着,中指似乎亦蠢蠢欲动,却无能抬起。
“凌慕辰,别睡了!“老头儿开始为他下针,足足用了一下午,老头儿累的满头大汗时,慕辰竟微微睁开了眼睛。
“小,陶。“
慕辰吃力地呼唤着。
老头儿急忙转过他的身子:“小瘸子,还认识我不?“
慕辰用孱弱的双目望着他,吃力地张翕着梨花般苍白的双唇,终究口不能言,只得微微眨一下双目,任长睫如蝶影般扇动。
“小陶。”慕辰依旧艰难地呼唤。
“小瘸子,你就会这两个字么?”老头儿不解地玩着自己如雪的胡子。
“小陶。”慕辰再唤。
陶蓁刚从厨房端来一碗雪蛤粥,见到慕辰双目凄楚地望着自己时,手中的白玉碗险些掉落在地上。
“你终于醒了。”珍珠般的晶莹泪滴在陶蓁的眼眶中流转。
你的命是猫兔子的生命换来的,你怎么能不醒呢。
那一刻,陶蓁不停地挠着玉碗,挠下一丝丝玉屑,粉末落在地上,她新留的长指甲也剥落在朱红的地毯上。
“小陶。”慕辰的双目炽热如火。
陶蓁一怔。
他从来都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他的双眸依旧凄楚而热烈,陶蓁缓缓走到床榻边,舀起一勺粥,吹了热气喂到他唇边时,他竟吃力地扭动颀长的白颈,将唇凑到小陶的手背上,轻吻。
粥撒了一地。
第五十三章
他的眼光依旧密密麻麻如一张网,不眨眼地望着她。
“我去再盛一碗。”
陶蓁拾起白玉碗,吩咐侍女打扫了,刚要转身,却听慕辰再唤一声:“陶。”
陶蓁吓得脸都绿了。
“你看,他是不是太反常了!”陶蓁见老头儿死死盯着慕辰,一言不发,忙戳戳他,道:“他是失忆了还是傻了?”
老头儿摆摆手,走上前,直视着慕辰问:“还记得阿忠吗?你昏迷了两年,他现在代替你成为兵部尚书,打了几场打胜仗,封了夜紫侯。阿信现在是右卫大将军,张逢是兵部侍郎。更可喜的是,韩鼎已当了宰相,成了左仆射,你殷王一支毫无疑问已繁盛如荼。“
慕辰虚弱的丹凤目中微露凛然喜色。
“可汤王已在朝中遍插党羽。他的岳父是山东士族的首领,将来朝中他们的势力还会更大!”老头儿道。
慕辰面无表情。
“看,“老头儿笑道:”这不是没傻么?”
两人正说着,就听殿外吵吵嚷嚷。
“驸马爷,您是不是晚点说,他刚醒来,受不起这刺激……”
“铜雀,别拦我,难不成让他睡死?江山都是别人的了!”
却见阿忠风风火火走来,见到慕辰就嚷嚷:“臭瘫子,死瘸子,你可醒了啦,你知道吗?皇上已经下诏书立汤王为太子了!”
慕辰苍白的唇微微一动。
“你别急他,他还不能说话。”陶蓁道。
老头儿笑道:“太子就是受气的众矢之的,你着急什么?废太子当年不就被汤王和小辰子当猴子耍么?“
慕辰吃力地道:“耍。”
阿忠捏着他尚且不能动弹的手臂:“你现在跟四肢瘫痪有什么两样,耍个屁!”
慕辰的丹凤目熠熠生冰,眉宇间的天下之气氤氲而凝。
阿忠走后,陶蓁喂慕辰吃粥,慕辰面无表情,凝眉沉思,似乎想到了什么,眉毛开始轻敛,苍白的俊颜舒展开。
窗外,雪花漫飞,将那一树树寒梅覆盖,红梅树傲立,绰约,血红的花瓣缤纷耀目如血。
窗内,慕辰黑曜石般的眸子似乎连那耀目的日光也夺去了。
“你有信心赢他们,是吗?”陶蓁再喂他一勺,他却双唇微翕。
“饱了吗?”陶蓁瞧着碗中的大半碗粥,笑道:“再吃点。”
慕辰吃力地道:“陶。”
“怎么了?”陶蓁不解地望着他。
慕辰吃力地张翕着双唇,急得太阳穴处汗雨滴答,挺越鼻梁上也沁了细密晶亮的汗珠。
“吃。”
他说的含糊不清,可陶蓁听得懂。
“是让我也吃?”陶蓁呆呆地望着他。
慕辰眨一下双目。
沉睡了两年,他的睫毛更长了。
“我不吃,小陶身体很好啊!”
陶蓁勉强笑道,她打量着慕辰鬓间的几丝白发,恍恍惚惚间,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那只肥白的小伙伴,手里拿着一只水蜜桃,用白绒绒的小手递给自己。
陶蓁扔下碗,将正在吃饭的老头儿揪了过来:“我怀疑,他是猫兔子上身了!”
老头儿摇头:“猫兔子有那么大气的眼神吗?”说着,走到慕辰身边:“小瘸子,我问你,你如果认识,就眨一下眼,不认识,就眨两下!“
“王史都。”
慕辰眨一下眼。
“戚风。”
慕辰眨一下眼。
“张逢。乌米尔。韩鼎。刘逸……”慕辰皆眨眼。
“锦瑟。”
慕辰茫然地望着老头儿,毫不犹豫地眨了两下眼。
老头儿说:“这就对了。”老头儿将陶蓁叫到一旁,悄声道:“那些记忆太伤心,他的大脑被迫为他封存了起来,换句话说,他暂时性的把那个大美人忘记了!”
陶蓁一惊:“他俩那么相爱,他怎么能这样忘记!”
老头儿笑道:“忘记是对的,忘记,是为了有一天有资格想起来。不过,他显然只记得你的好,他只记得他喜欢你了。真好。”
老头儿抚摸着稀疏零落的白胡子道:“老头子有生之年,终于能看到你俩相爱了!”
陶蓁摇头,倔强道:“这种相爱,我不稀罕!他对我家恩重如山,等我助他完成大业之后,我就回草原,守着乌米尔的坟墓过一辈子!”
老头儿拍一记陶蓁的脑门:“你个倔丫头,你懂个屁!”
陶蓁扭头就走,老头儿一把牵住他的胳膊:“喂,你是想让他想起他耻辱的那些故事吗?到时候,他再昏迷不醒,江山可就是人家的了,你怎么报答他!”
“你!”陶蓁气得转身而去,走出大殿时,雪花正在飞舞。
她不由想起三年前。
那时候,她年轻得像一粒透明的雪花。
那时候,她开口就会笑,为了自己父亲的官职,耍他,调戏他,耽误他每次和爱人亲热,将他母妃的花瓣都弄得乱七八糟……他却二话不说,不但保住了父亲的俸禄,且千金赠衣赠药。
他的爱人锦瑟深夜医治她的祖母,甚至半夜惊动王御医。
她的脚步停住了。
“我小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陶蓁转身走入大殿。
恰好见到老头儿走出来:“他找你呢。“
陶蓁回到那人的榻前,三年了,他也成熟了许多。微染雪丝的墨发似乎昭示着,他曾经历过多少历练折磨。
“别闹了,再不吃就凉了。”
陶蓁笑哄着,喂他一勺勺吃下。
他似乎是见陶蓁不悦,这次吃得专心。
喂他喝水时,陶蓁想起一句成语,举案齐眉。
可是,一个被封存了记忆,一个带着沉重的过去。
他不再拒绝她的照顾,比起铜雀和侍女们,他更喜欢陶蓁帮他擦身体,洗澡,陶蓁练剑的时候,他努力练习说话,一面观望着。
铜雀开始帮他锻炼手臂。
他本就体质虚弱,每日不敢多让他锻炼,恢复得较慢,然半月之后,已可以简单开口。
那一天,大雪下了一尺多厚。
慕辰坐在床边的软椅上,一面吃力地将手中的黄玉石球运转着,抬起手臂,一面卧看陶蓁轻灵如蜻蜓的身姿持剑而舞。
夜晚时,铜雀将殿中的炭炉烧得又红又旺。
陶蓁帮慕辰读儒家典著到申时,打算动身回自己房间,却见慕辰星眸闪烁,迷离。
“早点休息。”陶蓁道。
“你是王妃。”慕辰吃力地道。
陶蓁想起老头儿的话,笑道:“所以你要听我的话,好好休息。“
慕辰将木头般笨拙的手臂抬起:“王妃要侍寝。”
陶蓁笑容僵在脸上。
慕辰巴巴地望着陶蓁,漆黑的丹凤目显得有些受伤:“你嫌弃我?”说完,低头望着自己的覆盖在厚厚白孔雀绒被中的废腿。
陶蓁心下一疼:“不是。”
于是,这一晚,陶蓁亲手服侍他洗漱睡下,自己犹豫了一下,方才抱了自己的被子,于宽大的象牙床边角卧下。
闭上眼睛,陶蓁只觉得眼前尽是乌米尔麦色的脸上灿烂的笑。
“小陶。”
他学着中原人如是叫自己。
“小陶。”
冰玉般的男中音,不是乌米尔。
小陶只觉得有人在拍自己的被子,转过身来时,灯火虽昏暗如豆,却迎上了一双黑曜石似的眸子。
“你想做什么?”陶蓁忙爬起来,帮他盖上一件白狐大氅。
慕辰不语。
“你口渴了,想喝水?”陶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