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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门那边已有人急急地奔来,嚷嚷道:〃先生,做啥不响几声车喇叭呀?我好早些出来开门!〃
凌熙然大声喊:〃少废话,快开门!我的客人不舒服!〃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佣,慌慌张张地将一把油纸伞擎到主人的头顶:〃先生,瞧您的衣裳都湿了……〃
被凌熙然打断:〃给他撑!〃
子颜窘得很,却是那种受宠若惊的窘意,夹杂着甜蜜。
这女佣显然懂得查颜观色,忙不迭把油纸伞朝子颜那边移了三分,冷眼里却打量起他的那身穷酸打扮,很是不屑。
穿过小花园,凌熙然跨前两步,把子颜扶进了客厅内,让他坐在沙发上:〃靠着休息一下。〃又回头吩咐女佣道,〃去厨房熬碗姜汁来。〃
子颜连忙道:〃快别忙了,我已不碍事了。〃
凌熙然探身过来,望定他:〃真的?〃
子颜一见他的身子趋近,脸颊陡然通红,颔首不语。
凌熙然伸出手掌覆在他额上,皱起了眉:〃这么烫!该不会是发烧了吧?你那身子骨未免也太弱了些!〃
子颜猛一触他凉凉的掌心,冷的冷,烫的烫,浑身轰然骚热起来。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心头禁不住有些慌乱。莫非真的病了?
凌熙然望一眼他湿透的长衫,又喊:〃徐妈,去烧点洗澡水,再拿套干净的衣裳来!〃
那徐妈喏喏应声,过了片刻又来报,说是锅炉里的水都烧热了,随时可以洗。
凌熙然搀起他的手:〃来,洗个热水澡,定定神!〃
子颜忙一迭声道:〃不不不,我已太打搅贵府了,还是让我回家吧!〃
〃你是我请来的,说什么打不打搅的!〃凌熙然拉他到一个客房间门口,〃再说,等你出来,我们还有正经事要谈呢!〃
〃正经事……〃子颜疑惑地望向他,见他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
〃瞧你那蔫样儿,怕是连洗澡都无力了吧,要不要我帮你?〃他作势要跟他进房。
子颜一惊,连忙用双手把他阻挡在外,将房门关上了。
凌熙然在外敲门:〃给你换的衣裳还没拿呢!〃等子颜开了条门缝,把衣服递给了他。
子颜这才低声道:〃我从没在浴室里洗过澡,我……我不懂。〃
凌熙然不以为然地笑道:〃去洗吧。我在这儿呆着,你有什么要问的就大声喊。对了,红色的水龙头里是滚水,当心别烫着。〃
子颜朝他感激地笑笑,掩上了门。一转身,霍地看见一张傻呵呵的脸正朝自己笑着,待定睛一瞧,才知不过是面穿衣镜。
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一个陌生人对自己这般好过,顷刻间,他陶醉于这突如其来的幸运中,竟分不清是梦是真……
终于在凌熙然的指导下安全洗完了澡。被水汽这么一蒸腾,子颜全身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疲劳感尽消,人也精神了不少。
打开门,见凌熙然还站在原地,很是不好意思:〃我洗完了。〃
凌熙然听闻,抬眼朝他看去,眸子一亮,惊诧道:〃啊,子颜!〃
莫非是哪里穿错了?子颜惴惴地朝自己身上望——倒也没发现什么缺失,可穿着别人的衣裳,总有些不自然,于是说:〃我那衫子马上就要干了,我还是去换回来吧……〃
凌熙然像是没有听见,反将他拉近身,仔细端详起来。
子颜只觉衣衫紧贴在潮湿的皮肤上,涩涩地颤着,自己站在他的面前,是寒碜碜赤裸裸的。
半晌,却听他击节叫好道:〃我果真没看错人!〃
子颜被吓了一跳:〃什么?〃
凌熙然哈哈笑:〃对了,我们还未正式介绍认识过呢。我是凌熙然,正在筹拍一部电影……〃
子颜点点头:〃这些我都听别人说起过的。〃
凌熙然笑问:〃他们有没有提起我正在找寻影片的男主角?〃
子颜又点头。
凌熙然不动声色:〃那他们又知不知道我想请沈子颜先生担任男主角呢?〃
子颜正要点头,陡然顿住——什么?他在说什么?
凌熙然一字一字地说:〃我正式邀请你参加我的影片,并担任男主人公一角,你看如何?〃
子颜这回可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脑内反映不过来,仍然呆呆地望着他:〃凌导演,别,别开玩笑!〃
〃我像在开玩笑么?合约已经起草好了,你过目一下。〃转身取出搁在公文包里的文件,递给他看。
子颜接过,双手轻颤着,低头看一阵,仍觉不信:〃怎么可能?凌导演,你昨天才见到我……〃
〃昨天才见过的又怎么了?我这人就是当机立断——哈哈,莉莉说我是武断——管她呢,我觉得你行,你就行!〃他自信地笑笑,又指着合约上的条款道,〃你仔细看一看,尽早给我答复!〃
〃不用试镜了吗?〃子颜手心直冒汗,把合约的封面濡湿了一大片。
凌熙然眨眨眼:〃试镜?已试过了,难不成你忘了昨天早上的那段'英英'……〃
〃啊!〃子颜这才想起那个尴尬的时刻,脸一红。
〃你当龙套真是屈才,长久以来,你只是缺少一个契机,一个能够让你发挥实力的契机——现在,你等到了。〃凌熙然低柔的嗓音似乎具有某种蛊惑性,他几乎要沉溺其间了。
是的,长久以来……他隐隐地想。
又把剧本给了他:〃电影名字还没起,你趁有空的时候先读一下吧。特别是你要演的角色——'方莫华'方少爷的部分。〃
〃少爷?我不会演少爷……〃子颜嗫嚅着说。
凌熙然抬手将子颜额前的一绺湿发别到耳后,望定他的眼:〃你可以的。就像你昨天演得那样,你不认识什么'英英',但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正爱慕着一个叫'英英'的女子……瞧,这就是演戏,这就是电影!〃
子颜颔首。其实他还不太明白,可望着凌熙然坚定的神情,添了不少信心。
徐妈原本坐在外间绣枕套,见那天色暗了,起身到厅里来开亮了吊灯,屋内立即豁亮。
子颜大惊失色:〃几点了?〃
〃七点多了……啊,瞧我都说得忘了时间!你饿了?不如在这里吃晚饭吧!〃凌熙然说着就要让徐妈去开饭。
〃不,我要回家了!〃子颜念起家中三人,心急如焚。捧起剧本合约就往外跑。
凌熙然叫住他:〃我送你!〃
子颜边跑边回头道:〃不用了,我怕又要晕车!〃
凌熙然大步上前,捉小鸡似地抓住他,把斜在门边的油纸伞塞到他手里:〃我可不想让未来的大明星有任何闪失!〃
又陪他出门叫了辆黄包车,把钱付清了,这才与他告别。
雨还在下,马路已蜿蜒成了小河,车轮碾过,水花〃哗哗〃地向两旁飞溅。路灯是璀璨的一串,映在水中,也是璀璨的一串,碎了又合拢。他幽幽地想,多好看,仿佛整个世间都被照亮了。
直到下了车,双脚踩在熟悉的砖地上,他的心中才燃起些真实的欢愉。他幸福地不知所措,紧握住那把伞,站定在路旁的一棵法国梧桐前,用指尖轻轻剥开一截枯败的老皮。
——〃噼啵〃,是清脆的声响。
他心花怒放了。
蹬蹬蹬冲上楼,只见子珍在楼梯口坐着,暗影下眸光微颤,分不清是哭是笑:〃大哥……〃
子颜忙道:〃对不起,我有事担搁了。晚饭还没吃吧?大哥来做!〃说着,走近几步,想把她扶起身,却见她的蓝布衫子被扯破了一大块,裸露的颈上渗出几滴血珠来。
〃小妹!〃子颜心中一凛,抱住她的瑟瑟发抖的肩,已然猜到几分:〃啊,是妈!她又怎么了?〃
子珍紧紧揪住他的衣襟,不说话。
却听隔壁的房门砰一声打开了,有个愤怒的声音:〃沈先生,她吵了好几个钟头了,你也不管管!这叫我们怎么住?〃
子颜急道:〃对不起对不起。〃拉起子珍回家。
这时,幽暗的楼道深处又传出几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子珍打了个冷战,不肯再往前迈步,轻声道:〃大哥,妈刚才骂我是祸根……她叫我滚……〃
子颜拍拍她的肩:〃妈在生病呢,她说的都不是真心话。别怕,有大哥在!〃
子珍点点头,缩着脖子躲在子颜身后。
扭开门,几根竹筷齐刷刷飞过,子仪蹦跳着逃出来,冲子颜大叫:〃大哥怎么办?我实在劝不住!〃
子颜道:〃快到对街把许大夫叫来!〃又将子珍拉到一旁,把伞和剧本递给她,自己走了进去——他们的小天地已翻覆,满地的碎碗砾,踩在上头,鞋底咔咔作响。
煤油灯不知所踪,借着窗外街灯的一斜光线,他看见母亲赵月芝披散着乱发,形同鬼魅。她在屋内兜转,双手挥舞着,将面前的一切掷于地上,口中喃喃:〃不是好东西……全是祸根啊祸根……〃
他佯装无事,上前淡淡问:〃妈,你是不是想找什么?我帮你吧……〃
赵月芝怔怔地回头,迷惘了半晌,似想起了什么,竟一笑:〃先生,今朝到哪儿吃点心?我倒想起个地方,蟹粉小笼顶好吃啦!〃说着,挽住他的手。
子颜惊骇,挡开母亲的手:〃妈,我是小颜!我是你儿子啊!〃
赵月芝捂嘴笑个不停:〃瞧您说的……〃又斜睨他一眼,〃啊呀,我忘了把您送的台灯放哪儿了……刚才就快找着了,您非要和我说话!〃
台灯……子颜想起家中曾有一盏玻璃罩子的小台灯,灯罩子是倒百合式的,只听母亲说是年轻时的追求者送的,也不知她为何忽然想起这个来了?
〃妈,上次收拾东西,我把它塞你床底下了。〃说着,蹲下身,把那台灯搜了出来。
〃点上点上!〃赵月芝嚷嚷起来。
〃妈,我们交不起费用,早断电了。〃子颜把它递到母亲手里。
赵月芝捧在手里一看,随及把它推给了子颜:〃不是它不是它!明明是簇新的……〃她又慌张起来,眼中失了焦距。
所幸许大夫及时赶到,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让她睡去了。他已认得三兄妹十多年,也知他们不容易,即温和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子颜满怀感激:〃您能宽限我们晚些付医药费,已是帮了最大的忙了。〃
他让子仪送大夫出门,自己到张家阿婆家去借了一盏煤油灯。回到家中,见子珍已默默地扫起地来。
满室狼藉,唯有那盏台灯还清冷地立在桌上。
他上前拨开蒙在灯罩上厚厚的尘垢,指尖顺着百合的脉络轻抚着,不由得一阵心酸——可怜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