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给苏莉莉拨了电话,却没人接听。联络安排给她的保镖,只说是下午随她去百货公司后,已不见人影了。
子颜猜测:“她会不会已经去香港了?”
“照她的脾气,若知道了凌熙然的丑行怎不对人哭诉一番,反而不声不响地离开呢?”他皱起眉。又派人四处打探寻觅,依然没有消息。
忙至夜深,他让子颜先去休息:“我这里最安全,你大可以放心。”子颜点点头,跟着仆人上楼。常振霆又把他叫住,微笑道:“我一会儿就来。”
子颜脸一红,扭头就跑。
——外面已宵禁了。
上海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绝望地陷入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中。大团大团的墨影在窗玻璃上游移,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步步进逼,猛一抬眼,见树冠顶上露出了一钩焦黄的月色,正阴侧侧地闪着寒光。子颜觉得冷,裹着棉被仍不住颤栗,寒意早已浸透到骨头里。
房门被推开了,熟悉的脚步慢慢地靠近,终于停在了床沿。子颜感到自己的心如同石英钟摆,忽悠悠地晃动着。
然后他听见他上了床,与他同侧躺下,温热的呼吸就落在颈后。他伸手抚摸起他的脊背,隔着单薄的睡衣,一寸一寸的皮肤,一节一节的骨头,在他灼烫的指尖下剔透了起来。
子颜重重地喘息着,有细密汗滴沁出毛孔,睡衣贴上肌肤,他在身后为他轻轻褪去了。子颜裸露的皮肤蓦然碰触到阴冷的空气,不自禁打了个寒战。他用力搂住他,嘴唇顺着发迹渐渐往下探去……
在这样龌龊清冷的世间,什么都是苍白虚无,寻不着调儿的,这一刻,惟有自己炙热跳动的心,惟有那灼热的吻,惟有那贴着自己的身子,惟有那个人,是真实的。
子颜呻吟出声。
他们缠绕一体。他是谁?自己又是谁?已然分不清了……
——未完待续——
色
第十章
找到苏莉莉已是十多日后的事了。
那天是圣诞前夜,租界内披红挂绿,洋人的店铺早早地打了烊,马路上回荡着唱诗班的歌声,冬日和煦,一切都显出难得的静谧与安详来。不料傍晚时分竟刮起了大风,树枝狂烈地拍打着窗玻璃,令人无端生出怯意。
赵月芝嚷嚷着冷,让女仆在厅里燃起了壁炉,火焰跃动着,把整面白墙都映得通通红。木柴大约受了潮,噼噼啵啵响着,火星飞溅。
常振霆早就说好要接子颜全家去公馆里吃圣诞大餐的,到了时间也不见出现。子颜眼皮直跳。正想打电话给他,电话铃倒自己先响了。连忙接起,正是常振霆。他忙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事不能来。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似乎正在考虑如何回答,最后他只说:“让小李载你到外滩来。”——嗓子低哑,余音微颤。
子颜打了个寒噤。
一到外滩,就见江上浪涛汹涌,常振霆送给苏莉莉的豪华游轮正在浪尖上颠蹒,岸上人潮混杂,有五爷的手下,也有日伪警察局的人,更有不少是记者与围观者。
子颜下车,立即被记者们团团围住:“请问沈先生,船上的是不是苏小姐?苏小姐现在情况怎样?苏小姐的失踪是不是与她的丈夫凌导演有关呢?你与苏小姐的关系如何?苏小姐与烟草大王究竟是兄妹还是有其他关系……”
子颜脑中隆隆作响,幸好有五爷的人将他带出人群,又有人领他去乘小船,低声道:“五爷正在那条游轮上等您。”子颜问他们游轮为什么不靠岸,上头还有谁,也都答得含糊。只晓得五爷带了许多人手上船,据回来报告消息的人说,游轮的引擎全都坏了,要通知船务公司来拖船才行。
小船在风浪间穿行,好不容易才靠近轮船,常振霆已在船边等着了,伸手拉子颜上了甲板。子颜抬头看他——灰白脸色,眸中暗藏泪影。
“振霆,是不是……是不是莉莉姐她出事了?”
“我们找到她时,她已经死了……”他哽咽。
子颜捂住嘴:“怎么会……她……她怎么死的……”
常振霆轻轻搂住他:“我带你去看看她,你冷静些,她吞食安眠药,面目尚算祥和。”
苏莉莉躺在船舱的主卧室里,身穿簇新的苹果绿滚银边高襟旗袍,全身首饰佩戴体面,头发新近烫过,任船只颠簸,依然纹丝不乱。
子颜哭出声来:“为什么会这样?前不久她还对我说她想去香港定居……难道……难道真是为了凌熙然他……”
“这件事绝对与那姓凌的逃不了干系!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对质,可惜他如今已躲匿起来,我派人去他家中和电影公司查找,竟一无所获!”常振霆一拳捶在栏杆上,指节发红。
子颜握住他的拳头,把他僵硬的手指轻轻掰开,故作轻松道:“一定能找到他来对峙的。你可是常五爷,将上海滩翻个底朝天也不过是小事一桩啊!”
常振霆苦笑连连,从口袋里抽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莉莉的信,我今天中午收到的。”
子颜打开来看,纸上不过寥寥数字——“大哥,我是意冷心灰,非死不可了。我舍不得你,舍不得莉莉号。我带它一起走。”
落款是两天前。
“我收到信,立刻派人在江上寻找,但江海茫茫,谈何容易。谁知会那么巧,傍晚竟刮起了大风,又将船送回到港口。真的是天意,我找到她又如何,终是迟了……”他站在苏莉莉床头,凝神望着她,“她是早就决意赴死的。我刚派人去问过,她在一个星期前就亲自去订了这袭旗袍,当时她还特意叮嘱那裁缝师傅说,因要用作寿衣,要求他做得分外精细些……”
子颜走近些看,她那抹着鲜艳蔻丹的指尖映着青翠碧绿的衣料,只觉触目惊心,竟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醒来时已回到岸上,斜躺在车后座里,身上披着常振霆的外套。朝车窗外望,是回家的路。小李回过头:“沈先生,您醒了就好。”
“振霆呢?”子颜把外套裹紧些,手脚依然冰凉。
“五爷还在轮船上与人商量如何把苏小姐接上岸呢。警察和记者都想要上船,现在虽被我们的兄弟缠着,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小李道,“他怕您吃不住,命我先把您送回家。”
“小李,回江边去。”他说,“这个时候,我若吃不住,他就更难捱了。”
夜深了,冷风未息,雪珠又飘落,水面上弥漫起一层薄雾,寒彻心骨。岸边的人群却越聚越多,已有影迷听闻消息,赶来看个究竟。船务公司也来了人,查探一番后说是天气恶劣,一时三刻难以将游轮拖到江边来。
子颜见势,向他们租了一批小船,一律用帆布盖着,再雇船夫将这些小舟划到轮船边上。
小李问:“沈先生,您这是做什么?五爷身旁人再多,也无须这么多船呐!”
子颜淡淡一笑:“你的五爷应该明白。”
稍待片刻,游轮那边有了动静。眼尖的已望见有物事被轻手轻脚地搬到小船上,但隔着夜雾,难以看得真切。等小船接二连三靠了岸,记者们立即蜂拥而上,有照相的,有探头张望的,还有的拉着船夫问长问短。
日伪警察也上前来搜查,将帆布一一揭开来看,都呆住了:里头躺着的竟都是方才随常五爷上船的一干兄弟们!此刻已大大咧咧地站起来,伸个懒腰道:“五爷想得真周全,还为我们盖上帆布,遮风挡雨!”——不禁气绝。
这边厢,趁着混乱,苏莉莉的遗体已由常振霆亲自护送上岸,由偷偷等在一旁的专车接去。子颜连忙让小李的车绕到常振霆身旁,开了车门让他进来,又命小李速速将车开回公馆。
常振霆的全身早已湿透,冰冷的水珠沿着发际淌下,嘴唇冻得乌青。
子颜紧紧抱住他:“振霆……”
常振霆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我没事,你帮了我大忙。”
“没什么,我只是出了个主意……我明白你对莉莉姐的心意,你千方百计避开警察和记者,是为了维护她的形象,不愿让她的遗体被他人随意观看和检查。”子颜想起不久前还见到她千娇百媚的模样,不禁黯然。
常振霆叹口气道:“对,我这妹妹最爱漂亮,又贪面子。但除了这点,还有一个原因。你知道凌熙然已经向日本方面投诚了,如果莉莉的死真的与他有关的话,日伪警察很有可能会帮助他毁尸灭迹!”
子颜战栗起来:“毁尸灭迹?你是说……莉莉姐她……她也许是被他杀死的?”
“我只是猜测。”
“不可能!不论凌熙然人格多有问题、行径多无耻,他干得出的最多不过是劝她加入日军投资的公司,或是逼她拍摄她不想拍的片子……但是他绝对不会下毒手,他是真心爱她,他不会这么狠心!”子颜大声说道,不知是想说服他,还是自己。但话一出口,声音已颤了,手心里冒着汗滴。
“你了解莉莉的性格,若凌熙然只是逼她做一些令她极为厌恶的事,她会不会自杀?你也看过她的遗书了,绝望如斯,已不是我们所熟识的莉莉了。”常振霆望住他的双眼,“子颜,我不喜欢随便冤枉人,更不喜欢你为他这种人竭力辩解!”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清楚凌熙然曾经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些什么!也许直到现在还是一样!”——他的眼神在暗示着什么,子颜不会看不出来。
子颜咬住下唇——难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他还不明白吗?何必再去介怀前尘旧事呢!他心怀愤懑,恨恨道:“麻烦你送我回家。”
——自此一路无语。
到了家门口,子颜把他的外套递还给他,低声道:“小心着凉。”正欲转身开车门,被常振霆一把拉住。
“我心情不好。”他说,声音已不复平时的气息,沙哑得很。
子颜一肚子怨气尽消,回眸望向他:“振霆,希望你能信任我,就像我永远那么信任你一样。”
常振霆把他拥入怀中,轻轻吻着他的脸颊:“对不起。”
那晚子颜梦见了苏莉莉,看着她一人站在摄影棚的暗影里,身上裹着件薄呢秋大衣,面上淌着泪,胭脂斑驳。
“莉莉姐!”他唤她。她无动于衷。
——梦境即刻破碎。
他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