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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振霆叫司机开车,直到出了占领区才开口:“北野这只老狐狸在提到你们时,总同我东拉西扯,就是不说重点。他故意说起了我的生意,想必是要暗示我向他们交税纳贡,但我始终想不通他到底要你和莉莉为他做什么。在事情未明朗之前,你我切不可轻举妄动,现在我送你回去,回头再来接莉莉他们!”
子颜点点头:“你千万小心。”
“你也是!”常振霆紧紧搂住他的肩,“虽然他们的军队不能进入租界,但若要派杀手渗透进来对付一两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一直等到半夜,子颜才接到常振霆的电话,说是他们都已安全归家,让他别担心。第二天拍戏时问起,苏莉莉这个大嘴巴立即一五一十说出来:“北野那王八蛋一见到我就贼忒兮兮地想亲我的手背,你猜怎样?我对准他脸蛋就是一巴掌!那时候别说是熙然,简直全场都愣住了!”
“北野他……他怎么样?”
“大庭广众下,他能拿我怎样?”苏莉莉得意道,“想欺负姑奶奶,门都没有!”
子颜却忧心起来:“莉莉姐,你如今开罪了他,往后可要小心他报复你啊!”
苏莉莉冷哼一声:“怕他报复我就不姓苏!再说大哥昨晚又派了好些人手给我,我就不信那些小日本能横行到几时!”
凌熙然在旁摇头道:“莉莉,小心隔墙有耳!即便这里是租界,只要北野那边想把我们的电影压下来,洋人们碍于压力,还不是一样会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好呀!昨天你老婆被人轻薄,你不但不帮,还朝那贼人点头哈腰叽里呱啦说个没完!你现在倒怕了?”苏莉莉冷眼瞥他。
“我还不是为了我们的电影!”凌熙然不忿,“总之昨天北野大佐亲口答应我,只要不对大日本帝国不敬,我们的电影就可以继续拍下去!我决不允许任何人耽误拍摄,哪怕是我的太太——”
苏莉莉微微一怔,下意识咬住了唇。
子颜看看凌熙然,他仍是当初见面时的模样,面目俊朗,穿着得体,可似乎是哪里出错了,总感觉欠缺坚挺俊拔,眸子里蒙了灰,不再清澄一片。
是他变了?
抑或是自己的心变了呢?
——不知从何时起,他心中的“凌熙然”这三字已被另三字悄然替代。
到了月底,日本军队进攻南京,从上海调走了大批守军。趁此机会,为抗议日军操纵教育界逼迫中国学生学习日文,好几所大中学府的同学愤而联合起来去游行,子仪所念的高中也在其列。
子仪沾了电影明星大哥的光,在学堂里也算是风云人物,这等文艺宣传工作自都让他担当重任,由他走在队伍前头挥舞旗帜喊口号。没想到还没走上几条街就被军警团团围住了,领头的学生全部被捕。
消息传到沈家,一家老小齐齐呆住。
子颜唯一认得的头面人物就是常五爷,一个电话打到常公馆,仆人答:“五爷听说后已亲自去警察局要人了!”
子颜只觉心头热腾腾,回头安慰母亲和妹妹:“有五爷在,你们放心……”话未说完,已落下泪来。
若是在战前,常振霆只需一句话,可此时警察局早已被日军控制。他几经周旋,花费大量钱财打通关系,直到夜深才终于把子仪带了回来。
子颜不知如何报答,看着他疲累的眉眼,要讲感谢之类的话都显得太轻太薄,好不容易道出一句:“振霆,不早了,不妨……不妨在我家吃了晚饭再走吧!”说完又后悔,怕他推辞,也怕他嫌弃。
常振霆却是一口答应,堂堂然进屋坐下,与子珍子仪说笑,也不忘向子颜母亲问好。家中本已请了一个女仆帮忙,炒菜做饭再不用子颜亲手去做,可今日特殊,他又去厨房里忙活起来,但再忙亦是满心欢喜的。
待洗完虾仁,一抬眼,竟见常振霆正倚在厨房门口凝望着他。
子颜窘道:“你……你怎么站在这儿?油烟太熏人了……”
他但笑不语。
子颜问:“你是有话要与我说吧?”
“对。如今硕大的中国已无一处清净地可供你弟妹安心读书,你有没有想过送他们留洋去?”
子颜点点头:“其实我之前也想过,不过念他们年纪尚小,总是舍不得。但现在这样的世道,舍不得都不行了……”
“你点头就好,其他都交给我来安排。”
子颜想了想,朝厅里喃喃自语的母亲望了一眼:“如果不麻烦的话,请把我母亲也带到国外去疗养吧。她近日常常被炮声枪声惊醒,我怕她再受刺激。”
“当然可以。”顿了顿,他又问,“你自己呢?有什么打算吗?其实你可以继续读书……”
“不,我不会离开上海,我要继续拍电影!”他抢白。
常振霆笑笑。
“你是不是笑我坐井观天,毫无志向?”
常振霆幽幽道:“若真眷恋那口井,又何惧做只井底之蛙?只怕井枯,再也容不得它了……”
子颜的栖身之井最终还是没保住。当剧组被强行解散时,将近年底了,拍摄早已完成了一大半。凌熙然惊地跳起来:“怎么会这样?大佐他答应过我的!他让我放心拍的!”
苏莉莉冷眼看他慌慌张张地带着礼物去找北野信夫,啐道:“软骨头!”骂完也只得与其他剧组成员一样,返家去。临走看见子颜,道了别,又回转头:“子颜,瞧这局势,也不像简简单单就能让我们返工的样子,我一思量,倒不如学胡蝶姐,去香港得了。”
子颜吃一惊:“你要走?凌导演知道吗?”
“也与他商量过,他是不情愿的,刚在上海闯出些名堂来,便要放弃……唉!算了,以后再说吧。”她拢拢头发,“不过往后你我见面少了,可别忘了莉莉姐!”
子颜道:“那是当然。常联络吧!”
她嫣然一笑,袅袅婷婷地走了。
回到家才知南京沦陷,虽还不清楚具体状况,只闻“屠城”二字,已是人心惶惶。
天空愈加灰寒。
常振霆打电话来,说是子仪子珍的入学问题都已解决,两办学堂都是伦敦名校,食宿条件好,还可自带仆人;而赵月芝,“还是与孩子们近些得好,所以我特意挑了一家伦敦近郊的疗养所,并聘用华裔护士照顾,你看可好?”他问。
子颜说好,又感谢他周到入微,直到说了再会,依然握着电话不愿放开,似乎要听到他的声音才觉得暖和些。
“子颜,你听上去不太好,出什么事了?”他紧张起来。
子颜说:“振霆,我想见你。”
他说:“我马上过来。”
刚挂下电话,就听到门铃响。——竟是凌熙然,脸上浮着笑容:“子颜,我有要紧事找你!”
“凌导演啊,进来坐!”
他笑道:“不要打扰伯母休息,我们还是另找个地方再细谈吧!”
“可是……我正在等人,不方便走开。”
“你小子不给我面子!好吧,不妨就去外头花园里走走好了!”凌熙然拉住子颜的手就往外走。
子颜打量着他的神情,心中闪过一丝狐疑。把手抽脱出来。
花园里已没有花了,只剩几株冬青长势繁茂,子颜在树前立定:“凌导演,是不是北野信夫那里仍是没有同意?没电影拍倒不要紧,最怕伤了感情,你还是回去哄哄莉莉姐吧!”
“莉莉那里我自是会劝的,可今天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这件事!”他笑道。
“那……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
“是这样的,我有了一个计划,能将一些被迫关闭的电影公司重新搞起来,组成一个联合制作发行公司,到时候,我们的公司就能控制全上海滩的电影脉络……”凌熙然滔滔不绝。
子颜惊诧万分,只觉他在说着梦话:“凌导演……真的……真有这样的好事?”
“哈哈,我遇着贵人,不但愿意投资我拍新电影,还让我重组电影公司!”他满面喜意。
子颜不解,更不敢置信:“可你想过没有,日军方面依然是个难题!”
“别担心,现在已经没问题了!”他自信满满。
子颜见凌熙然恢复生气,也为他高兴:“这就好,可惜我不懂电影公司方面的事,帮不上忙啊。”
“你还是当我的男主角吧!虽然我们手头的那部停了,但马上就有新的可以开拍!”他拿出一本剧本来,递给他。
子颜接过一看,愣住:片名赫然是“和满兄弟传”!
“这是什么意思?!”
“我实话和你说,我刚才提到的那位投资人正是北野大佐,他说如今中国人对他们的印象太偏执,要利用电影传播途径来扭转观念,创造‘大和民族’与‘满洲国’一家亲……”
子颜愕然,将剧本回掷给他:“这种电影我不拍!”
“子颜,你真是死脑筋!如今是日本人当道……”
子颜望着他,只觉心寒:“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南京屠城的消息你听说没有?你现在与我说‘和满兄弟’?”
他转身离开,被凌熙然一把揪住:“沈子颜我告诉你,你与我签的电影合约还未到期,我随时可以要求法律强制你履行合约……”
子颜脸色煞白,一字一字道:“凌熙然你也听着,说到法律,头一个要枪毙的就是汉奸!”
凌熙然哽住,目光闪烁不定。
子颜趁机甩开他的手,转身奔逃!一人滑入了空阔的街心,两旁广告牌上的霓虹灯残缺不全,如同伤兵怒睁着血红的眼……
他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究竟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身后又有人来拉他。
他拼命挣脱。
“子颜!”是常振霆的声音。
他回首,泪珠滚落:“振霆——”
他拥住他,把他带上车:“去我那里好吗?”
子颜不语,靠在他的胸口,点点头。
直到子颜在常公馆里坐定,喝了姜茶压惊,才终于缓过神来,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给了常振霆。他沉默良久,吐出一口气来:“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莉莉。姓凌的已迷了眼,大约也会逼她拍摄那种片子的……”
他给苏莉莉拨了电话,却没人接听。联络安排给她的保镖,只说是下午随她去百货公司后,已不见人影了。
子颜猜测:“她会不会已经去香港了?”
“照她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