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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如海-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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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病了?病了!”霄碧冷笑几声,挣脱了高煜的手,怒声诘问,“枉为她一片痴心待你,枉为她为你做了这些年的耳目,枉为她还是你的嫔妃,你竟这样的狠心无情,到底不肯过来,让她到死都这般苦候着,你——”

    高煜越听越惊心,这才注意到床上躺着的人毫无生气,顿生寒意,“如雪死了?”

    “是!她走了。”霄碧无限哀痛,“就在你的妃嫔手里,就在你的宫规礼法中,就在你的无情冷漠中走了。”

    高煜蹲下去,轻抚如雪的面庞,这就是那个义无反顾、死心塌地追随自己的女子嘛?这就是当年东宫里那个伶俐慧黠的少女嘛?殿下——,那清脆的语音,皇上——,那温柔的呼唤,都化做眼前的苍白冰冷,前日他拂袖离去,怎就突然变成如此?“怎么回事?”高煜哑声问道。

    “都是皇恩浩荡啊。”霄碧讥讽道,“什么位分,什么情谊,你将她置于一个水火之地,却始乱终弃。可怜她对你一片痴情,临了都不肯怨你半句,她这样待你,你竟辜负了她?你口口声声说真心,你怎么配……”的03

    “你没有错嘛?”高煜突然打断了霄碧的指责,起身看向霄碧,目光中有着同样的痛心疾首,“你指责朕,你就没有错嘛?”

    霄碧愕然相对,就看见高煜逼近,面容狂乱激动,“朕罔顾了她,你又何曾顾过她?她的情意朕负了是为错,那朕的情意,你负了没有?”

    霄碧别过头去,无言以答。猛地脑中闪过一丝念头,回首凝视高煜恨声道,“皇上和臣妾说情分?好,那么臣妾问您,臣妾家破人亡因何人而起?皇上以为月华死了臣妾就永远也不知道了嘛?”

    这话好似半空打起一个惊雷,顿时震得高煜脸色全变,看着霄碧怨毒的眼神,半天说不出话,一霎那间仿佛整个儿都垮了下来,再无支撑之力,跌跌撞撞离开了西偏殿。

    宫人要给如雪更衣入殓,如霜如风这才劝走了霄碧。

    第二日郭后亲自查问此事,方才确认是太医误诊了,将如雪的身孕看做刑罚后的气血不畅,药得其反,造成血崩而亡。霄碧听后,越加唏嘘哀伤,昨夜她思量了一宿,如果当时自己能施以援手,如果在如雪哀求时肯驻足一顾,那么也许不会到这不可收拾的田地,自己责备别人狠毒无情,自己袖手旁观,纵容他人何尝不是帮凶呢?往日都以为他人量小无度,可是到了那一刻,也是同她们一般哪。霄碧悔痛难当,故而当郭后议处此事时,她第一个跪下来自请处分。

    郭后点点头,只说了句“柔妃做为一宫主位,确有失察、失措之过。此事待本宫禀明了太后与皇上再做议处”便让众人散了。

    当晚,霄碧又去了景福宫,惊诧地发现原本停在这里的如雪的灵柩不见了。一问管事太监才知道已经移出去了,“什么人享什么福,一个小小的选侍,规矩就该如此。”那刻薄的声音扬起,刮得人心口有些微微地灼痛。

    霄碧愣了愣,宫中便是如此,也不好再说,只轻声问了句,“葬在何处了?”

    “回禀娘娘。就在棂星门羊房夹道那头的枯井里。”管事太监笑着回答,阴恻侧地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一把火烧了,填在枯井里了。”

    “什么?你们怎么敢……”霄碧急怒攻心,手指着这班奴才气得说不下去。

    “奴才们这是循的旧例。”管事太监慢条斯理地回奏,毫无惧色,“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儿,上头没有恩典,本家也没有人来,皇后娘娘只说早些发送了,难道叫奴才几个给垫赔不成?”

    霄碧还要再说,不妨被如霜扶着给架出了门,“你做什么?”霄碧出了门后摔开手。

    “奴婢怕主子一时冲动,这会儿多少人盯着,静等着您出错呢。”如霜焦急地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道,“您今儿自请处分,奴婢拦不了;这个管事的是小桂子的兄弟,暗里是慧妃娘娘那头的人,您掺和这个,这事就变成您和慧妃斗法,皇后娘娘素来不喜这个。断不会轻饶的。”

    “那又怎样?”霄碧微微抬起下巴,斜睨着如霜。

    “主子,因着他不值当啊。他是没安好心,可细究也没犯什么大错。”如霜知道这样劝不了她,转而黯然道,“一把火烧了,填在那口井里,这就是咱们做宫女的归宿。如雪虽然晋了位,可那日子只怕还不如从前在主子身边好,她天上有灵当是明白的。”

    “生无安寝,死无葬所。”霄碧听得凄楚,口中喃喃,“是哦,宫女要比嫔妃强些。”

    两个人一路走着,远远地看见如风领着几个人过来,原来是海公公带人来传旨,皇上请柔妃到乾清宫说说话。霄碧知道有些事情该是挑明的时候了。

    乾清宫里有很多间暖阁,少时霄碧也随着永逸来过几处,批折阅卷、坐卧起居各有各的用处,今日这一处却是从没有来过。霄碧跟在海公公后面,一拐一绕,来到一个颇为僻静的所在,海公公推开门,让霄碧进去,自己关上了门,守在外面。

    这间暖阁布置得小巧精致,清一色黄花梨木的家什,透雕靠背玫瑰椅、长方香几、冰绽纹柜……不同于宫中大开大阖的气势,倒象是闺阁陈设,特别得是这里所用织物均没有选用明黄色,故而一眼望去,浑然不觉是身处乾清宫内。

    墙上悬了几幅画作,山水虫鱼,借着烛光看不太清楚。霄碧四下一打量,高煜正在一幅画前,负手背立看得甚为专注。霄碧犹豫着是否该上前请安打断他。

    “碧儿。”高煜头也不回突然喊了她一声,“过来看看这幅画。”

    霄碧依言上前,这是一幅山水人物,画中一江春树,背立一个女子,用笔清劲,水墨淋漓,留白甚多,越见空灵清韵。再看题款,钤着一枚闲章“玉泉山人”,上头瘦金体题了一首词,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正是秦少游的那曲《江城子》!霄碧心下了然,只说了句,“南宗画风,戴进所作,很好!”

    “你不认识画中人嘛?”高煜转首看了她一眼,低声相询,今晚的高煜有些特别,许是烛火莹莹的关系,面上全无往日的冷傲威严,平静宽和了许多。身后的烛光映出二人的影子丰润纤弱,隔着不大的距离并肩立着,高煜看着影子心中蓦地涌起了一股柔情,“有些事朕也是才知道不久,母后和朕不是有心要瞒你的,总为怕你过于伤心。”

    霄碧深吸了口气并不说话,静等高煜的下文。

    “朕知道你心有郁结,只是有些事情远非局外人可解,因果从来不止一端,往事已逝,再去纠缠不过徒惹伤悲。”高煜还想试着劝说,谁知霄碧立时接口道,“既是如此,那臣妾告退。”

    “碧儿!”

    霄碧抬头,一双乌沉沉的眸子幽幽看向高煜,“皇上不想让臣妾信您嘛?告诉臣妾实情吧。”

    高煜被眼前的一切所惑,这样的眼眸,这样的话语都蛊惑着他,一直以来他不就是希望两人能平心而谈,霄碧能敞开心扉嘛?也许说清楚了过往便可以从头来过,从此柳暗花明也不一定,看着霄碧的眼睛,高煜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好吧,朕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

    说罢高煜思量了一下,长舒了一口气,指着墙上的画说起来,“画中的女子想来你隐约猜到了,便是你母亲贞静夫人。可叹父皇一生都只能对着这个背影空自蹉呀。父皇与夫人早年情投意合,原本可成眷属,只是世事弄人,建安之变两人匆匆分别,这画便是说得那时的情形。”

    霄碧低首不语,心中漾起阵阵的酸楚。

    “父皇得胜登基,谁知夫人却与他生了嫌隙,听说是为三件事,一是建安之死、二是诛杀旧臣、三是安南之乱,内中又有大舅的阻挠以及其他诸般小节,夫人终与父皇情断。后欲嫁将军,当时天下初定,朝局不稳,父皇以江山社稷为念,不得已应允。”

    啊?霄碧愕然,这是她没有想到的故事,母亲后来与父皇未必有情,那么后头的独居就不定是思念,许是逃离了。既然如此,那父母的死因真如敬太妃所言?

    高煜觉得有些艰难,咬了咬牙继续道,“永逸十五年,漠北大定,高燧和吴家兄弟捏造书信,诬告朕与将军有谋反之意,父皇震怒,召回将军,赐以毒酒,夫人殉节而亡。”

    “我不信!”霄碧冷然道,“旧年父皇对母后说过一句话,可怜她临终还在为你们母子打算,那是何意?”

    “父皇他,他,”高煜左右踌躇,痛下决心,“父皇对夫人一直念念不忘,吴家清楚这个,本就是一石二鸟之计,父皇轻信他,也是希望从此后夫人能陪伴左右,便分别游说了将军与夫人,分则两生,合则彼亡。将军选了分,却同时也选了自尽,夫人知道后,跟着殉了情。夫人临终前说得是‘皇后与殿下没有谋反,求皇上明鉴’。父皇对此很是震怒,因心中有憾,便将他们隔山而葬,并且赐死了阖府上下人等,至于月华,代王太妃将她藏匿于山西,此番被赵顺民擒获。”

    霄碧顿时跌坐在椅子上,她所儒慕的父皇,疼爱她胜过亲生的父皇,却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自私无情的人,自己往日里感激他对她的庇护,却不知他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他的贪念私欲。多可笑,多讽刺啊,对自己最好的、最不苛求回报的一个人竟是自己一切痛苦的源头,嗨嗨嗨,霄碧冷笑起来,眼泪一行行地流下,“这些日子以来,人人都变得不可信,没想到今儿,竟然是说父皇是那最不可信一人!多么荒唐滑稽啊。”

    “碧儿,朕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个,”高煜很无奈,他知道这个结果对霄碧的打击,“忘掉吧,父皇后来一直自悔不已,当日在绘园发现了将军与夫人的一张字笺,痛彻心扉乃至病情恶化,不久于人世。临终前幡然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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