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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家不远,就在市中心旁的四厂小区,从广场走十分钟就能到。
一路上我东拉西扯跟姑娘找话说,可她的话很少,半天才蹦出一句。不知道是因为受了惊,还是因为平常不注意姿态。姑娘一直低着头,往前探着脖子。背还深深地佝偻着,双手怯生生绞在一起,看上去无比别扭。
聊了好半天,我才得到可怜的一点消息。她叫钱小仪,上高三,今晚是出来补课的。
不一会儿就进了四厂小区。这是个老小区,房子多是二十多年前盖的,最高的楼不过七层。还不到十二点钟,小区里已经没有灯光,连路灯都熄了。黑黝黝的一片,栋栋整齐的楼房在城市昏黄的夜空下静默地起伏着。
同姑娘并排着往前走,越往小区里越黑。周围安静极了,只有我们两人的脚步声。旁边的钱小仪低着头,往前伸着长长的白皙脖子不说话。在夜色的笼罩下,像只探着头找食吃的鹅。
心中没来由的很不安。我为什么会想到这种比喻……
又走了半天,我有些急了:“小仪,还没到吗?”
“马上到,五号楼。”她低着头小声答。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开口,我的心情莫名松弛了些。
“就在这。” 她又道。一转身,从小巷里穿了进去。
我也跟着穿进去,拐过转角就看到有个单元的二楼亮着灯。黑夜将灯光衬得很亮,照在身上无比安心。怪不得有人说漂泊多年才发现家是最温暖的港湾,别人家的灯光尚且如此温暖,要是看到的是自家的灯光该是什么感觉。
“亮灯的是你家吧?”我问钱小仪。
“嗯。”
我笑道:“你爸妈还在等你呢,他们真爱你啊。”
“什么爱?!”声音陡地拔高。然后她停住脚步,微微抬头看向我,那双眼睛里瞬间有一种怨毒的光一闪而过:“不要说他们爱我!让我飘在这,这就是爱我的方式?!”
一直温温吞吞的姑娘忽然怒不可遏,我一愣,心想都怪自己多嘴,这小姑娘八成因为大过年的还要补课生着父母的气呐。赶紧搜出在电视剧中看到的一句台词打圆场:“父母让你补课也是为你好嘛。”
钱小仪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头仍半低半抬,上翻的眼里满满溢着怨毒的光。她一眨不眨看着我的眼睛:“不许说他们为我好!”
我一边尴尬地笑,一边试图在脑海中更合适的台词想回答她。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小仪,怎么才回来?”
回头一看,一对身穿厚厚棉睡衣的中年夫妻站在楼梯口。男的恶狠狠地盯着我,女的气呼呼地盯着钱小仪。
见到他们,钱小仪身上的怒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微微仰起的头又深深低了下去,仿佛刚才的抓狂是我眼睛看到的错觉。
“爸,妈。” 她怯生生喊了一声,放开我的手朝他们走去。
我赶紧挤出灿烂的笑:“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小仪的朋友……”
“什么时候认识的?”打断我的话,钱小仪爸爸问。
“你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钱小仪妈妈问。
“你是大学生吗?在那所大学读书?” 钱小仪爸爸问。
“你今晚怎么遇到我家小仪的?” 钱小仪妈妈问。
“你们干嘛去了?” 钱小仪爸爸问。
“你们在一起玩过几次?” 钱小仪妈妈问。
没等我开口,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相声似的噼里啪啦问了我好多问题。那两双眼睛更是像X光一样,用严厉的目光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将我检查了好几遍。
好不容易两人住了嘴,我赶紧解释:“我和小仪……”
“以后不要来找我家小仪。”话语再次被钱小仪妈妈打断,看样子她很激动,说话时连肩膀都在抖,“全身酒味一看就不正经,不要把我家小仪带坏了。”
听到这话,已经走到楼梯口的钱小仪回过头,小声喊:“爸,妈,回家吧。”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哭腔。
钱氏夫妇似乎并不罢休,还是恨恨地盯着我。
“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钱小仪爸爸厉声喝道。
如释重负,对他们点点头当做告辞,转身就走。就算他们不发逐客令,我也不会再呆下去。这样的人家,这样的盘问……
赚钱的事还是算了吧。
刚走到拐角处,耳朵边突然响起一道话音:“姐姐,救救我……”轻轻的,像是刻意压着喉咙贴在我耳朵边悄悄说话。
这么安静的环境兀地响起这道声音,真够突兀的。我下意识地回过头,突然毛孔刷的一下全竖了起来,当即本能地往后跳了一步。
钱小仪的爸爸妈妈正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正恨恨地看着我。眼中怒火滔天,嘴唇以同样的弧度用力向下瞥着。因为四周一片模糊的昏暗,这让他俩扭曲的脸看上去像两张鬼脸面具,十分渗人。我根本没听见脚步声,他们是怎么跟上来的?
咽了咽口水,我扯扯嘴角:“叔叔阿姨好客气,不用送了,我认得路的……”
两人谁也没答话,只是用眼睛狠狠地瞪着我。如果怒火能杀人,他们恐怕已经把我杀了一百遍。走为上策,连忙收起僵硬的笑想走。转身间又是一愣,钱小仪站在她家的窗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的方向。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表情。刚才是她在叫我吗?瞄了瞄身旁怒气冲冲的钱小仪父母,我不敢多问迈步就走。
这回钱小仪爸妈终于没跟上来,终于走出阴暗的四厂小区,悬在半空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原处。已经很晚了,我加快脚步朝,没多久就回到了古街。
古街的商户多是外地人,很多商户回家过年了,街上冷冷清清的。空荡荡的马路,亮着几盏安静的路灯,没有半个人,出奇地安静。除了一个在天上飘来飘去的塑料袋,再没有其他有生气的东西。世间仿佛只剩我一个人,孤独得有些苍凉。
走着走着,看见前面马路中央出现了一抹黑漆漆人影,正上下晃动着迎面走来。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外边走,同是天涯沦落人……
胡思乱想间,那人离我越来越近。待他终于走进我能看清的范围,我顿时屏住了呼吸,惊得头顶都麻了。
全身上下一团墨黑,黑道到分不清五官轮廓。头上戴着高高的尖帽子,身上裹着张黑布似的衣服。脚尖点地,一上一下地走着。身下根本没有影子。
什么鬼东西……
喉咙一阵紧缩,胸腔绷紧到想吐,心脏快得像是在打鼓。
当下别过身拔腿就想跑,才跑了两步急忙收住脚。不远处,一道白色的身影正一上一下地晃动着朝我走过来,离我已不到十米远。全身雪白,头上戴着白色的尖帽子,身上裹着白布样的衣服。是刚才我在交通桥下看到的怪异白影。
后面有黑影,前面有白影,往哪逃呢往哪逃呢?
全身已冷到没有半丝温度,身体抖得像抽筋。头脑里方寸大乱,幸好乱中有序,手足无措之时竟然想起了包里的驱鬼符,赶紧扒开包找符。可包里乱得狠,左翻右翻就是找不到。
右脚脚踝兀地一凉,觉得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一扯,将我整个人扯得凌空飞起,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摔得我两眼直冒金星,胸膛裂开一样刺痛。咳嗽着翻过身,看到自己的右脚脚踝上栓着一根模模糊糊由雾聚成的链子,链子的一端依稀捏在黑影手里。
慌乱中指尖摸到了驱鬼符,正要将符咒拿出来。忽然脖颈也是一凉,几乎是同时一股大力将我的脖子往后一扯。当即就喘不过气了,双手抠住脖子上的东西,脑袋本能地顺着那股大力一仰。发现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一根白雾状的链子,链子另一端捏住那道神秘白影手里。
没等我反应过来,黑影白影同时用力向后一拖链子。脚踝和脖子顿时一紧,身体腾空。
我听见自己全身的骨骼卡啦一响,脑海中迅速闪过两马分尸血溅当场的镜头。
死得好惨。
认命地闭上眼睛想。
然后耳边突然间锵然两声尖锐的撞击声响,接着我整个人结结实实摔到了地面上。
“新年初始,雷动八方。大人,高抬贵手。”妖娆的语调,很耳熟,虽然里面没有半丝笑意,此时听起来却亲切到让人想哭。
我的墨九嗳……
还没睁开眼睛,又有一个人的声音响起:“三日为限,向尔等交差。今日多有得罪,请回。”
一如往日的清冷口气,听得我鼻子发酸。
老板……
73、第四章
脖子和脚上的感觉突然一松;缠住我身体的链子不见了。
眼睛睁开,看见墨九站在我身边低头看着我。双眼微微眯着,碧蓝色的眼波流转;嘴角轻轻勾起。依旧是白天的打扮,衬衫外挂着那条黑白格子围裙,淡蓝色牛仔裤,脚上趿拉着胖子的麦兜棉拖鞋。
“小平凡;还想在地上躺多久?”他说,“地上不凉么?”
我飞快地坐起身。
看见老板站在不远处,双臂交叉。身上穿着那件破旧的白背心;米黄色休闲裤。发丝下,一双冷冽的紫眸静静地望着墨九。
“我去九幽,取迷谷枝。”老板道。
墨九看向他:“你确定能取到迷谷枝?今时不比往日;妖尸,虚弱成这样你还能做什么?”
听他们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我惊魂未定地插言:“鬼呢?刚才的鬼呢?”
那一黑一白两抹奇怪的影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街上就我和墨九,还有老板三个人。
墨九朝我伸出手,眼睛却仍望着老板:“我去。”
我抓住他纤长的五指,抖抖地爬起身。刚才实在吓狠了,两脚软绵绵使不上力气。可才站起一半,五指像泥鳅一样缩了回去,我兀地失力跌坐到地上,扯得刚才被摔痛的胸口又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