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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钟后,他的专车停靠在他下榻的那座其貌不扬的饭店大楼外面。卡塔尼亚跨出车子,大步穿过入口,满怀着职业所赋予他的全部信心。对于那个快步上前替他开门的门卫来说,他就像世上最无忧无虑的人。
卡塔尼亚昂首阔步走过饭店的大理石门厅,四下寻找公用电话亭。听了米勒的一番话,他对自己房间的电话就不放心了。他看见一排20个公用电话亭,心想每一部电话都被窃听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他得碰碰运气。菲埃瑞正在等待,他那粗短的手指正企盼般地守候在电话机上,等着他的电话。他要力求通话简短,像以往那样隐名埋姓,时间长到足以传递必要的信息并且足以让菲埃瑞相信一切都正常就行了。他钻进一个公用电话亭,轻轻敲击了菲埃瑞的私人电话号码。
菲埃瑞独自坐在那间冷冰冰的办公室里。他坐立不安,悬挂在镶板墙壁上俯视着他的那幅偷窃来的马蒂斯的油画今天也无法带给他任何宽慰。电话铃刚响,他就迫不及待地抓起了听筒。他认真地听着,偶尔嗯一两声。他说话时的口气比往常更加生硬,不过听起来他是挺满意的。
“回来以后你要给我一份完整的报告,啊?”这是指令,而非要求。
卡塔尼亚表示同意,然后挂断了电话。菲埃瑞根本不会收到什么完整的报告。他压根儿就不会让那个谣言传到菲埃瑞的耳朵里。没有关系,看来那个关于曾德的谣言不会直接触及到他。谢天谢地,他从未见过曾德。只有这一回他是问心无愧的。不过,当他端坐在闪闪发亮的会议桌旁时,他确实想到过搬出曾德也许只是在转移视听,是一个经过编码的警告。好吧,尽管他做不了多少事,就把它当成这么回事吧。他不能就此罢休。他不能面带微笑地说:“对不起,我想我不会再干下去了”,然后体面地引退。无论哪一方面都不会容忍他这样做的。至于提出安全方面有危险,只要稍有暗示说行动已受到危及,他就将自食其果。因为他就是那个薄弱环节,就是安全方面的危险。他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假装一切都是正常的。这是他的最佳机会。如果他有办法,就要想出某种计谋,通过智斗而战胜他们所有人。这并不是办不到的事情。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简短地再打一个匿名电话。
3分钟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与妻子通了话。他说话时充满着爱意,尽量表现出无忧无虑的样子,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他说他马上就要踏上归程,晚饭时就能见到她。他坐到床上,面带微笑地望着对面镜子里自己的形象。就让赫·米勒用窃听器去偷听好了。
菲埃瑞用粗短的手指挂上电话,凝视着墙上那幅马蒂斯的油画以寻找灵感。听起来卡塔尼亚显得很正常。会议毕竟没有带来多大危险,召集会议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帮助英国经济摆脱不景气状态。可是采取那些保密措施为什么。这很蹊跷。7国集团会议通常要提前向媒体宣布。部长们和央行行长们在忙于处理世界财经问题的同时,通常很喜欢在环球飞行中被人拍照。但是这次会议事先未对外宣布,因此他敢打赌,会后也不会发表任何公报。
菲埃瑞对是否应持怀疑态度还举棋不定。一次7国集团会议已经秘密举行,但除了保密之外,会议的结果表明它不过是一次相当平常的会议。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有人掌握了卡塔尼亚的底细。不过可能性总是存在的:一句话说走了嘴,一次偶然的过失,抑或甚至是彻底的背叛,尽管它令人不可思议。
他感到心情不舒畅。即便经过逻辑分析,他还是不能消除内心的疑虑。他提醒自己,保持警惕是正确的。要是卡塔尼亚被查获,他可吃不消。那将会给他的组织以及他本人带来无法修复的打击。
他决意要密切监视卡塔尼亚,但他同时还要挣钱,于是乎贪婪在与隐隐约约的疑虑较量之中占了上风。他打开那台路透社行情显示器,要通了他的经纪人。
“是的,吉乌塞普。是我……是的,我挺好。你呢?……很好。没错,我要吃进英镑,是美元兑英镑……哦,我不清楚,要5亿英镑,现货,越快越好,就现在吧,不过要分拆进行,是的,分拆成10个主要帐户,你一完成马上打电话给我……是的,我会在这里。”菲埃瑞搁回电话,凝视着显示器,暂时专注于抵挡不住的挣钱营生。
安东尼奥·菲埃瑞动手比卡拉·瓦伊塔尔早5分钟,在他与米兰的经纪人通话之际,她正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电话铃终于大声响起时,她惊跳起来,拿起听筒,先自报了姓名,然后仔细地听着,紧敛的皱眉破坏了她那张漂亮的面容。她生硬地说了声再见,便挂断了电话,然后拨出一个号码。
洲际银行的自营交易员们在交易厅里四处闲荡着,等待着行情出现。他们持仓已达两个交易日。今天是第三个交易日,到目前为止,连英镑上扬趋势的蛛丝马迹都没有出现。如果短时间内还不出现变盘,疑虑就会抬头,从而不断削弱他们的信心。其后便会发生下列三种情况中的一种:他们会对持仓丧失信心并彻底清仓;他们会不断加码以使自己、可能还有市场相信他们是正确的;要么他们会持仓不动,神经则随着每一小时的逝去而愈来愈痛苦。
他们都非常熟悉信心渐退时那种折磨人的忧虑感。那是交易员们畏避的一种感觉。它会导致麻痹或疯狂的行为,很少会导致慎重行事或者带来盈利。每个交易员都以其独有的方式尽力避免产生疑虑。丹特·斯卡皮瑞托烟不离口地坐在办公室里,脸上却显得无动于衷。
马修·阿诺特坐在交易台前,坐立不安,一只手半悬在空中,手指紧紧抓住电话线,手腕有节奏地抖动着,将听筒不安全地吊在空中作螺旋式转动。西蒙·威尔逊则在喋喋不休。萨拉·詹森盯着显示器。自当天上午上班以来,她一直觉得阿诺特的眼睛在盯着她,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从显示器屏幕反射出的映象中看见,他皱着眉头注视着她,仿佛在对她做出估量。她为此心头直冒火,不过她始终聚精会神于不断闪烁的绿色数字,佯装没有察觉。他俩谁也没有提及昨晚的事:危险的话题,最好避而不谈。彼此都对对方的沉默感到纳闷。
12点5分,显示板上1号线的灯闪亮了。3只不同的手指飞快地揿下按钮。萨拉抢先了一步。线路另一头是个女性的声音,显得焦躁不安,声调很高,意大利口音。她说要找马修·阿诺特,话语很仓促。萨拉将电话置于等候状态,从椅子上转身对着两英尺开外的阿诺特。
“找你的。”
他抓起听筒,按下了1号线。他只说了“是”和“好”,就迅速套上外衣,离开了交易台。
斯卡皮瑞托的声音蓦然响起,止住了他的脚步。
“嗨,你这是要到哪儿去?你不是很健忘吧?我们可是持有3亿英镑的重仓啊。在我发话之前,谁也不准去用午餐。”
阿诺特瞪了他一眼,“谁说过要去用午餐的了?”
斯卡皮瑞托显出一副窘态,走出办公室。“呃,我觉得你是想外出用午餐,除非是你的举止变得文明起来,在室内也喜欢穿外衣了,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回呀。”
阿诺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是举止变文明了。我是在室内穿外衣了。我并不是去用午餐,我是去上厕所。满意了吧?”他离开时,斯卡皮瑞托冲着他的背影露出不快。
“愚蠢的借口,”斯卡皮瑞托对着整个交易台嘟哝道,“他刚才明明是要去用午餐,刚刚穿上外衣。他在室内是从来不穿外衣的。”
萨拉站起身,朝自动咖啡机走去。她看了看用图钉钉在咖啡机左侧告示板上的几份办公室通知,闲荡了几分钟,以解脱久坐在交易台前的紧张感。她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乳酪咖啡,刚准备要返回交易台,却看见阿诺特正通过安全检查门进入交易厅。她走回交易台的途中,发现他在绕道而行。他朝左边拐去,避开了自营交易台,走向一间会议室。她途经会议室时,看见他手里拿着电话。她回到了交易台,坐下来呷着咖啡。
会议室里的阿诺特给4位不同的经纪人打了电话,从每位经纪人那里买入1亿英镑,沽出美元。他说话时压低了嗓门,嘴唇靠在送话口。他把自己安全地关在紧闭的门后面,故而没有人能偷听他的通话。
3分钟后,萨拉看他回到交易台,然后又大步走进斯卡皮瑞托的办公室。也许是去理论一番吧?他可不是被训斥一顿后还能忍气吞声的那种人。萨拉留意着办公室里的动静,期望听见嗓门拔高的说话声和愤怒的手势。没有那么回事。两个人在专注地交谈,低着脑袋。阿诺特回到交易台,斯卡皮瑞托跟随其后大步走了出来,看架势是要进行一场枪战。他在萨拉和阿诺特之间的那张交易台前弯下腰,他们都在专注地望着他。威尔逊坐在对面,不停地拨弄着领带。
“我希望加大仓位。另外买入2。5亿英镑现货。萨拉和阿诺特各买入1亿。西蒙,你买入5,000万,立刻动手。”
萨拉靠到椅背上,把两只手插到背后。
“你是打算告诉我们为什么,还是要我们盲目地执行你的指令?”发号施令让她很恼火。花钱雇她可不是让她来当公务员的,而且她内心也承认,她是存心要让他发发火。
他带着令人吃惊的怒气看着她说:“照我说的做,詹森。以前我解释过了。我不必再对你做出说明。”
“当然不必,丹特。”她甜甜地一笑,“你尽可以走开,再点上一支雪茄。不要替我担心,我马上就会下单的。”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揿下了接通巴黎银行的直线,询问着约翰尼·麦克德莫特:“你的美元兑英镑现货汇率是多少?”
“1。4555,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