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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抢着问道:“他供认了什么?莫非他吃不起惊吓,已承认他是谋害裘日升的凶手?”
汪银林摇摇头道:“不是,他只承认昨夜里到过裘家。
霍桑淡淡地点点头,接嘴道:“他承认了这点,也就够了。我的推想可算已经证实。”他说着旋转了身于,要走进里面去的样子。
汪银林却仍站住了不动。他的带着怀疑意味的目光呆木木地瞧着霍桑,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时不便启齿。霍桑有些诧异,也站住了斜过脸来。
他问道:“银林兄,你有什么意思?”
汪银林吞吐着道:“据许墨佣说,你的推想不但没有证实,却似乎已不成立了。”
我站在旁边,一瞧见霍桑眼光中难得表演的惊煌之色,便可窥见他心中的不安状态。因此,我也连带地有些惊愕。
霍桑问道:“他怎样说?”
汪银林道:“他说寿康虽已承认昨夜里到过裘家,却不曾进去,只在后门外站过一站罢了。”
这句许如果实在,事情真有些僵了。霍桑的虚冒,如果证明不实,他在法律上虽不致负责,但这事落在许墨佣眼中,他的名誉上的损失却已无从挽救。但霍桑仍保持着镇静,似还不觉得我所料的如此严重。
他说道:“那架寿康这样说吗?但单凭一句话,未免太觉空洞,怎可以轻信——”
汪报林道:“他却说得凿凿有据的。他说他昨夜在光启路一个姓钱的朋友家里饮汤饼酒,散席时已十一点钟。他回厂以前,忽想到那里离他的舅舅家不远,打算便道去弯一弯。他走到后门口时,忽而一阵心泛,仿佛要呕吐的样子。他觉得他因多喝了几杯酒,肚子里不舒服;并且时候已晚,他便改变本意,不进去见他舅舅。他下阶石的时候,站足不稳,当真在泥潭里踏了一脚。据说这也是他因看有些醉意的缘故。他如果当真进去,总要按铃,里面总有铃响,仆役们也应当瞧见他的。他说这一点尽可向仆役们调查,以证明他说的话不虚。”
霍桑低倒了头,右手执着他的草帽,当扇子般地缓缓挥动,却不答话。我默念寿康的供词,可能性的确很大,我仍不能不替霍桑的名誉担忧。
霍桑默想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好,我们到里面去谈。玲凤不是还在等我吗?”
汪银林道:“伊等得好久了,好几次伊要回去,我们总留阻着。”
霍桑道:“你们可曾向伊问过什么?”
“张巡官曾问过几句,但伊的答语,除了先前伊在家里所供的以外,并没有别的新的事实。
“刚才你和许墨佣在电话中的谈话,伊可也知道了吗?
汪探长摇摇头:“这却没有,电话在办公室中,伊坐在外面客室里,听不到的。
霍桑不再说话,首先向里面走去,汪银林却反跟在他的后面。我们走过了天井,便望见正中一间客室,排着一张西式的餐桌,桌上盖了一条不很洁净的台毯,两旁排列着几张西式有靠背的椅子,颜色也很黯淡、那裘玲民就坐在餐桌的一边,右手支着头,面孔却朝着里面,似在那里瞧板壁贴着的总理遗像和“天下为公”的纸额。
霍桑走进张子新巡官的办公室中时,张巡官立起来迎接。霍桑和他寒瞎了几句,便请他和裘玲凤进来。那办公室的地位很窄小,这时又在午时过后,天气闷热异常。我因拣了一个近窗的座位,自顾自坐下。我自从清早出外,相腹从公,此刻虽已过了午膳时分,却仍没有饥饿的感觉。因为我的精神完全贯注在这件疑案上,恨不得立刻查明这里面的真相,解释我胸中的疑团。因此我身体上的饥饿,竟像失了感觉。
一会儿,裘玲凤已跟着张巡官珊珊地走进来。霍桑很客气地向伊鞠了一个躬,请伊坐下,玲凤虽也照样答礼,但伊坐定以后,仍像先前那么低倒了头,显出一种又像畏惧又像冷淡的样子。霍桑和伊的座位距离最近,其次就轮到我。那汪银林和张子新却坐在办公室的北面窗口。这明明是霍桑授意的,使他们坐得远些,以使减少些伊的疑忌,说话时可以自由些。不过伊的话,他们也同样听得到的。
霍桑用一种很诚恳的声浪,向伊说道:“裘小姐,我很抱歉,此刻果你到这里来,又使你等候了这许多时候。不过,我并无恶意,并且我如果能力所及,还打算设法成全你。这一点必须请你谅解才是。
那玲凤仍穿着那件细复布黑镶边的颀衫,背心向着南窗,眼光却凝注在地板上面。伊略略把头抬了一抬,一双含愁的美目,向霍桑瞟了一眼,接着,伊仍恢复了伊的低头状态。
伊低声答道:“霍先生,我很感激你的好意。我还不明白,你所说的‘成全’,是指什么说的。
霍桑几句开端的话,原是很含混的,不料这女子的口齿很老,并不吐露什么。因此,我料想霍桑在这一次谈话上,希望一定也不会怎样大。
霍桑顿了一顿,才道:“你还不明白?据事实上推想,你对于这案子的嫌疑很重。裘小姐,你自己难道还不觉得吗?”
这句话似乎使伊的身子震了一震,但伊仍不抬头。
伊反洁道:“我有嫌疑吗?什么嫌疑?”
霍桑向伊瞟了一眼,答道:“我以为你是很聪明的,又受过教育,所以希望你能自动地开诚布公,那或许可以把你自己从嫌疑中解放出来。现在你既然不肯明言,我也不能不费些口舌了。裘小姐,据一般人推测,你实在有行凶的嫌疑。
裘玲凤突的仰起头来。伊的执白手巾的右手,本来安放在伊的膝上,这时忽也举了起来,急急地按到伊的嘴上去。伊的瘦损的面颊,也变得灰白异常。伊向霍桑呆瞧了一下,方才答话。
“霍先生,这是不是笑话?我怎会谋害我的父亲?
霍桑仍很安静地答道:“这句话看来好似突兀,但说这句话的人,对于事实和动机,却是都有根据的。
“什么根据呀!
“从事实方面讲,你是第一个发觉这案子的人。根据当时的情形,你尽可以上楼去行施了凶谋,然后回下楼来,到房里去发声呼叫。因为那时候楼上只有那个瘫子,楼下的人都已睡着。你的卧室虽和你的外祖母毗连,但厢房中有长窗可以出入。你的行动只须秘密一些,就尽可以自由而不受阻碍。
裘玲凤的头又低沉着,静默了一下,似在考虑什么相当的答辩。
伊作强笑道:“这真是想入非非了!我为什么要干这种可怕的事?
霍桑道:“那也有根据的。据调查所得,你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和你的感情也不很好,并且他是一个纵欲无度的色鬼,你又曾给过他一张照片。
伊的头抬起来了,身于突的一震,仿佛要立起来的样子,又好像没有气力。接着,伊忽乱摇着两手,用一种峻咽的声音,阻止霍桑的话。
“霍先生,你不要说了。这些话实在太可怕!我并没有干这一回事。老实说,我虽怨恨他,但实在没有这样的心思,更没有这样的胆力来干这可怕的事情。霍先生,你能相信我的话吗?”伊说到这里,语声中带着哭声,伊的眼圈一红,几乎要流出泪来。
霍桑便乘机表示他的同情,他作安慰声道:“我可以相信你的,并且也料想你干不出这种事来。不过在眼前这种情势之下,我虽有成全你的意思,却也觉得爱莫能助。
伊似得到了一些希望,揉了揉眼睛,急忙道:“你既然相信我,怎么不能给我洗刷一下?”
“我很抱歉。你想,你自己既然不愿意洗刷嫌疑,我怎能够代你洗刷呢?”
“霍先生,这句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愿自己洗刷?”
“你自身既处于嫌疑地位,却又把谎话骗人。我现在所以请你到这里来,原想给你一个洗刷的机会。但据张巡官告诉我,你又咬定牙关,绝对不肯说一句实话。在这种情势之下,你想我又用什么方法成全你呢?”
裘玲凤的下颔,又差不多接触了伊的胸口,伊的颤动的两手,似在用力拉扯伊手中的那块白巾。我以为霍桑这一种反逼的计划,也许有成功的希望了。可是我们静悄悄地等了上会,伊仍旧没有表示。
霍桑仍操着柔和的语调,说道:“裘小姐,你总应明白,眼前这一种僵局,完全是你自己造成的。你为什么把谎话骗人而不肯实说呢?譬如你告诉我们,你从睡梦中听得了楼上的呼声,方才爬起来呼叫,实际上这句话你只能哄骗不懂人事的孩子。我们知道你舅舅的呼声,只螺梦魔般的喘息,决不能惊醒人家的睡梦。即使那声音能使你惊醒,你怎么会立即联想到楼上已发生了凶剧,因而就骇呼起来?这都是情理上讲不通的。况且你那时穿得整整齐齐,更不像是从睡梦中惊醒而仓卒爬起来的。你想你所处的地位既很危险,发案以后,你又用谎话掩饰,又怎能禁人家的怀疑你呢?”
玲凤的头虽仍低着,但我因和伊的距离不远,可以瞧见伊的额角上满缀着细细的汗珠。伊的白巾又按到了嘴上去。伊的隐隐隆起的胸口,也起伏得很急,可见伊精神上所受的刺激,这时已到了最紧张的高度。
霍桑继续说道:“裘小姐,我已说过,我是有意成全你的。人家虽已拟定了你犯罪的推理,但因着我的反对,还不曾有过什么直接的行动。不过你此刻若想脱离这种危险的局势还来得及。你得利用这最后的机会,洗刷你自己的罪嫌。
伊又顿了一顿,才道:“我自己怎样洗刷呢?”
霍桑忙应道:“你但须把经过的事实,开诚布公地说明白,那你就可以把你自己从嫌疑的罗网中解放出来了。伊又想了一想,忽作坚决声道:“好,我也顾不得别的了!我来说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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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伊的供述
有好多人们,都把“机巧”和“诈伪”,看做同一性质。因此,他们常批评当侦探的人,人格无论如何高尚,但在侦查的时候,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