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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邱老爷成全！”方白衣顿时间站起身来，抱拳向他行礼，笑容里带着些志在必得的霸气，心里早已经盘算好待会见着晓白的说辞。
告别邱老爷，他马不停蹄，立即就赶去了晓白所在的院子。
葡萄架下，小小的身子大大咧咧地躺在竹制的躺椅之上，细长的手臂挡在眼睛前，悠闲惬意地半晒着太阳半小憩。
“喂。”他毫不客气，拉开了嗓门大嚷，果然躺椅上的手臂稍动，小小的身子慢慢从椅子上立起，睡眼惺忪地看着他，道：“怎么了？”
“有事情和你商量。”方白衣厚脸皮地凑到晓白跟前，忽然之间换上一张严肃面孔，“你还记得我娘，也就是方夫人么？”
这不是废话。晓白哑然失笑，想在方府，对她好的人少得用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这样一个一直受她敬仰、默默照顾着她的人，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见晓白点了点头，方白衣脸上表情又变，眼角隐隐可见水光，“我刚才接到消息，说是我娘……”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晓白已经从椅子上跳起，眼睛瞪得老大，似乎都能够看见浅褐色的眼瞳一点点地扩散开来，方白衣感觉自己的前襟被人拽住，晓白的脸豁然放大，拉着他恶狠狠问道：“方夫人，她怎么了？”
真粗鲁，方白衣有些嫌恶地皱了眉头，脸上却是悲伤表情，“娘亲说，她毕生没有什么心愿，只想看着我娶妻生子，大夫说她也许熬不到那一天了，所以我才这么急着赶来邱府结亲，可是现在，邱小姐下落不明，我该如何是好？”
说到动情处，当真有些许泪水溢出，缀在眼角处，看得很是璀璨晶莹，晓白的手也被吓得松开，双唇有些泛白，似乎是不可置信般喃喃自语：“怎么会。”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我只希望我的娘亲能够安心，她从前一直都很喜欢你，我想……”方白衣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晓白看，许久，才咬着字道：“我想把你带会方府，好让她……”
“晓白！”院子的门忽然被人兴冲冲地踢开，游中手上带着一大串外头卖的好吃的东西，满面喜色朝晓白走来，忽然看见了方白衣的身影，脸色一暗，语气不善：“你来这里做什么？”
方白衣亦不甘示弱，将眼睛横了，同他瞪回去，两个人这样眉来眼去了好久，许也是累了，方白衣终于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看着晓白，道：“你好好考虑。”便扬长而去。
游中刚才外头回来，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了，关切道：“晓白，怎么了？”
晓白脑里来来回回，出现的都是方才方白衣那忧伤的表情和让人一时半会都无法接受的话语，吱唔了半晌，终是放弃了解释，将放在桌上的东西抓起，笑道：“你买了这么多东西，真好。”
那笑容好生灿烂，甚至比平日里的都要明媚耀眼上几分，只是游中却觉得那笑容扎眼异常，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多，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好久，最终还是颓然放下，就着她笑，“对啊，多好。”
“游中。”一直低头咬着手里的绿豆糕的晓白忽然闷声唤他，游中心神一晃，魂也掉了三分，道：“怎么了？”
“我一直在想——”她努力咽下口中的绿豆糕，连嘴角都蹭上了粉末都浑然不觉，只用那一双无比澄澈的眼睛看着游中，“如果有一天，我忽然……离开了，会怎么样呢？”
游中的拳头紧了紧，眉毛也跟着打结，葡萄叶儿裁剪下来的阳光打在她的鼻梁上，碎碎的，刀片样好像就要将他和她硬生割裂开来，他有些慌乱地上前一步，擒住她的下巴，这才定了心神，悠悠看着她，好似要将所有的一切都窥个干净，却不发一言。
会怎样呢，究竟会怎样呢，这个世界，谁离了谁便不能活呢？晓白的心渐渐凉下来，眼睛缓缓闭上，似乎就要转开视线，却忽然感觉到唇边温柔的摩挲。
游中沉了笑，比阳光暖上七分，一点点，仔细而温柔地为她擦去唇边留下的糕点碎屑，语气是全所未有的轻松和坚定。
“如果真有真么一天，我就会把你找回来。”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最后，倾身下来，遮了晓白能看见的光线，吻上她，不肯松手。
作者有话要说：虞姬来也~~~霸王出水~~奥耶~~~~
章节76
晓白原以为方夫人这样的好人，自然是会长命百岁洪福齐天的，就算是生病也应该渐渐好转，却没有料到，此后方家的家书一封比一封催得急，言辞之中竟然渐渐透露出方夫人病危的消息。
这一日下午，夕阳的残晕还未散去，木晓白的房间里便早已经坐了人在一直等着她。
那人穿着上一回晓白和方白衣一同出门时晓白顺手捎回来的衣服，深色的底子上绣了大片云纹，就好似天际不断舒卷的丝丝浅白云朵，配上那人永远笔挺的背脊和偶尔冷峻的眉眼，怕是不必看见正面，便能轻易叫出他的名字。
“方浩。”晓白有些惊讶，几步跳进房间，看着他。
“嗯。”方浩缓缓转过身来，表情却带着一点严肃，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怎么来了。”晓白熟门熟路将桌上的茶杯翻开，给他倒上一杯茶，嘻嘻笑着，也随着他坐了。
“你，已经知道了方夫人的事情了吧。”方浩盯着木晓白看，声音低沉沙哑，晓白闻言一愣，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脸瞬间跨下来，双手捧着茶杯，讷讷不语。
“方夫人，她现在还好么？”晓白试探性地问着，最近虽然方白衣对她说了方夫人的事情，却没有告知她最新的消息，她只看见方家前来送信的人越来越急，心底便有了那一种不好的预感。
方浩以默认来算作自己的回答，晓白愈发紧张起来，只见方浩瘦长的手指忽然死死地按住桌沿，就连晓白也能感觉到这一方梨花木桌随着方浩一起颤抖起来，他这才开口，“方夫人她，怕是越来越差了……”
“啊……”晓白的脸色顿时差了起来，咬着嘴唇，喃喃，“为什么会这样？”
“你知道，方夫人一直将你视如己出，如今，她身体大不如以前，唯一的心愿就是看见方白衣他娶妻生子，你……”方浩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张了张嘴，想继续说下去，却发觉自己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不由得溢出一丝苦笑。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这才缓缓开口，“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够回到方家。”
回到方家，就是承认方白衣童养媳的身份，也就是说——
晓白的头瞬间耷拉下来，闷闷地看着桌面，道：“只能这样么？”
“方夫人大概，也希望再见一次你。”方浩艰难地吐出最后这几个字，晓白的头已经快要埋进桌子里。
“到方家来，给方夫人一点希望，好让方家再一次振作起来……我欠方家的已经太多，所以……”方浩自说自话，眼神却不敢看着晓白，两个人一个低头瞧着自己鞋尖一个抓着桌沿看向窗外，只有这生涩而机械的话语在不断重复。
你——是来做说客的么？晓白想问，却没有问出声音，对面的人似乎再也忍受不住，忽然将手放了，立起身来，连最后一眼都没有勇气看下去，转身如疾风卷落叶般决然，只留下一句，“我等你消息。”人早已经跃出门去行了老远。
呐，百百，这就是你所说的成长么？
每一个人都变得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家族的，身份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做着一些口是心非的事情。
分明前些日子还在一起纵马扬鞭的人，现在，却只能这样相顾无言——这，就是所谓的成长么？
*——*
时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来到夏末。夜晚比之于早春自然要来得晚些，待到天色完全沉下，洁月耀空时，宅子里忙碌了一天的下人已经基本都睡下了。
白日里方浩的话还在晓白的脑子里游荡，夹杂着方白衣离开时那泫然欲泣的忧伤模样、方夫人昔日的疼爱照顾，晓白觉着有些烦躁异常，偷偷摸摸从邱府的厨房里偷出来一坛子酿好的女儿红翻身上了屋檐。
细风纠缠耳畔，同着贴着脸颊的发丝反复厮磨，这坛女儿红大概上了年头，一将封泥拍开，里头那股子纯净的酒香便扑面而来，晓白立刻便想到了许多年前在得月楼喝的那小壶珍酿，红衣索玉的笑，还有方白衣气急败坏的神色随着往事纷涌而至。
原来一晃眼，时间早已经过去了九年。
好酒好月好夜，碧空染墨，苍竹迥劲，乱石成堆散布花园，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拼凑成一副完美的画卷。晓白有些丧气地想，那么那个什么所谓的人生，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凑出来一个完美？
“怎么了，睡不着？”带着点笑意的声音，游中只需要稍稍运气便可以轻松地跃上房梁，双脚轻轻踩上瓦砾，飞身同着晓白一齐坐在坚固的屋顶，任由天边一轮郎月照着，镀上些许微弱的银色光芒。
他早早便发现了晓白最近的心不在焉，大概也从底下的人的口中也知道了方家那边对晓白的压力，若是最初他就考虑到这一层，怕就不会那样干脆地让游翎然将邱君月拐跑了。
可是，游翎然等这个女人已经等得够久了，久到游中自己都明白了情爱的滋味，他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这一点儿女私情便眼睁睁地看着邱君月嫁人，而游翎然却依然待在那一种无望的状态里默默等候呢。
那一晚不管游翎然是哄是骗是强迫，反正事以至此，他游中好歹也算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