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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之恨忍俊不禁,挑眉看着他,咂了咂嘴。“怎么就这么别扭呢,承认你是关心我会死吗?我说七爷,你也只不过长我三岁,为什么非得端个架子把自己整得像不惑之年似的。”
“我……我乐意不行?”沈世珩微微撇过头去,可惜月色太淡,莫之恨看不见他的脸色已然泛红。“你要在外面坐着就坐着,别多话。”
“又来了,方才还是你说不嫌我吵,让我说话的。”
“我……你管我。”
“好好好,不管你。”莫之恨笑着摇摇头,忽然问道:“七爷,你有梦想吗,你的梦想是什么?”
沈世珩皱皱眉道:“我的梦想是什么你不是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吗?”
“就只有得到沈家的一切吗?”莫之恨专注地看向他,“除了这个呢,你没有别的梦想了?”
沈世珩沉默了会儿,看她一眼,声音略低了些。“如果此生有幸,我愿觅得佳偶,能与她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你一定会如愿的,”莫之恨长舒口气,“七爷,你是个好人,将来也会拥有你想要的东西,觅得佳偶并非难事。”
“未必。”沈世珩看着远处,神色间有些许怅然。“有些事有些人,也许终生不得所愿。不过你也说了,这只是梦想,实现固然好,不能实现,也就是个梦罢了。”
“我怕梦醒,所以不敢做梦。”
“是吗?所以,难道你没有梦想。”
莫之恨低下头去,“我有,可是你不会相信。”
“不妨让我猜猜。”沈世珩凝神看着前方,嘴角似有几丝苦笑。“你不求荣华富贵,但求能与继谦离开长乐城,江湖垂钓,以此终老,是不是?”
莫之恨一震,惊讶地忘了抬头去看沈世珩的脸色。她实在料不到,一个她以为最不可能了解她的人偏偏猜中了她的心思。
江湖垂钓,以此终老,这就是她最大的期盼。
她其实根本不想嫁入沈家,她只想与沈继谦永远离开长乐城,隐居世外,安生度日。长乐城里有太多太多的牵绊,也太多太多的难关,唐婉、秦诗芫、顾家、商场……这些全都横亘在她与沈继谦之间。只有离开,他们两个之间,才有可能永远。
但为什么明白这个道理的人,不是沈继谦,而是沈世珩。
日夜兼程赶了两天多的路,年初六傍晚,马车终于驶进了江宁城。这回沈世珩反倒不急,而是找了间客栈落脚。莫之恨问他为何不赶紧去织造坊,他道:“路上该急,这会儿却急不得。不能让对方觉得我们是非求他们不可,否则他们很容易坐地起价,我们岂不大亏?先去洗个澡休息休息,晚膳过后我们直接去织造坊老板卢承业府里拜会。”
莫之恨觉得他言之有理,不仅又觉得自己浅薄,便听话地回房好好泡了个澡,多天来的疲累也随之一扫而空。
晚上好好吃了一顿祭足了五脏庙,他们二人方打听了地址去登门造访。卢府的家丁只是稍稍问了几句,看他们衣饰不凡,就立刻进去通传了。没过多久,一位中年男子随他一起走出来,浓眉阔口,看样子像是主事的。
沈世珩微笑着对他抱拳,“卢老爷好久不见,记得上回在长乐城里相见,还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
卢承业哈哈笑道:“是啊,两年多不见,七爷愈加气宇轩昂了。”他说着看了看莫之恨,“这位是?”
莫之恨不知要如何介绍自己,就听沈世珩道:“这是我大哥的得力助手莫姑娘,沈氏绣坊的事一向由她打点。”
“原来是莫姑娘,失敬失敬。”卢承业欠了欠身,“来,二位请进。”沈世珩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莫之恨便也立刻跟上。她很明白沈世珩的意思,首先要让卢承业觉得他们在沈家有着很高的地位,他才会好好地与他们商谈。
寒暄了几句后,沈世珩这才不紧不慢地切入正题,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道:“卢老爷,你这是成心要我们沈家难堪呀。”
“卢某怎么会?”卢承业忙道:“江宁织造与沈家一向交好,这么多年的生意做下来,何来道理要你们难堪。实在是人手太紧,来不及完工,七爷要见谅啊。”
“是吗?”沈世珩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浅浅笑道:“宣德五年中秋前夕,沈家急需五十匹雪纺白锦,江宁织造在十天内赶工送到;宣德九年,沈家定的两百匹锦缎在运送途中不慎落崖,江宁织造在十二天内重新送到;宣德十年,沈家临时加定一百二十匹湘绣,江宁织造竟在六天内就送到。卢老爷,你还要我继续举例吗?”
莫之恨听他一一报着这些数,心中更添佩服。他确实做了许多准备,相比之下,她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卢承业脸色有些发白,吞吞吐吐道:“这……这回情况特殊,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不想再与沈家继续做生意了。”沈世珩看他一眼,继续把玩着茶杯。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沈家是江宁织造最大的顾客之一,卢承业自然不能丢了这笔生意。“七爷你真的要见谅,我……我……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
沈世珩扯扯嘴角,并不说话。只听卢承业接着道:“跟你实话说了吧,这回……这回是周老太爷的主意,我也是没法子。”
周老太爷?莫之恨眨眨眼,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却也顿时觉得头疼。真是一锅粥,沈家、顾家、唐家、秦家还不够,眼前又冒出来一个周家。
第十三章(下)
以命相搏的机会——好!老夫给你们一个机会。日落之前如果天降大雨,我要她像当年芝儿一样跪在雨中一天一夜!你们若做得到,我就放沈家一条生路。
卢承业的话一出口,沈世珩的笑容即刻僵在唇边,脸上立马阴云密布。“你是说……周勤良周老太爷?”
“正是。”卢承业一脸为难,“周沈两家的过节,七爷心里肯定比我清楚。以前周老太爷远在密州,就算有些什么吩咐我也可以打个马虎眼,可年前他老人家举家搬来江宁,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就别为难我了。”
沈世珩沉着脸不说话,莫之恨碰了碰他,低声问道:“那周老太爷是何方神圣?”可沈世珩只是皱皱眉,莫之恨撇撇嘴,只好询问地看向卢承业。
卢承业看看沈世珩,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才咽了口唾沫道:“周家是密州城的首富,祖上曾经是开国功臣,爵位也是世系的。这两年虽然不如从前风光,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周老太爷不管在哪儿都还算有些影响。”
莫之恨不解,“那您也不至于这么由着他们吧,在江宁城里,谁还不得给您几分颜面?”
“莫姑娘有所不知。”卢承业叹口气,带有一份无奈。“卢某早年曾受过周老太爷一个大恩惠,就算是用我这条命也不足以报答,所以……”
“我明白了,”莫之恨看他也不大想说下去,便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周家与沈家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
“这……”卢承业打哈哈道:“这你还是问七爷吧,周、沈二家的事卢某也不好多说。”
“这都十几年前的事了,难为他还一直记得。”沈世珩冷冷开了腔,“周七小姐的死根本与我们沈家无关,他到底何时才能想明白。”
“周七小姐?”莫之恨越听越糊涂,“她又是谁,已经……死了?”
沈世珩呼口气,忍着火气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原来,早年周、沈二家都从同一处定购锦缎,但某一年刚好两家皆临时赠订了货,织造坊因为先应了沈家,所以就推了周家的请求。谁知周家七小姐也是个牛脾气的主,硬是淋着大雨在外头站了一天一夜求老板帮忙。后来这忙虽然是帮上了,但周七小姐回府后便染了严重的风寒,没熬几天就去了。
那家织造坊当然不会有好日子过,周老太爷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另得老板一大家子以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而对沈家的冤仇也就此结下,一直在寻着机会报仇。
“这事儿还真是棘手。”莫之恨捏了捏眉心,“其实按我说,周七小姐的死真与沈家没什么关系,从头到尾你们也不知道她曾冒雨求过。但现在怎么办?”
沈世珩握紧了拳头,捏的骨骼声声作响,过了会儿方放松道:“我去求他。”
“你确定你是去求他,不是去打他?”莫之恨怀疑地看着他。
沈世珩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微微摇了摇头。“我是那么鲁莽的人吗?我们现在有求于他,我不会那么笨去打他,低声下气些就是了。只是,”他说着看向卢承业,“卢老爷,如果我能说服周老太爷松口,你这儿能不能在五日之内将货全都赶出?”
“不瞒你说,其实货我都有,就是沈老太爷压着,我不能不照办。”卢承业道:“只要你说服了他老人家,我立刻把货给你。”
“好,那劳烦你再派人帮我送张拜帖去周家,我明日一早就登门造访。”
“我也去。”莫之恨忙道:“卢老爷,拜帖上可别忘了写我。”
“你去做什么?”沈世珩放柔了声音,“我是去求人,你在客栈等我的消息就好。”
“就因为你去求人我才一定要跟去,”莫之恨上下打量他几眼,“我猜你这辈子肯定还没求过人,让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反正多个人多分照应,我要去。”
沈世珩难得的好说话,闻言只是笑了笑,就对卢承业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莫之恨一脸镇静地看着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