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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叨着,火村点了点头。
“那个我昨天也听你说了。你虽然被吓了一跳,可也只不过是一个文学家稍微有点怪异的癖好罢了。作为一个推理作家,好像也会有点类似的癖好吧。”
不对,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乌鸦的标本也好,首级、骷髅的模型也罢,在自己房间装饰些不吉祥的东西,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说是一个推理作家的幽默也好,恶作剧也好,这仅仅是个表现自己雅致的方式罢了。美国爱伦?坡奖的头奖就是陶瓷制的乌鸦像。可我就是不敢相信,乌鸦的标本会出现在海老原瞬的书房里。虽然他还翻译过爱伦坡的《乌鸦》吧。”
这是在爱伦 ?坡的作品中最有名的一首诗。这首长诗,连火村都知道。
“Never More吗?”
这是诗里面多次被重复的语句。它被翻译成“再见风暴”、“覆水难收”、“别无他般”等意思,可海老原却翻译成“永不复还”,音节增加了不少,可是文字数却很对称。Never跟“永不”的语调重音也很吻合,用片假名表示又能体现无情且没有商量余地的情感。顺便说一句,日夏耿之介在描写怪鸟声音的时候,用了“matatonakeme”;e段音的连续使用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对。你知道那是一首什么诗吗?”
“上学的时候一次就把它读完了,没什么印象了。就记得里面有古斯塔夫 ?莫罗画的插画。”
莫罗的画是很有名的。在马拉美的法语译本里有莫奈的画作为插画,那一本是出版史上残存的最豪华的版本了。
“的确。很久以前,在一个阴郁的子夜,我独自沉思,慵懒疲竭,沉思许多古怪而离奇、早已被人遗忘的传闻。一只乌鸦从窗户飞了进来,和我一问一答……”
火村式的见解——乌鸦能说人话这在现实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没有必要非得说明白这是传闻。就算是讲求思维的合理性,那也该有个限度吧。那首诗据说是爱伦
?坡在吸食鸦片以后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写出来的,也许这是真事吧。
“虽然有些地方的描写手法我不太喜欢,不过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十二月,寒风肃瑟的夜晚。失去了心爱的女子的男人在房间里半睡半醒地看着书,耿于沉思,思念着丽诺尔。这时响起敲门声,门外却空无一人,男人呼唤的丽诺尔的名字也没有回应。正要放弃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男人以为是风声作怪,便打开铁窗,这时一只大乌鸦飞了进来,呼扇着翅膀落在门上的帕拉斯半身像上,在地上投下黑影。男人向乌鸦问话,乌鸦用人类的语言回答。
你叫什么?
永不复还。
我在天国能和丽诺尔再相会吗?
永不复还。
男人十分害怕,命令乌鸦离开,
可是乌鸦的回答依然是
永不复还。
乌鸦停在半身雕像上,一动不动。男人陷入绝望,他终于领悟到,自己已经永远不可能摆脱这只乌鸦的灵魂!
“你说不敢相信,是觉得沉浸在失去爱人的悲痛中的海老原瞬身边不可能会放着跟这首残酷的诗有关联的标本,是这样吧?”
正如他所说。
“爱伦坡发表《乌鸦》是在一八四五年。两年之后,跟自己相依为命十三年的妻子得肺结核去世了。那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弗吉尼亚。她比坡小十四岁,虽然不像海老原夫妇差那么多,可他们的年龄差距也不小。”
爱伦 坡在二十七岁结婚,那个时候弗吉尼亚——爱称西西——只有十三岁。坡对妻子的爱是柏拉图式的,体弱多病的妻子一直保持着处女之身。有人说是丈夫没有性能力,不过也有人支持爱伦坡,说那是他把弗吉尼亚当做妹妹一样呵护着。
“等一下。这么说的话,《乌鸦》这首诗不是在失去妻子的悲痛中写出来的了?”
“啊,不是的。妻子虽然尚在人间,可是体弱多病,又经常咳血。是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之中写出来的。而坡的担心很快就成为了事实。”
爱伦 坡在四十年的生涯里爱过很多女人。暂且不说他一直思慕着的母亲伊丽莎白,快十一岁那年,他要和罗埃丝特一起生活,在养父的干预下,关系破裂了。妻子弗吉尼亚死后不久,他自暴自弃一样跟很多女性发生关系,并沉溺在酒精里。这可能是爱伦坡软弱的一面,也许是想在不断地寻求新伴侣的过程中忘记亡妻之痛吧。他向诗人萨拉 ?海伦 ?怀特曼求过婚,也对有夫之妇安妮 里奇蒙动过情。《致海伦》、《致安妮》都是为她们写的诗。而最终接受他求婚的是罗埃丝特这个他一直憧憬的女人,这时她已经是个寡妇了。可是,幸福并没有眷顾这对可怜人。就在结婚的前一天,爱伦坡在巴尔的摩的酒馆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早上被发现昏倒在马路上。接着,持续昏迷四天后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现在的海老原瞬应该恨不得把自己的不幸全归结于爱伦坡的《乌鸦》上才对,乌鸦的标本就是不祥的代表。要是我的话,连看都不想看。”
火村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这是因为主观意识不同,他认为对于妻子已故这个事实,海老原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放在里面。非但如此,他还暗示海老原有可能是把这个标本当成可以抚平悲伤的道具来欣赏。今天的副教授比我更富有想象力。
在失去深爱的妻子的悲伤里破碎的心。如果在无法摆脱这个伤痛时,用绝望的诗来装饰侵袭自己的悲剧,就可以把刺痛缓和的话,那人类的心可真是难以琢磨了。
“也可以说是复仇的一种体现吧。”火村说。
为什么用复仇这个词呢?
“如果说海老原瞬真的想克隆自己妻子的话,那么他手上就握住了和妻子再会的希望。所以,就算跟书房里那只乌鸦面对面,也可以坦然处之了吧。不仅如此,他还可以享受打破自古以来诗里咏颂的宿命这种特权式的快感,也有这个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就可以说乌鸦的标本就是向命运复仇的象征吗?”
我被他反问了。本来,答案应该仅存于海老原瞬心里。不过,也许现在的海老原也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心思吧。
不知道从哪儿传出了乌鸦的叫声,好像在对什么发出抗议一样。
前面是一小段开凿出来的山路。两旁黑松的树枝在风的吹拂中歌唱。我们两人相对无言地走了一会儿。火村打破了沉默。
“海老原夫人是死于恶性淋巴肿。说是在东帝大学附属医院住院以后,还被日本数一数二的放射治疗名医诊治过。也就是说,在进入治疗之前,很有可能已经把卵子取出来进行保存了。照X光的话,对卵子的损伤是不可避免的。虽然跟精子不一样,卵子的冷冻保持很难,不过现在的医疗技术很先进,应该没问题。”
“什么呀。你的脑袋里也离不开她要被克隆这件事啊。别打探别人的私事,是你说的吧?”
他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又没什么别的事好想,就随便说说嘛。——正在琢磨怎么才能从已经死去的人身上得到细胞呢,就想到这个事了。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而且把这个细胞从医院里拿出来也没有什么阻碍,有藤井继介的帮忙事情就简单多了。”
虽然无法判断是不是很简单,不过肯定是天时地利人和具备的状况。因为当时医院里就有克隆界的权威人物。也许正因为如此,海老原才想到克隆妻子这个办法。
“夫人是在六哪匕去世的。用了六年的时间酝酿,海老原先生和藤井先生的计划也该成熟了。”
“应该是还在酝酿呢。就我所知道的来说,现在克隆人的技术还不成熟。虽然现在大家都在预测很快就会有人成功。”
“就算今天明天不行,人类最初的克隆人出现也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海老原先生就得跟时间斗争了,漫长的等待对他来说有点困难。虽然不比阿初,但他心里也应该很焦急。不过……”
很努力地想跟他有同感,可就是想不出妥当的计划。在我含糊其辞的时候,火村接着说:
“制造一个拥有跟自己已故妻子一样DNA的婴儿,他就能心满意足了吗?在抱起呱呱落地的妻子的分身的那一刻,希望他不会被后悔与空虚的海啸侵袭。”
初生的婴儿和妻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海老原想要做的,也许会是无视八千代的人格而导致推测落空的愚蠢行为。
走到岛的最南端,接着向西前进。因为春霞的掩盖,连陆地的影子都看不到了。路不仅损害严重,还激烈地起伏着,这还真是不错的运动呢。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乌鸦的身影,我们被岛的支配者严密地监视着。
很快,路就钻入了森林深处,要跟海暂时告别了。树枝上到处都落有乌鸦。他们紧紧收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翅膀,一声不响地站着。一只啼叫的乌鸦都没有,森林被静寂包围着。这也让人感觉到一丝不安。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祸事的发生。
如果在这儿对他们询问些什么的话,应该会一起嘎嘎地回答吧。
NeverMore、NeverMore、NeverMore
——永不复还、永不复还、永不复还!
穿过森林,我们又向着岛的北面转过去。从出发后算,走了一小时的路程时,我们来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地方。被废弃的村落的尽头,初芝真露的安身之处——初芝度假村出现在眼前。
“我们过去看看吧?很想去了解一下他接下来的计划。”
“哦,这主意不错。正好有栖川推理小说的全球推广计划还没商量好呢。”
“闭嘴!”
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一直以来,谁都没有依赖过,我都是靠着自己仅有的微弱力量走过来的。坚信天上不会掉馅饼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