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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黄色的光在纷纷扬扬的雪片里,缓缓升空,向着漆黑无垠、却洒下雪白的天幕里飘去,给天上带去人间的问候和心愿。
直到看不见那盏灯了,鱼薇才继续注视着大雪里步霄的背影,只见他也看见孔明灯飘远了,正好双手插兜转过身,隔着纷纷雪幕,他垂下眼帘,忽然下一秒抬头,竟然也望向自己。
他因为要放灯,独自站在大雪里,乌黑而略长的发间落了一层浅白,眼睛依旧很黑很亮,分明的卧蚕,飞扬的眼梢,看得她心跳加快。
鱼薇站在廊檐下,跟他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步霄眯起眼,对她笑得很坏很坏,她知道他发现自己偷看他了,于是飞快地把视线移开。
是不是对视时先移开目光的那个人心里都藏着比另一个人更多的感情,所以才会怕被发现,不敢望下去呢?
这天,直到临别,鱼薇还是没能把围巾送出去。她想着没事,下次,等下次,下个周末她一定铁了心把围巾给他。
可没成想,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在今年的最后一天来到步家时,他却不在。
星期六中午放了学,照样还是姚素娟来接孩子们,鱼薇一上车,车只开出去不远,姚素娟就兴冲冲地提起今天家里肯定清静,老四不在家了,鱼薇听着她兴高采烈的下一句,不禁心里沉顿顿地被砸了一下。
“他晚上相亲去!”姚素娟眉飞色舞地念叨起给步霄介绍的那个女孩的样貌和家室:“年龄比他小个不到三岁,又是公务员,女孩子还是安稳点好,老四那人已经不着调了,得找个能栓得住他的,他这次竟然愿意去,兴许是看照片特别满意。”
鱼薇一时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东西忽然被抽走了,呼吸都不畅顺,眼睛茫然地朝车外看去时,满眼灰蒙蒙的,什么颜色都没了。
一下午,她像是散了线的人偶,怔怔对着卷子,木然地做题,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饭桌上了,可他的卧室是空的,平常教她下棋的阳台是空的,走廊上是空的,现在就连她对面的那把椅子,也是空的。
他去相亲了,一想到这个鱼薇就难受。他兴许不会等她,不对,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她,何谈等她。
虽然没吃几口饭,但喉咙堵塞得难以忍受,她深呼吸了几下,只想吐,于是脸色惨白地把碗筷搁下了。
步家人看见这一幕都隐隐担忧,步爷爷更是问她是不是胃不舒服,临走时给她揣上好多胃药,姚素娟看见鱼薇身体不好过,特别心急,看她把碗放下就赶紧收拾东西,开车送她回去。
姚素娟前脚带着鱼薇开车离开,后脚院子里就再次响起轿车进院、熄火的声音。
樊清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这会儿听见声音觉得纳闷,一抬头,看见步霄从门里进来,穿着黑色的呢大衣,脸上笑嘻嘻的,迈着长腿晃悠悠走进来。
“哎,老四,你不是相亲去了么?”樊清愣住。
步霄一看被三嫂发现了,倒也不辩解,淡淡笑道:“没去。”
“你又放人家姑娘鸽子,等会儿大嫂送完孩子回来,还不得又骂你骂上一星期啊。”樊清看见四弟没正行的模样,先替他愁起来,可谁知他重点还是跑偏了。
步霄若有所思地抬眸看了一下楼上:“那小家伙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早?”
“小鱼薇今天身体不舒服,大嫂刚才临走时还说呢,兴许要带她上医院看看。”樊清垂下头继续织起毛衣,边念叨:“那孩子是不是胃不好呢?最近好不容易才养胖点的。”
步霄低头想了一下,最后跟樊清又聊了几句,说马上收拾东西就走,这几天都不回家了,省得大嫂念叨他,说完就上楼去了。樊清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心想着照这进度,老四打一辈子光棍都有可能。
步霄回房收拾了几件衣服,塞进包里,把灯关上刚想关门离开时,猝然停下脚步,又在漆黑的屋里呆了两秒,“啪”的一声再次把灯按亮了。
忽然想起什么,步霄走到桌前,看见那张毛边纸还静静躺在那里,上面一行字迹清清楚楚,秀丽工整:“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窗外猛地在此时“轰”的一声炸开烟花,是大哥带着小徽在院子里放烟火,一时间满屋子流光溢彩,五色纷呈。
他在一片烟火声中,又想起那天,鱼薇站在灯影里写字,明亮的光晕里,整个人白皙清秀得几乎被光照透明了,她鬓发黑柔柔地散到颊边,鼻尖那颗小痣很俏丽,她看着这一行字时的眼神,像是要把一片诚心都写进去的模样,不禁心念一动。
随即,他把那张毛边纸叠好,夹进桌上一本书里,也塞进了包里带走。
他打算开车去她小姨家看看她,毕竟听说她今天身体不舒服。
车开进市区繁华之处,就快到她家了,他停在一个路口前等红灯,忽然手机震动起来,步霄朝屏幕望去,来电显示是三个字,“小鱼刺”。
嗯?她竟然给自己打电话了?步霄摸起手机,蹙了蹙眉,随即笑容浮现在唇畔,她有了手机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给自己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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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素娟把鱼薇送到小区楼下,鱼薇就下车了,等她拉开车门时,姚素娟连连问了许多遍要不要带她去医院看看。
“我真的没事,这会儿已经好了。”鱼薇只能撒谎,毕竟她食不下咽的理由真的是不能见光的。
天气似乎不好,夜幕沉霭,在酝酿一场纷扬的大雪,寒风又冷又刺骨。
“真的没事?唉,你这丫头,你就把我当成老四,别跟我客气。”姚素娟把脸探出车窗,神色有些严肃地问她。
鱼薇听到她提起步霄,一时间眼神又愣了一下,原来就连他大嫂都看出来,她这么依赖他了么?
她摇摇头,硬挤出一个笑容,跟姚素娟说她真的没事,接着跟她道别,让她赶紧回去、路上小心,毕竟天要下雪了。
姚素娟的车开走后,她脸上的笑容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的荡然无存。
鱼薇并没有立刻朝周家走,绕着小区转了几圈,她今天回来得早了,却不想进门,想着在外面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
在外面走走停停,磨蹭了近一个钟头,鱼薇才坐上电梯,来到了她不想回来的802门外,轻轻叩了叩门。
她最近过得太幸福了,工作日一天都在学校里,周末去步家,每个人都待自己极好,她吃得很好,穿得很好,似乎这间屋子只是一个不怎么温馨的冷冰冰的旅馆,她每晚回来睡觉,已经很久没在这里呆上一整天了。
门锁声响起时,鱼薇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开门的动静不太对,不是徐幼莹开的门,门缝闪开时,鱼薇看见周国庆的身影从门缝里显现,她的身体顿时僵住,有点害怕,等门被拉开时,她低下头赶紧走进屋,可每走一步,她的心就加快一下。
客厅里很安静,小姨似乎不在家。
鱼薇几乎是在一瞬间身体晃了一下,但她不敢回头看,路过表弟房间时,她看见屋里一片漆黑,周小川也不在,忽然她想起,似乎前些日子听徐幼莹说,她周末要带儿子回趟娘家。
这还是头一次,她一个人跟小姨夫待在一起。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鱼薇几乎是毛骨悚然地听着三道门锁一个、一个、一个,轻轻地锁上。
她加快脚步,冲进自己的房间,飞快地跑过去,扶着窗户朝楼下看,没用的,她是亲眼看着姚素娟开车离开的,她不在,没人会在,没人会像步霄那样送她上楼之后,静静地把车停在楼下,在漆黑里坐着,等上一根烟的时间再走。
鱼薇劝自己冷静下来,没事的,兴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她在床边站定,心忽然狂跳起来,浑身如坠冰窖,她想起来了,自己这屋门的门锁坏了,而此时门外的脚步声很轻,但她听得出就在客厅里来回走动。
接着“咚咚”两声,门板后传来敲门声,鱼薇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猛靠在门板上,用身体抵住,用尽所有的力气抵着。
门似乎被轻轻推了一下,因为被自己用力抵住了,所以没开,鱼薇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听见门后周国庆开口喊自己:“鱼薇,我给你削了苹果,你开开门。”
他的声音简直让她头皮发麻。
几乎没时间发愣,鱼薇飞快地扯下书包,摸出手机,手指发颤地拨电话。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名字,他是她的救命稻草,只有他能来救自己了。
鱼薇忽然想起步霄现在还在相亲,但她犹疑的时间不过零点一秒,心急如焚地拨通了电话,双手发颤地举到耳边。
门后推门的力气隐隐传来,越来越用力,鱼薇吓得犹如惊弓之鸟,此时微小的动静都会让她崩溃!
“嘟嘟”两声,漫长得像是一整个世纪那么久,接着电话通了,那端熟悉的温醇声线传来的一瞬间,鱼薇眼泪哗的一下,涌了出来。
“喂?”步霄接通了电话,声音撩起电波的细微声响,显得就像在她耳畔一样,接着他似乎察觉不对,沉下声线问道:“怎么不说话?”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鱼薇止不住颤抖,哭了起来。
“怎么了?”步霄听见她抽泣的声音,第一次那么严肃而急切地开口:“鱼薇你人现在在哪儿?”
“步叔叔……你能来一下小姨家么?”鱼薇紧紧攥住手机,低低地喊他道:“我害怕。”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害怕,除了妈妈去世那天,她在他面前哭过,这么久,她都没这么胆小过了。
步霄让她一直别挂电话,他现在就在附近,立刻赶过来。鱼薇开了免提。听着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手里紧攥着手机,此时稍微冷静了一点,只要知道他来了,他在来救自己的路上,她就没那么不安,于是她平缓下呼吸,冲着门后喊了声:“我不会开门的,我男朋友马上就来找我,你不要一直推我的门!”
门外忽然就没了动静,在一片寂静声里,她的心像是被放在案板上的一块肉,除了跳动之外,犹如等着凌迟的第一刀切下来般,分秒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里一直是静无人声的,十分钟漫长的犹如一个世纪,鱼薇突然听见一阵猛烈而又急切的砸门声响起,几乎要